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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慧法师:禅在当下

时间:2023/11/9 作者: 传记文学 热度: 15900
文 于仲达

  净慧法师:禅在当下

  文 于仲达

  

  一

  柏林禅寺是一座千年古刹,可惜在“文革”中遭到严重破坏,残垣断瓦,一片荒凉。

  “文革”后有位当代高僧来到这里,他看到柏林禅寺只剩几株柏树还有基石,为了重建寺院,四处化缘,广求方便,精心布局,大到一房一舍,小到一花一木,经过艰苦不懈的努力,终于将柏林禅寺修复起来。之后,他又大胆创新,提出了“生活禅”的概念,继而创办了“第一届生活禅夏令营”,弘法利生。

  他,就是曾经被虚云老和尚视为佛门龙相法器的净慧法师。

  净慧法师,法号妙宗,1933年出生于湖北省新洲。14岁至武汉三佛寺依止大鑫和尚,1951年18岁时由剃度师宗樵和尚送往广东云门寺受比丘戒,得以亲侍中国现代禅门泰斗虚云老和尚,因敏悟过人,深受器重。1956年中国佛学院创立,即入学深造,颇得周叔迦居士、明真法师、正果法师、赵朴初居士等的赞赏。1962年在中国佛学院读研究生,成为中国佛学院最早的一批研究生之一。课余时编成《虚云和尚法汇续编》,之后佛学院的领导认为净慧法师是在给地主阶级树碑立传,又来做封建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1963年被定以“极右派”分子,先后在北京、广东、湖北参加劳动。1978年曾任教于贺桥太平中学。1979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摘帽、改正,奉命重返北京参与中国佛教协会的各项恢复工作。

  在那场严酷的“文革”政治运动中,为了迎合“左”的路线,苟且保全自己的名和利,很多人,包括僧人丧失人格、僧格,捏造事实。回顾这段历史,我们不想批判哪一个人,这是没有意义的,更多的是沉痛与反思。在这场运动中,寺院也不例外。“文革”期间,全国到处开展“破四旧”,铲除“封建迷信”,不仅肆意摧毁寺院、道观、教堂等宗教场所,而且还毫无顾忌地砸烂佛像,焚毁佛经,并将僧人拉出来批斗,甚至逼得僧人为护教而舍身自焚。佛家有一句经典:“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对此,我只能说,一切都有因果。凡夫肉眼凡胎,休得评论圣贤,证果的菩萨境界不可思议,非俗人能理解洞察。这里不去议论。

  

  青年时期的净慧法师

  二

  2013年4月20日上午,我从互联网上突然获悉净老圆寂的消息,知道他于当日清晨6时26分,在四祖寺安详示寂,享年81岁。我的床头堆满了净老的系列禅学著作,一个人静静坐在房间里,无法拜谒他老人家,只能双手合十默诵佛经,从内心发出对他的崇高敬意。我想,像我这样的习禅者一定还有很多,都赖于法师发表的文章和著作,从中受益匪浅。

  我最初是在北大一次讲座上结缘净老的。讲起佛经,引经据典,口吐金莲;开示信众,由浅入深,循循善诱,让我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次讲演是2010年10月23日,内容分两大部分:禅,生活禅。净慧法师首先提出“如何理解禅宗”的问题,接着从四个方面进行了十分简明的总结和阐释——禅心、禅悟、禅境、禅用。那日,北大英杰交流中心阳光大厅内坐无虚席,前来听讲座的人很多,北京市、龙泉寺、黄梅老祖寺前来的居士和僧人以及社会各界人士络绎不绝。这场面倒像是80年代的文学讲座。

  演讲结束后,净慧法师被许多人簇拥着,徐徐走出讲座大厅:扬眉瞬目,举足动步,开言吐语,没有离道。一些居士纷纷就地扑通跪拜。法师上厕所小解,工作人员说:“给净慧法师让让。”法师说:“人人平等,排队,排队。”一位50岁左右的女居士和净慧法师谈话时,手不停地摸着净慧法师的肩背。净慧法师说:“别摸,别摸!”当时的情景,让大家忍俊不禁,舒心大笑!法师确实世法、出世法,圆融无碍!

