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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如梯(组诗)
孟醒石
孟醒石,原名孟领利,1977年1月生于河北无极,1996年7月毕业于石家庄学院美术系。曾任杂志编辑,现为媒体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参加诗刊社第三十届青春诗会,上海大学中国创意写作中心首届诗人高研班,出版诗集《诗无极》《子语》等书。闲暇时研习国画,多次参加美展和义卖活动。
空
六岁那年,我一脚蹬空从三四米高的梯子上摔下
当时没咋地,翻身爬起来,继续玩耍
半夜,骨头疼醒了,爹娘彻夜未眠
月亮像听诊器,贴着我的胸口
晃来晃去
长大后,仍然改不了踩空的恶习
从空虚到空中楼阁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幸亏有影子垫底,否则早摔成片段
光阴如梯。昨夜我爬到故乡的房顶
忽然发现,下不去了
谁是那个撤走梯子的人?
在华北平原,邻里之间的房顶相连
我从这家屋顶,转到那家房顶
不知道从哪里跳下去
家家空空如也
只有月光张开双臂接着我
响 箭
太行山有多高,法令纹就有多深我们从谷底往上爬,翻越一座大山
又看到百万大山
山连山,云遮云,满目肃杀
秋风没有妇人之仁
落叶满怀庶民心酸
唯有悬崖峭壁,桀骜独立
如横眉,冷对千夫指
如俯首,甘为孺子牛
怪石嶙峋,没有一块左右逢源
不是在夹缝中,像核桃一样被排挤得爆裂
就是身处险境,凌空欲坠
孤独面对万丈深渊
这深渊也是由无数石头堆砌而成
如近现代史,壁立千仞,只给读书人一线天
苟活,苟活,苟活,还是
把这一线天当作弓弦
把自己当成响箭
荒 芜
这年头,是流水,就要掀起一些浪花没有浪花,就冲着礁石拍打
拍出雷鸣般的掌声
是大树,就要招来一些凉风
没有凉风,就数自己的叶子
数出点钞机的响声
而大地木讷无华
我们种下什么,它就长出什么
不管是玉米,还是罂粟
仿佛善恶不分,就该罪加一等
为了让大地开口说话
我们埋下一个人,却长出野草
我们埋下几代人,长出大片野草
大地永不与人苟合
宁肯就这么荒芜
禁伐告示碑
光绪六年,乡民从旱灾里熬过来集资修葺龙王庙,在荒坡植树育林
获鹿知县读论语,立《禁伐告示碑》
善待每一棵树,哪怕树梢上长着反骨
护佑每一片叶,纵使叶脉中流着热血
怜惜每一朵花,要落就落在流水里
“倘有不肖之徒擅自砍伐
严行惩办,决不宽贷”
让万物休养生息
让天堑、悬崖、沟壑、裂缝弥合
与朝廷浑然一体
六百里外的京城,不需要加急
光绪皇帝9岁,还是一株幼苗
看不出草本,还是木本
太后如枯藤,盘根错节
垂帘听政,粘杆处扫净民间疾苦声
康有为22岁,像一棵细叶榕
扎根广东西樵山白云洞读书
梁启超7岁,与六君子,星散在崇山峻岭
兀自生长。袁世凯21岁,乡试落第
给三哥世廉写信“不能博一秀才,死不瞑目”
光绪六年,读书人枝繁叶茂,萧墙内岁月静好
距离戊戌变法,还有十八年
十八年风雨,荒山足以涵养成青山
护林人换了一茬,便把斧头打磨成了闪电
临 帖
凌晨三点,惊醒,再难入睡起床,临孔庙《礼器碑》。
拓片极黑,若万古长夜
笔画很白,如门缝。
读帖,便是从门缝里看院外
月亮怀揣利刃
翻墙过来。
而在白纸上写黑字,就像
光天化日下,从门缝偷窥里面
庙堂内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见
冷不防,被伏兵击中
带伤溃退。
就这样,我边读帖边写字
变换纠结,不知不觉,天色渐亮
今天的苍穹,依旧是
千年拓片上的一点飞白
仰望的人,生出刻碑之心
不管怎样做,都会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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