叶城

在傍晚遇见小贩

他终于还是打开了

　　那个印满彩虹图案的编织袋

　　在此之前，他犹豫很久

　　像第一次偷情的人那样

　　现在，他开始把袋里的物品

　　一件件捞出来，一件件在路边摆好

　　他弯下腰，生活正往下掉

　　远远的黄浦江上，落日也在往下掉

　　天很快就黑了，天黑后

　　总有人，需要一点点星光

其实，我并不懂得阳光

我曾对阳光有过一万种想象

　　比如——

　　阳光是黑夜的翅膀

　　阳光是猎人手中的枪

　　阳光是秋天旷野上的一场大火

　　阳光是我三岁时，母亲

　　藏在橱柜里的水果糖

　　只一次，在乡下

　　我问村里那个天生的盲人

　　好半天他说——

　　阳光啊，和我的眼睛一样

　　都是多余的

　　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睁着

　　像两口荒废的枯井

　　像两颗生锈的铁球

　　像两个烧干的小太阳

　　而我，正和他谈论阳光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那个夏日的傍晚

　　狂风和暴雨说来就来

　　永宁路上

　　所有人都在奔跑

　　所有树都在呼啸

　　所有声音都在天上飘

　　出租车开得飞快

　　溅起一条街的水

　　只有那个蹲在

　　墙根的乞丐一动不动

　　他偷偷看了三遍

　　藏在腋下的馒头

　　每看一遍，都会

　　偷偷笑一次

　　他洁白的牙齿，突然

　　让我对这场暴雨充满善意

莲花塘

有人在莲花塘里捞起水浮莲

　　鱼，虾，蚌壳和打火机

　　唯独没有捞起过莲花

　　那年春天，紫色的草籽花铺满田野

　　大伯也一头扎进水底，许久

　　他捞起，一具放牛人的尸体

　　乡亲们说大伯是胆大的善人

　　受莲花庇佑，富贵余生

　　后来，在另一个春天

　　他死于一场车祸

　　莲花塘依旧水光粼粼，草木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