  讲座以后,我对禅宗充满了探究的兴趣。当时我对现代佛教不甚了解,也不知相关资料何处可以找到。后来我在书店买到净老的《生活禅匙》,章句优美,义理广博,闪耀灵光,从什么是禅,到什么是达摩禅、四祖禅、六祖禅、如来禅、祖师禅,再到临济禅和赵州禅,分析精辟。我读后回味品奇,难以忘怀。其实,这也是老法师所有著作的特点。那以后的日子,我在国家图书馆搜罗了净老的近20本著作,法喜充满,如沐甘霖,醍醐灌顶,猛然开悟,末法众生,惟真证能救。

  净慧法师书中有这样一个例子:

  我有一位弟子,一次不小心割破手指,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地说:“我执真强!”这给了我极大的启发。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感到痛苦时,就对自己说这是我执,而不要把它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这能帮助我们更轻松地面对、承受痛苦。

  很多时候,我们倾向于把当下纯粹的苦受扩大,演绎成悲惨的故事,甚至是连续剧,掺杂进太多不相干的情节、评判和议论。我们在轮回中,因为错觉、误解,把因缘和合、念念生灭的东西执着为实有、常存,而感受各种痛苦。只有当证悟无我时,困扰我们无量劫的痛苦才会在当下消失。

  这个例子听上去有些极端,不过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对很多事情的反应不是与这很相似么?比如我,最痛苦的时候苦思冥想,向人倾诉,和人讨论,反复剖析,内心涌现改造的冲动,这些无助于减弱对外物的贪执,更无法解决自己的痛苦,烦恼无减反增。我就是这样把自己的攀缘心、分别念、错觉投射在物体上,执着改造外在环境,枉受痛苦。可叹的是,有不少人就曾和我一样。一般有些思想的人文学者,大都有“所知障”或“知见障”。这类人天生聪明,能举一反三,被自己原来的知识学问蒙蔽,产生先入为主的观念,然后,以这个观念的框架来批评、否定宗教,往往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不少研究佛学的学者,缺乏宗教情怀和宗教感知,多喜谈禅说佛,轻视学佛,不明因果,这是有问题的。知识、思想、文字、语言都是很难超越的执着,即使只是片刻超越都很困难。禅师都很厌恶炫耀知识,乃是因为知识有时会成为修行障碍。六祖慧能大师曾经在《坛经》中说,所谓不立文字,并非不用文字。不用文字就是不执着文字,但又不能离开文字。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四周的很多人,包括一些大学教授,是否早已被某种惯性思维完全捆绑?到底有多少人被简单的思维定式愚弄?到底有多少人被眼前的声、色、名、利一切假相蒙蔽?又有多少人能参“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这样的问题?佛陀才是我们这个世界真实面目的彻见者,凡夫依然沉浸在种种迷幻的主观臆造之中。人们在忙忙碌碌中,无暇顾及生命的本质问题,于不知不觉中就将生命消磨殆尽。我越发感到现实世界的虚幻,以及追求永恒觉性的必要。

  开始学佛,不过粗通些义理,借此化解鲁迅带给自己的灼痛。而只注重义理上的钻研,整天就在名相、概念里面兜圈子,好像到大海里数沙子一样。净慧法师的系列禅学著作化繁为简,一步到位,直截了当,顿超直入,让我大悟:有执皆苦,着相外求,就是凡夫;息念妄缘,破相显性,佛自现前,当体即佛。法师的开示皆从自性而出,所谓法无定法。禅宗有言曰:“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净慧法师深知禅不好讲,但若要入门,又不得不讲。

  净慧法师是当代禅门大德,是中国现代禅门泰斗虚云老和尚的侍者及传法弟子。

  法师的十多本大著,都不离禅。禅到底是什么呢?法师说:

  禅是一种境界,叫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禅是一种受用、一种体验,惟行者有,惟证者得。

  禅是一种方法、一种手段,因人、因时、因地在起变化。

  禅是一条道路,当机立断,直下承当,觉悟圆满。

  禅是一种生活的艺术,超脱、自由、自在和潇洒。

  禅是永恒的快乐,超越一切对立,脱离生死,不住涅槃。

  ……

  中国禅宗的初祖菩提达摩、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慧能,都是见性之人。这些祖师大德的开示,皆从自性流溢出来。如果了解了很多道理,与实践不相干,与行动不相干,学的道理越多,障碍就越大。达摩祖师的禅法有四句话非常重要。这四句话就是:“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心如墙壁”,我们这个心就像一堵铜墙铁壁一样,没有任何缝隙,妄想无从生起。做到这样了,就是妄想不起。眼前有种种的环境,内心有种种的杂念,怎么样能够使我们这个心像一堵墙壁一样?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呀?

