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师范大学图书馆,江西 南昌 330022)
民国时期著名图书馆学家李钟履曾言:“城市里之图书馆,犹如锦上添花;乡村里之图书馆犹如雪中送碳(1)此二处“碳”字应为现代汉语中的“炭”,即“雪中送炭”。。锦上无花,不失其绮丽;而雪中无碳(2)此二处“碳”字应为现代汉语中的“炭”,即“雪中送炭”。,则冻馁相随矣。”[1]短短数言,深刻揭示了乡村图书馆的社会功用。但无论是在远去的民国,还是在经济文化高速发展的今天,那些交通不便、经济落后的偏僻农村仍处于公共文化服务网络的末端,成为公共文化均等服务的痛点。为了弥补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不足,一些乡贤在当地创办民间图书馆造福桑梓,为农村地区尤其是贫困山区的公共文化空间再造,乡村文化火种保存、基层文化均等服务作出了重要贡献。在助力乡村儿童阅读方面,乡村民间图书馆更是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放眼我国广袤的乡野大地,一所所民间图书馆恰似那星星点点的知识明灯,照亮了乡村儿童的未来之路。
1 我国乡村儿童阅读困境分析
1.1 乡村儿童阅读资源相对贫乏
2018年的《乡村儿童阅读报告》以中西部贫困农村儿童阅读现状为聚焦点,揭示了受访儿童年课外阅读量及其家庭藏书情况。大部分农村儿童年阅读量少于10本,近20%的乡村儿童根本没有阅读过课外书[2]。当城市儿童对海量阅读资源目不暇接时,不少乡村儿童的阅读还停留在简单的课本和教辅类图书上。与城市同龄儿童相比,阅读资源贫乏已成为制约乡村儿童阅读能力及身心发展的极大瓶颈。虽然,近年来随着农村教育扶贫政策的实施和社会公益力量的介入,一些乡村学校的图书室、图书角也渐渐充实起来,但外来的阅读资源能否接地气,能否真正融入当地乡村儿童的日常阅读中是需要考虑的问题。毕竟,有时甘甜的“淮南之橘”在不同的环境下容易变成苦涩的“淮北之枳”。
1.2 乡村儿童阅读热情不高
2018年的《乡村儿童阅读报告》显示,乡村儿童对课外书的态度呈现出较为矛盾的现象:一方面,超过2/3的乡村儿童表示喜欢阅读课外书;另一方面,乡村儿童实际课外阅读量却很低,年阅读量绝大多数低于6本[2]。这种矛盾的现象背后,固然有阅读资源贫乏的原因,但主要还是因为儿童阅读热情不高所致。他们喜欢的图书学校图书馆鲜有入藏,因为阅读环境的问题,除了必读书目之外,没有更好的、能让他们自由阅读的条件,这些因素在一定程度上磨灭了他们的阅读兴趣。阅读内容及要求过于“标准化”,根本没有顾及乡村儿童多元化的阅读兴趣及对宽松闲适阅读环境的需求[3]。上述种种原因,使得学校图书馆即便有万卷丛书,也难以避免门可罗雀的冷清。在当下新农村建设中,一些基层政府着力发展地方经济时,也在关怀乡村儿童文化生活。例如,通过建设“留守儿童书屋”来丰富乡村儿童的阅读生活,滋润留守儿童的心灵。这本是改善乡村儿童阅读境况的大好之机,却存在人书资源分配不均的问题。在农村大环境催生的种种功利目标下,乡村儿童难以对阅读产生浓厚兴趣。
1.3 乡村儿童家庭阅读环境缺失
