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仲景重庆

　　深歌：川江（选章）

　　冉仲景重庆

　　0

　　听说你要来，

　　我花掉半个世纪，赶赴家乡，到汉语的掌心里，与你会合。

　　1

　　内心的大殿，发布会迟迟没有召开，

　　浪簇纷纷燃烧。

　　天空拥挤着数以万计的冰块。原野渐凸着向外发育。

　　你的城，阖上睫毛长长的窗户。

　　你的灯，夜色性感。

　　一条永远的大川，汹涌着向我扑来。

　　河床呢，两岸呢？

　　静默也好，喧嚣也罢。亲爱的，你的深峡，真不该，真不该有那么多秘密。

　　第一滴，

　　你的水没有姓氏，晶莹到苦痛。

　　2

　　无知者无畏，无畏者无惧。

　　我将抛弃圣谕与古训，同时，撇下罗盘的指引和桅帆的箴言，到你的涛声中航行。

　　拉响汽笛，生命就有了速度，有了声音。

　　亲爱的，拉纤号子里，你是否握住了我的舵？

　　你的码头，早已被锁定。

　　我，时刻都在抛锚。

　　第二滴，

　　你的水有梦的重量，它在我蓝色的航行日志里，飞——

　　3

　　语法管束不了你。

　　容貌被眉笔修改，青春被道德倒装。

　　你在心脏里安插小铁钉，在舌面上打扫碎玻璃，在呼吸中为《楚辞》采摘不事修辞的白色芙蓉。

　　你这个被爱篡位了千万次的女神啊。

　　第三滴，

　　你的水漩涡牵连漩涡，咒语和筮辞，都不通顺。

　　5

　　你和我，被自己塑造的鬼怪，吓得魂不附体。

　　——在鬼城。

　　不经意间，跟我撞了个满怀。

　　你红脸，低头，疾疾走开。

　　亲爱的，你的羞怯，

　　恰好暴露了你江水一样渐渐高涨的情欲，散开的发丝，怎能将其遮挡？

　　亲爱的，做钟馗吧。

　　我们的血液中，

　　有一群禁止相爱的厉鬼，他们手执刑具，向我们瞪眼，吐舌，振臂，断喝。

　　极度嚣张。

　　第五滴，

　　你的水摆动着：长裙似的，令我彻夜难眠。

　　6

　　石宝寨，遥远。

　　一群古人，为捍卫一个民族的尊严，至死不渝。

　　他们据守江心：抗敌。

　　空电梯，下降。

　　偏偏再次遭遇我，遭遇来自马桑部落的匪首。你不得不汩汩流淌，波光潋滟地躲进红颜，躲进眼帘，躲进瞳孔。

　　你臂曲额前：拒爱。

　　第六滴，

　　你的水开花开朵：又英勇，又娇羞。

　　8

　　鹰，停下。

　　云，飘动。

　　蓝天蓝得没有一丝皱褶。

　　烟霭张天，家园何处？歌谣四起，欢乐何方？时光流逝，荣耀何在？

　　高崖壁立。

　　悬棺。

　　撒也尔嗬！先祖的死亡，高过想象。

　　亲爱的，除了壁画和墓穴，我们更应该仰望先祖们对生存的挚爱，对死亡的选择。

　　第八滴，

　　你的水被制成了盐：那么巫，那么咸。

　　9

　　舌根压浪，

　　指尖点赞——

　　为红叶点赞，

　　这个初冬，你是我唯一的暖色与牺牲。

　　为神女点赞，

　　爱情跟守望孪生，与孤独等义。

　　如果天空敞开，微风吹拂，

　　那么云吧。

　　既然邂逅是缘，四目相望，

　　何不雨呢？

　　江永在，人消失。

　　亲爱的，一瞬之间，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九滴，

　　你的水回归到水：爱，诞生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