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宇辰

　　月亮的账单（组诗）

　　康宇辰

永别练习

不得不承认

　　照片里我熟悉的那个人

　　是一个陌生人

　　他存在

　　存在了多少年？

　　他的脸尚未在河流中洗尽

　　那些我做过的梦

　　飘落如秋天的树林

　　我不会再去捡拾

　　因为在一场情感教育之后

　　现在的我，豪迈、挥霍、男子气

　　天天假装我永远不会成为的东西

　　只有在枯坐读书的深夜

　　就着音乐和咖啡

　　我才意识到了大地的挪移

　　因为这游戏，早已不是个好游戏

　　精明如我，得体如我

　　喝干了昨日，看虹摘星

季候之诗

在时间中熄灭

　　伴着雨水、泥土、温热的柳丝

　　我该怎样将晦暗赞美？

　　那些放飞了又还巢的

　　年轻的鸽雏，像我的探手

　　等于放手，等于美丽

　　在地下，年龄的输油管

　　使我注满一个盲石匠的热

　　只为了在冰山中凿刻殿宇

　　而住进去的人，像住进我的远方

　　音信全无。我的安静的心

　　举起温柔的祭台

　　季候穿越空间，那平凡的

　　会突然妙不可言。我的远山

　　被白云洗礼，换了春颜

数数

我坐在书桌前

　　数数。我一秒

　　接一秒地数

　　清脆的秒针掠过去了

　　窗外的细雨沉下去了

　　连夕阳，连春天的冷

　　连正在运输来的网购图书

　　都在我的一秒一秒中稀释

　　最后我只剩春天的黑

　　我爱的人，他心脏的起伏

　　月亮升上来了

　　布置在枝头的梨花

　　时辰一到，就会开放

　　只有我在一本论文集的脊背上数数

　　我们无法填满的海

　　是多少日子的浪费，是多少

　　幸福啊。我多想一睁开眼

　　就看到你；一伸出手

　　就拥抱你；一旦开口

　　就说出了永远

　　时间的齿轮转动着

　　没有人知道那些被我们数过、

　　清点过的，都是月亮的账单

　　都是爱情由天使们

　　在黑暗的针尖上搬动过的

原谅

这些年，你我间的楚河汉界

　　采自上帝和小学女同桌的三八线

　　那么些不该较真的，却突然严肃起来

　　春天过于柔软，它的夜雨

　　从来无法设想鲁迅的存在

　　杂文之花，无果于你的坚持

　　从一株杨柳树摘取枝条

　　像取下一把黑色手枪。从无数眼中

　　枪毙了你的望眼，秋水安宁

　　你要原谅啊，我是最无辜的人

　　把手伸入时间的江水，捞起

　　一条条归家路、一个个异乡人

　　在这里，在春夜，我什么都缺少

　　连写诗的纸笔，都租借自晓风残月

　　一对幽暗之眼，是不可能的情人

　　是无数发酵的、负气又负伤的鸟

　　拷问你充分发育的脊梁。我不想说

　　洪水早已淹没，你我相争的高地

　　康宇辰，四川成都人，生于1991年，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在读博士，曾在《红岩》杂志上发表诗歌专辑和创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