家庭是孩子成长的第一站,也是阅读的第一个场所。2016年发布的《全民阅读“十三五”时期发展规划》大力倡导家庭阅读、亲子阅读,呼吁父母和未成年人监护人发挥言传身教的作用,号召全社会携手共建少年儿童的良好阅读环境[4]。但乡村儿童的课外阅读普遍缺少家长的参与和陪伴,这种现状不仅广泛存在于我国中西部贫困地区,在经济发达的东部农村也并不罕见。乡村儿童的父母因为生活需要,其中一方或双方选择外出打工,导致儿童被动留守比例较高。即便留守在家的父母也极少有意识地陪伴孩子阅读,有近90%的农村儿童父母自己平时从不读书,这种患“阅读恐惧症”的父母又岂能发挥阅读的示范引领作用?“大部分乡村家庭或家长在儿童课外阅读中普遍缺席”[2]是普遍现象。其实,亲子阅读最重要的不是读了什么,而是父母与孩子之间有了近距离的接触,可以更有效地进行情感沟通,这种无言的陪伴对于孩子完整人格的塑造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知名儿童阅读专家钱伯斯在他著名的“阅读循环圈”理论中指出,在儿童的阅读过程中,一个有协助能力的成人不可或缺,而这个有协助能力的人,或是家长,或是老师。与将绝大部分家庭资源都倾斜给孩子的城市家长相比,身处乡村的家长习惯性地将教育的责任完全推给老师[5]。乡村儿童阅读依靠家庭无望,单纯依赖学校也不通,亟须多方力量的关注,如乡村民间图书馆的阅读援助。
2 乡村民间图书馆融入乡村儿童阅读生活的可能性
2.1 乡村民间图书馆与乡村儿童阅读存在阅读心理上的高度契合
阅读的世界是人出于追求自由的本性,而在精神文化活动中开辟的一块神圣的领地[6]。儿童的年龄特点,决定了其思维具有童话般的色彩和梦幻般的心理需求。阅读这一具有内化性的行为,可以较好地满足儿童想象的空间。对于孩子的内心,好的书籍与游戏同样重要,他们也是孩子身心健康发展重要的阅读主体[7]。通过对全国绝大多数的乡村民间图书馆读者群体进行分析,不难发现——儿童已成为最重要的阅读群体之一,特别是在寒暑假,各地的乡村民间图书馆更是成了孩子们的集聚地。正是儿童对公共文化产品的强烈需求,使得包括兴办图书馆在内的社会公益行为有了实施的社会基础。乡村民间图书馆多由乡贤创办,其公益性特点极为鲜明。它的出现为乡民提供了健康的文化娱乐及知识服务,给贫困地区的留守儿童带去了温暖和智慧。面对处于公共文化服务匮乏的乡村,面对属于弱势读者群体的少年儿童,乡村民间图书馆文化扶助的意愿就更为强烈[8]239。此外,乡村民间图书馆针对儿童的种种阅读公益活动,其性质还具有相对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与学校阅读的强制性形成强烈对比,这种宽松与纯粹的阅读更受到乡村儿童的欢迎[9]。乡村民间图书馆与乡村儿童在阅读心理上的高度契合,为充实和丰富乡村儿童阅读生活提供了无限可能。
2.2 乡村民间图书馆具备融入乡村儿童阅读的物质基础
乡村民间图书馆馆址的选择大多是依校傍路的位置,例如,山东小河图书馆就坐落在山东沂南曹家小河村中心主路旁,邻近刘家岭村和杜家洼村小学。据不完全统计,小河图书馆十年来借阅人数超万人次,附近各村的孩子占据了绝大多数。小河图书馆因时常更新的图书以及便利的阅读环境,成为周边孩子们闲暇时最喜爱的乡村文化空间[10]。广西东兰县健将图书馆坐落在通往委荣小学必经之路的村路边,因离小学近,小学生们常常三五成群,徜徉在图书馆里沉沉不知归[8]43。乡村民间图书馆不仅在馆址的选择上主动靠近儿童,而且在图书入藏方面也能精准定位。例如,在河南平舆县宁庄村赵彦良书屋,考虑到该村的阅读人口以留守儿童为主,馆长赵彦良一方面加大儿童读物的收藏力度,另一方面着力改善书屋的阅读环境,努力满足留守儿童的阅读需求。可以说,乡村民间图书馆的客观存在及其设施的逐步完善,给乡村儿童的童年增添了些许墨香与梦想。
2.3 乡村民间图书馆馆长具有播种乡村文化的公益自觉