  净慧法师对禅宗作了直指心性的开示:“灵山不远,彼岸非遥。禅宗顿教,直下承当。”历代高僧大德、十方诸佛菩萨,都是从一个业障深重的凡夫开始修行。所谓转烦恼成菩提,转生死成涅槃,转识成智,就能转迷成悟。迷与悟、凡与圣、佛与众生,皆在一念之间。这正是六祖开悟的因缘。六祖当年在山上砍柴时,听人诵《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当下开悟,当即就去找五祖了。刚开始,在那里天天捣米。表面看着每个人好像都在干活,实际上都在磨炼自己的心性。最后五祖看时机到了,要把衣钵传给六祖慧能,就在半夜把所有的窗户堵上给他讲《金刚经》。当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时候,六祖恍然大悟:万法万物不离自性!当即作了个偈子:“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历代祖师悟道,皆从平凡处做起。成佛从哪里开始?扫厕所、扫地、扫佛殿、照顾病人、拣地上烟头、擦干净香炉,帮助有困难的人,从这些地方开始。参加禅七,就要把几十年来养成的种种不合于道的生活习惯、思想观念放下来,于起心动念之间,觉照自己当下的心态是否能与道保持一致。

  净慧法师参禅见性,主张“唯心净土,自性弥陀”,以承继传统为己任,复兴古刹,倡导农禅道风,弘扬禅法,悲深愿大,利济众生,传给了我一把启开心智之门的钥匙。从此,我的内心渐渐有了一道对付所有纷繁万象、芸芸百态、日常动用这些纷至沓来的幻象之良策:那就是不对境生心。他启发我,不要被虚妄境界所转。因为不认识到一切事物的本体,就容易本末倒置,舍本逐末。修行的根本,明心见性,找到这个根本了,就不会胡思乱想;找到这个根本了,就不会痴人说梦。所谓修行,法师认为即是修心,修心即是修性,修性也是修心,心性不一不二。禅宗的功夫以明心见性为目标,所谓:明自本心,见自本性。

  我恍然有悟:妄本逐末,心著诸相,皆因证悟不了佛性。禅宗主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什么是性?什么是心?心即是性,性即是心。离心无性,离性无心。能明白这个道理,你就立地成佛!《景德传灯录》中诸多公案都是呵佛骂祖,痛斥一切对佛言祖语的执着,横扫一切佛见知见,充分发挥主体精神作用,以这种方式,要我们把自己的本来面目,把那个不思善、不思恶的本性挖掘出来。佛教的禅宗说“明心见性”,就是要我们明了心的虚妄性,不被它的变化所迷惑,从中进一步见到自己清净的心性和真正的生命。净慧法师也是在发挥这个观点,根据这个观点来设立机关验证学人。

  六祖慧能讲,一念迷,佛是众生;一念悟,众生是佛。顿悟是一念之间的事情。禅宗的心法本质可以归结为一句话:活在当下。当下的生活情境,当下的存在状态,当下的生命体验,既是我们要面对的境界,也正是我们去用功修行的地方。无论是修解脱道还是修菩萨道,都不能够离开日常生活,都要以生活为道场。即所谓“担水砍柴,无非妙道”。这种对于生命存在当下性的揭示,使禅不再只是古代语录和公案中玄妙的对话,或者是祖师们舍身求法、一夜开悟的传奇,而成为我们现代人可以亲身体会、亲自参与的自觉过程。

  净慧法师启发说,修行人自己弃转习气,就是改变识蕴区的无明,通过实地修行,消除人类在客观事物上所产生的习惯性错觉、主观臆造以及妄加分别,又体证到万法唯空。若能离诸名相,无有方所,本体自然觉悟,宇宙人生真谛现在目前,身心自然解脱。为人之道就是要常常观照自己的内心,时时起善念,不起恶念,做任何事都能尽心尽力,凡事才能成就。

  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不要依赖他人,要靠自己的力量求解脱。只有发挥了自己的力量,我们才能真正改变自己的命运,创造自己的命运。禅宗认为,包括佛所说的经典在内,一切的文字语言,对于真正发挥人的主体精神的作用来说,都是一种障碍。

