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敢正视我眼中的火焰与坚定!
——题记
1
仿佛知悉一切。骨瘦的手指朝着霞光染红的山峦,却无语。任凭一只蜜蜂慌乱地采集眼中的泪水。花皆枯死,当然无蜜。清晨的露水有毒。雾是多么无力!饥饿的蛾群,找不到自焚之火,只能在太虚里飘。此时日蚀。王朝的铁门上点燃噼叭作响的蜡烛,禁卫们睡眼惺忪,风纪凌乱,枪头上挑着粉色短裙,手上把玩着在一场决斗里死去的对手的耻骨。或是阴谋。乌鸦盘旋,用从未加冕过的嗓音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3
是太阳派你来的,我的影子。不,你化身我的影子,将步步紧逼诡辩为寸步不离、诡辩为不离不弃。可疑的亲昵,甚至异样地谦卑、熟稔,如我的双胞兄弟,真假难辨。惯于伪装的怪兽,我笑你也笑,但你笑里藏刀。我们相互了如指掌。你是我的灰烬。你是我多年前写给世界的情书所用的那张牛皮纸的灰烬!我们:不知谁是谁的病人,谁是谁的医者,谁是谁未来的依靠或凶手。我们相互复制。在即将到来的风雪寒夜,不知谁比谁更加脆弱;面对无法预测的明天后天,不知谁比谁更加不知所措!看上去,我们亲密无间,须臾不离,其实,我们在较量各自的耐心。我们相互奴役,也许是共同被老谋深算的现实奴役。不言不语的跟踪者,你在剥夺我最后的荒寂!甚至于,某一天,你想和我互换位置。你说,你要像我一样站起,像跟踪者和被跟踪者,同时向后转身,互换身份。我一时心生怜悯,停下脚步。我有时也会不由自主地答应专制者的请求。借助街边的一截残墙断壁,让你无骨的的灰色身躯暂时站立。我们对目凝视。你的目光隐藏在断壁的残破里。你怎能理解我眼中所见的荒诞与黑暗;你怎敢正视我眼中的火焰与坚定!你还恳求我如你一般匍匐于地,做你的影子;像你一样,即使面对最可耻的谎言、最不可容忍的羞辱也不会奋身跃起,要我成为你和遣派你来此的更大的恶的帮凶,去伤害无辜的花朵和孩子们清澈的眼睛。你是黑色的,有时也披着旗帜的斗篷。看吧,将来我们谁会成为那一个被对方赠以致命一击的人!
4
诡谲的身影在会堂门口圆柱背后一闪。雨声更加强烈。雨声来自天空和道路。自空旷的广场一侧走来一位手持纸杯的人,不打伞,雨滴放肆地钻进他的领口和头发。一个人,一个骨头和目光都被阵雨湿透的人,举着空纸杯,像手持十字架的圣徒走在教堂幽暗的长廊。散会了。里边的人们沉默着离开座位,神情像是输光的赌徒,或被吸干精血的蜘蛛。空壳。目光涣散的蜘蛛,六神无主。空旷的大厅里,椅子在说话。麦克风在说话。扩音器在说话。墙壁在说话。窗外的雨也在说话。手持空纸杯的人,任雨滴钻进领口和头发,钻进骨头和目光。他穿过雨,穿过广场和会堂。只有他不说话。
6
胡杨轰然倒地。两千年,时间在漫长的陪伴里如天边隐约的雷电,抖一下,但不发出声响。死亡还未结束,还有苟延残喘的一千年,还要在这不甘土崩瓦解的一千年里表演躯体不僵不腐的神技。气候暂时有利。在无边的沙漠上观望历史,会听见嘈杂的回声里有一个沙哑的旁观者的声音:耐心可以得到回报。胡杨倒下,躯体溅起夕阳下一片耀眼的金沙。转场路过的羊群,仿佛目睹了一个凶猛巨兽巢穴的崩塌,它们悚然一惊。驻足。瞬间,看见屠戮的锋刃已至近前。送旧或迎新,对于它们,都只有一个意义:无条件地献祭!牧羊人收起鞋子,黑夜收起夕阳。
7
墓园隐藏在雨后腐败的落叶下面。苍老的松鼠先我而至,留下蹒跚的背影,和覆盖墓园的落叶上那一枚芬芳的松塔。一时记不起,下边睡着的那个人,头朝哪个方向。墓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谁的手也握不住永恒,如同握不住安静的流沙。把一只盛开的玫瑰放下,立刻诡异地凋谢。时间一定是惊马般快跑了几步,直到撞在肃然高耸、一丝不苟的老树怀中。尴尬一笑。露出断齿后面深藏的悲戚。
9
光线无法绕过室内拥挤的桌椅,在地板上,用弯曲之影发表省略许多可疑细节的履历。匍匐移动,去寻找房间角落里昨天遗落的惶恐。窗外的大海停止咆哮,也可能是一幅画上的大海,沙滩,拾贝的人,看见天空裂开,风暴的军团纵马驰骋,势不可挡。假如那是一扇门,是现世的一个破绽或缺口,这次肯定劫数难逃。但无法穿越人为障碍的一线之光,来自早被篡改的破损史册,路途遥远,它有心无力,最终,悻然穿墙而去。
10
孩子,今夜的月光只照亮你。在暗黑的丛林,松鼠野鸡獐狍鼠兔们早已逃离。你要独自分开面前密集的枝叶和杂草,跟着前方若隐若现的萤火。不,孩子,你还不懂得恐惧。披着黑袍的乌鸦就在丛林上空的明亮处,它们就像那些占据人世最好最美的海滩、背负命案或巨债的逃亡者,喙上沾着腐尸的血腥,眼神阴鸷,让你心里的歌谣不由自主地颤抖!月光之外,已完全是黑暗、恐惧和屠杀。注视你一举一动的天使的目光,隐身于疼痛和悲戚。你要小心,一会儿,月光将被水声劫持,夜雾也已展开邪恶的轻纱,你粉嫩的赤脚下面,簌簌作响的,不是暧昧的枯叶,不是同情,是花朵未开即已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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