全国各地乡村民间图书馆馆长群体心怀善念,内心充盈着播种文化的公益自觉,克服缺资金、缺资源、缺人才的种种困难,靠着对文化的执着与坚守,在穷乡僻壤的山沟中,拼尽全力播下一粒粒智慧的幼芽,期待有一天他们会长成参天大树。乡村民间图书馆馆长对自身文化播种人的身份认同和公益自觉,是其开展乡村儿童阅读服务的情感基础。例如,地处偏远山区的江西净坑书舍馆长曹煌春,1987年开始自筹资金创办了老岗村的首个家庭图书馆——净坑书舍,免费服务乡民。净坑书舍的出现净化了村民赌博的不良风气,孩子们在上山捉鸟、下河摸鱼之余,更多的是结伴来书屋阅读的场景。2006年,时任中央文明办协调组组长涂更新专程来到净坑书舍,他对曹煌春免费办馆服务乡梓的精神赞誉有加:“这么多年,没要国家一分钱,自己想办法办起了这么一个书屋,让农村群众有一个汲取精神食粮的好去处,真不容易”。像曹煌春这样倾一腔热情尽一份责任、克服困难办好书屋、传播知识服务乡民的乡村民间图书馆馆长还有许多。他们对播种乡村文化的那份责任与自觉,使乡村儿童课余假日才有处可归、有书可读、有心可依。
3 乡村民间图书馆融入乡村儿童阅读生活的路径
3.1 用产生共情的读物吸引乡村儿童阅读
儿童读物的选择是儿童阅读活动中的第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钱伯斯指出,选书是“阅读循环”的第一个步骤,是阅读活动的开始,也是后续良好阅读习惯养成的基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11]。因此,针对不同的阅读对象,选择适合的读物就显得至关重要。乡村儿童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处于好奇心强烈的幼童年时期,却生活在信息相对闭塞的乡村。乡村民间图书馆在选择儿童读物时,需要根据乡村儿童的特点,进行更细心的选择。除了考虑乡村儿童的年龄、性别及心理发展水平等基本问题,还要兼顾他们的兴趣爱好及生活经验,特别是能产生共情体验的生活经验,这对吸引他们的阅读注意力颇为有效[11]。生活环境对儿童的影响是潜移默化和巨大的,对于乡村儿童来说,他们更青睐于阅读表达刚毅、阳光、自信、乡土及独立理念的文本。这是因为儿童在阅读时会经历一个文字和图像解码的过程,他们常将书中的内容与自己的生活联系起来,凡是不能唤起直接经验的阅读对乡村儿童而言都是抽象和困难的[12]。真正持续且深层的阅读动力,往往来自共情体验。其实,我们在阅读外面世界的同时,也是在阅读自己的经历和内心,相似的生活场景及人生经历更能在作者与读者之间引起共鸣。所以,乡村民间图书馆在采选儿童读物时,要多关注那些能够激发乡村儿童共情体验的图书。
3.2 用活泛的阅读活动激励乡村儿童阅读
习近平总书记说:“读书可以让人保持思想活力,让人得到智慧启发,让人滋养浩然之气。”如今全民阅读现已上升为国家战略,连年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坚持少儿优先,保障重点”[13]的发展导向对发展儿童阅读事业意义重大。从宏观层面来说,无论是国家还是教师、家长对少儿阅读都非常重视,但是具体到微观层面却存在这样的认知误区,即“简单地将阅读作为教会儿童识字的工具,或过早强调将儿童的读书活动作为儿童获取信息和知识的主要工具”[5]。儿童研究专家舒华认为,这是中国儿童早期阅读存在的最主要问题。教师及家长的功利性阅读导向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制约了儿童的阅读兴趣,特别是在阅读资源本就贫乏的乡村这种问题更加突出。