  三

  我自幼爱好文学,发表过一些诗歌和散文。学生时代一直痴迷于文学,但在参加工作以后不久经历了一些事,我就逐渐心灰意冷,文学梦肥皂泡般破灭了。

  我所住S城毕竟是一个蝼蚁纷争、混沌和粗鄙的地方,九年以来的生活,常常让我觉得力不从心,所学的知识无法说服我自己,所做的事感到没有意义。时常有这样的情况,席散人空,我独自陷入沉思:这样的生活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仅仅是为了吃饭活命,哪个地方不是都一样吗?思考这样的问题,通常被身边的人感觉可笑。S城人觉得我不可思议。面对一个距离人的本性越来越远的异化世界,心性善良的人都感到心在滴血、灵魂在痛苦地找寻出路。但路在何方?站在办公室里的窗户前,望着窗外蚂蚁般的人群,常常陷入苦思冥想之中:人活一世、雨打风吹,终其一生有何意义呢?我对生死茫然不知,精神无所寄托,这使我经常处于莫名的痛苦当中,那种痛很难以言说。

  内心一团火,外在环境一团火,内外夹攻,我一时陷入一种精神焦虑之中。

  我开始疏离鲁迅,原因看似很简单:那就是鲁迅除了给我敏锐的眼光、深刻的洞察和加重我的痛苦外,对于现存的一切丝毫也带不来任何实质性的改观。在一座找不到出路的铁屋子面前,除了自我安慰,乃至自我欺骗,或者声嘶力竭地呐喊、颓废地自我放逐之外,痛苦又能以什么样的方式宣泄?

  2007年4月14日,我来北京前曾写下《从过客到灵山》一文:

  小巷深处,他那“青藤书屋”,一个不大的庭院,爬着几棵老藤,有那么间窗明几净的厅房,说是尚保留原来的格局,这么个清静的所在,也还把他逼疯了。大抵这人世并不为世人而设,人却偏要生存。求生存而又要保存娘生真面目,不被杀又不肯被弄疯,就只有逃。这小城也不可多待,我赶紧逃了出来。

  试想:一个热血正直青年如鲁迅那般肉搏空虚的暗夜,何异与孤羊投狼群呢?所以,人无法反抗这个发疯的社会,如果没有足够的精神解毒能力,很可能自己也一同疯狂。这样说呢,并不表明我已彻底走出了鲁迅式的痛苦和绝望,而是我置身这样的语境下,更加认清楚了人的有限和渺小。

  前十年的时间,我从鲁迅那里认识到了人性的黑暗与社会的残酷,以后的时间里,我想接近对人生存本质的探讨,对于老庄和禅宗的兴趣与研究,以及中国传统哲学的研究就要开始了。从前,我之所以时时感觉痛苦,除了具体的生存环境以外,还在于我没有破除“我执”,只有心无外物,去迷见性,才能自由。“我执”是造成虚妄和痛苦的原因,在解除生存的紧张以外,我能做到不苛求,甚至不为外物所牵挂,也就距离逃离痛苦远了。庄子说,虚无恬淡,乃何天德。生命有限,流光苦短,每一个人的生命在我们的手中。我改变不了环境,环境也改变不了我,但是,我可以选择面对环境的态度。

  虽然,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娘生真面目”是什么,但是,我觉得,人被虚妄境界所转,就会痛苦。去北京以前,我多是在文学的范围里寻求慰安,荒漠一般的内心日趋干枯。北大听课后,我开始广泛接触哲学与宗教,一下子就被老庄的境界吸引住了。但是,老庄的境界不究竟。某些身染市侩老庄气的学者让我厌恶。更主要的是,北大在给我知识视野的同时,也让我洞悉了某些知识人内心的空虚、无聊与颓唐,一样也是凡夫俗子,也被情、权、利、名缠绕,著名学府同样也是缺乏“诚和爱”(鲁迅语)的地方。几年之中,我隐约感受到了夹缝中知识人的两难处境,也似乎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分裂”。失望之余在找精神出路。知识人尚且如此,贩夫走卒们如动物一般地苟且生活又怎能使我违心俯就呢?

  母亲笃信佛教,然与佛学无关,只是一些外在形式。也许是因缘不具足的缘故,我接触佛法,晚在我接触基督信仰之后。基督信仰对苦难的悲悯,特别是《约伯记》让我震撼。不少信徒,特别是不少初信基督教的人,容易有一个误解,以为信了,就可以解决自己最迫切的苦恼,不是说有神吗?为什么我还会这样软弱无助,还会像从前一样不开心呢?其实,除了环境之外,对自我的理解往往是关键。什么是最苦?自己的心,自己的那个“我”,这个不调整,所有的改变都是暂时的、脆弱的、表面的。所以没能从自我的幻相中走出一条通向解脱之道。佛教的禅宗启发我,分别执着害人,它是世界上一切问题的总根源。要想成佛成祖,先要去掉这个东西。远离分别,离相证性。

