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者的下午(外三章)
肖志远
应该有风,自然而来的风。
风是故事的源头,也是故事的尾声。它从童年来,有饥苦、阴霾,而更多的是田野的芳香,五味杂陈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味道。
叙述者的下午,就是从这股风开始的。在记忆的汪洋里,截取出某一段时光,一茬一茬筛选出故事的沉淀,在痛处的神经里再一次插入一把刀,成长就是不断地与伤疤较劲的过程。
风不会止于这个下午,而记忆却止于此,后来的记忆也随风而来,随风而去。像一头老牛反刍的过程,学会隐忍才能看透天空的蓝。
在每个叙述的片段里,看出自己,看出活着的理由。从一张白纸开始的故事,都将是缅怀,或是发现成长的痛。
可叙述里何止这些啊!在岁月的风口里,我不仅要吹着风,更需要乘着风,为后来者的叙述做好铺垫。
我也想歌唱
无数次地在一张纸上接近故乡,故乡就像一曲幽怨的曲谱,被我一次次地数落一次次地埋怨。在一张张揉碎的纸中,有多少要对故乡说的话,也有多少对童年的怀念。
我已记不清在乡村的土路上奔忙过多少次了,匆匆地来去之间,总能隐约地感觉到某种一时的满足,渐渐地又多了一丝忧愁。
于某个黄昏时分,忽地忆及儿时的一些场景,不禁黯然泪下。
是时光让一个人彻底地否定从前,还是记忆从未从心底抹去。
我也喊故乡,我也想歌唱,从一张纸出发,写满故乡的哀愁与喜悦。
如果有一天,故乡也像我一样累倒在一张纸上,那就让我与故乡一同在村庄的土地上安心地休养,等土地再次清醒复苏的时刻,我们再一起歌唱。
歌唱庄稼,歌唱牛羊,歌唱土地上的事情……
在圈栏外与羊群相遇
躬下身子的时候,仔细阅读一群羊子的眼神。忽地发觉,有些在我成长的某些印记里似曾有过。这种感觉俨然是清晰的,虽然是透过圈栏的缝隙,目光与目光的相遇。这些羊儿,些许还延续着爷爷那时羊群的血脉,这种想法和感应,几乎在我临近栅栏的那一刻涌现于脑际。也许,它们如今仍延续着它们祖辈与田野里庄稼一样的地位,身上的绒毛就像金黄的米粒,温饱着乡民。
在高原,羊群从散牧的深沟坡洼蜗居进了圈栏狭小的空间里,把绿色还给了它啃食多年的这片黄土塬。回望高原,那些深山沟洼间的羊肠小道在绿的簇拥中郁闭得严严实实。再去看看那些眼神,让我想到羊群的孤独就像是高原的孤独,这种或缺或失与取舍也许到最后只能默然。羊群的水草,高原的绿,轻与重之间的事情。
有些时候,我在想,它们是享福的。在圈养的围栏里,每天可以有及时的草料供给,对于它们而言,相比从前就像过上了优越的生活。
这些羊儿,在圈栏里与我的目光相对的时候,我还想到了羊想云彩的说法。我不知道羊除了会想到水草,想云彩会是什么样的情境?我的理解是一种渴望,渴望更大一片的水草。像云朵。
在我的冥想里,还有这样的一个情境。这些羊儿会变得肥肥胖胖的,全身绒毛顺滑。
下乡路过一所乡村小学
我最终没能听到琅琅的读书声,空寂的院子里一片荒芜,杂草在微风中摆动着身子。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童年的影子,也是这般无忧无虑。村长告诉我:这几年,乡里给各村修建了校舍,却都派不上了用场。村里的娃少了,能上学的大都随外出打工的父母到乡里或是更远的地方念书去了。
我不知道听了这样的话语该不该欢喜,至少我为那些孩子庆幸,不用再受当年我们所受的苦,每天跑五六里路,在一些破烂不堪的桌椅板凳上读书,有时还要忍饥挨饿。
这样想着,我倒被眼前的杂草所吸引,走近后窥探围墙里的每一个细节,灰尘爬满了窗棂,黝黑的黑板上依旧写满了粉笔字,桌椅不见了踪迹,唯有一大堆旧年的干草占据着整个房间。
我透过一道射入窗户的亮光,在靠近窗棂一角的墙壁上看到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字:我们要走了。我脱口念出来的时候,身旁的人都转身离去。我也紧随其后裹了裹衣服,这个秋天开始有点凉了。

肖志远,1981年出生于陕西志丹。鲁迅文学院首届陕西中青年作家研修班学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十月》《延河》《延安文学》《诗潮》《散文诗》《黄河文学》《岁月》等刊物。入选多种诗歌、散文诗年度选本。著有诗歌集《或轻或重的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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