而那些纯粹为了播种文化的乡村民间图书馆,因地制宜、因时而动推出了一系列颇具特色的阅读推广活动,则无心插柳地激发了乡村儿童参与阅读的兴趣。例如,广西天等县鹿溪公益图书室,以贫困山区青少年弱势群体(包括孤儿、留守儿童和贫困学生等)为主要关注对象,除了坚持图书室常规“阵地服务”,还积极开展辐射乡村的“延伸服务”:到偏僻的山村建立爱心流动图书角;用大篷车将丰富多彩的阅读活动送到大山深处的留守儿童身边;举办主题读书会、“最美家乡”征文征画成果展、城乡小读者联谊会、暑期快乐英语学习、关注孤儿成长的交流联谊活动等丰富多彩的阅读活动,既融入了农村儿童的生活,也滋润了他们的童心[8]180。
3.3 借力公益组织促进乡村儿童阅读
许多乡村民间图书馆虽然有敬业乐业、无私奉献的馆长勉力维持,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公益性的乡村民间图书馆若仅靠馆长一己之力,很难开拓更多创新业务。因此,乡村民间图书馆亟须借力公益组织促进乡村儿童阅读事业。有些组织协调能力强,经济实力雄厚,公益意愿明显的民间公益组织,以广大贫困山区人口为主要服务对象,致力于基层文化事业的发展,其机构宗旨与乡村民间图书馆不谋而合,这为乡村民间图书馆借力公益组织提供了良好契机。目前,我国民间公益组织援建乡村民间图书馆的模式主要有独建、捐建、合建等形式。无论何种模式,每个公益组织都希望能从自身专长出发,深度参与乡村民间图书馆的建设。他们各有特色,在调动、运用社会资源方面,互相联手,互相借力,协同作战。他们在民间图书馆的建设、管理及服务中发挥各种潜能,创造出一般公共图书馆所不可能完成的业绩[14]。这正是乡村民间图书馆借力发展的良机。
事实上,一些信息敏锐的乡村民间图书馆人已积极行动起来,向相关公益组织提交儿童阅读项目资助申请。例如,河北“农家女书社”创办人房红霞于2015年9月提交的乡村家庭阅读点建设项目得到了“合万邦小微公益基金”的资助。该项目是以乡村民间图书馆为“根据地”,在北永安村挑选适宜的8个家庭(特别是有留守儿童的家庭)建立家庭阅读点,使其成为乡村图书馆的“末梢神经”[15]。家庭阅读点以自家为轴心,向同学、朋友、邻居辐射,形成了一个“以家庭带动邻里,共同悦读”的尚读文化圈,对改善和优化乡村阅读环境起到了以点带面的作用。
4 结 语
乡村民间图书馆的创办者大多是来自本土有文化、有抱负的乡贤,他们自觉擎起“山村文化播种人”的火炬,主动联系公益组织壮大力量,大力收藏适宜的儿童读物,深入家庭拓展服务阵地,积极融入乡村儿童阅读生活。乡村民间图书馆开展的众多贴近乡土、富含地方特色的服务活动,最终为当地阅读环境带来了根本性改变,有力助推了乡村儿童阅读环境的改善。随着国家公共文化政策的逐步实施,公共文化服务必将逐步深入城乡基层,乡村民间图书馆的服务空间肯定会受到不小冲击。但“危”和“机”总是同生并存的,克服了“危”即迎来“机”,乡村民间图书馆也要善于在“危”中求“机”,正如辽宁庄河农民科技书屋就积极融入公共图书馆分馆建设的时代潮流中,借着与大连少儿图书馆业务合作之东风,解决了自身新书更新的后顾之忧。可以说,正是乡村民间图书馆常年默默无言的文化坚守,才让乡村儿童飞翔的梦想多了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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