  说起与佛法的因缘,那是始自北大。2009年北大旁修佛教哲学期间,与一位法师结缘。道本无二,庄子也说“道通为一”,不过以众生的夙因和根器各不相同,简单说即许多法门来度化众生。后来虽然没有继续这段师徒因缘,但这个法师的素养让我印象深刻:温和、柔声、谦卑、礼貌、热情、耐心、细心……更主要的是,他向我推荐了禅学大师——台湾圣严法师的著作。我读圣严法师的文章,文字细腻,干脆简捷,很受教益,便觉得自己根器适合禅宗。

  我第一次去北京龙泉寺,久久地徘徊着,冥冥之中觉得与我有什么联系,但我却并不急着走进过那扇大门,就像史铁生面对着那个荒芜的地坛,颇有些宿命的味道。后一进寺院,看到那雕梁画栋的门庭、庄严的佛像、清静的禅堂,内心顿感清凉。特别是见到一位僧人端坐在那里,巍巍堂堂、一尘不染的样子,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那位师父说:“道由心生,你懂吗?回去看《坛经》,把它背下来,自己参参看……”一天,偶尔在北大一书店购得一本《坛经》。打开一看,慧能大师自然流露出的智慧,以及与弟子活泼的开示,深深吸引了我。经中“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即缘心迷,不能自悟”、“佛是自性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佛即众生;自性悟,众生是佛”等观点和老庄哲学颇有相似之处。《六祖坛经》是关于禅宗的经典,讲的是空性——自性空。经中的智慧,是我从未见到过的,十分契合我的心性。据说,六祖慧能大师千年肉身不坏,此种奇异现象也促使我对佛法进行深思。之前由于受到种种外在观念、境界的影响,从而淹没了内心的觉性,致使在飘忽不定的分别念中虚度时光,从未想到去内心求心性的光明本性,这实在令人惋惜。特别是最近几年,时感人生无常,人心诡诈,身体羸弱,期间发生的一件事情更让我领受到“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的佛法深义,对于其中的“观受皆苦”体会更是深刻无比。此时研佛正是时候。2009年,随北大国学社参访团一行到柏林禅寺参学,期间参访团随常住上殿、过堂,在晨钟暮鼓中体验禅宗道场的修行生活,提升自我的生命,顿觉身心放松,气息柔和。佛学对我的影响不仅有义理上的,让我懂得了诸法缘生性空的实相,更主要的是,让我学到了向内观照。渐渐地,我的内心也清明起来,觉得应将佛法作为自己生命的主流。心一旦觉醒,即便在深山古寺中伴随着青灯黄卷,也能耐得住寂寞。

  虽然关于禅宗哲学研究之类的书籍也曾购买了不少,但结果却发现,不论是自己还是作者,都自觉或不自觉地以所谓批判眼光去分析佛教,而事实上,往往都是以一种狭隘的、充满偏见的目光去审视,误众生慧命,因此不可能获益。圣严法师的系列著作,曾经开启我的慧根。闲暇时我便开始接触印光大师、弘一大师的文集等书籍,还有国内外一些法师讲经说法的资料。我对佛法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对佛学空性的道理也有了一些认识。就这样,我开始接触起佛教的典籍。正如憨山大师所言:“修行容易遇师难,不遇明师总是闲;自作聪明空费力,盲修瞎炼也徒然。”我很害怕自己盲修瞎炼。一日读《虚云和尚开示录全编》,其中净慧法师在序言中这样写道:

  某日夜晚放养息香时,忽睁眼见大光亮,如同白昼,见河中行船,上下远近皆悉了然。自知是参禅工夫纯熟的境界,置之不理。至第八七的第三晚六支香开静时,护七师倒开水冲到手上,茶杯落地,一声破碎,使疑根顿断,如从梦醒,悟透禅关,因述二偈以记悟境:

  杯子扑落地,响声明沥沥。

  虚空粉碎也,狂心当下息。

  烫着手,打碎杯,家破人亡语难开。

  春到花香处处秀,山河大地是如来。

  由此,向往于修行人的那种大悟的境界,为他们真实不虚、志愿行坚、尽除浮奢的执着精神深深打动。我对佛学有了信心,也越发接受了。因此我对佛教的兴趣日渐浓厚起来。我相信,人的命是固定的,但运是可以改变的。相信做好事有好报,人一定要做好事,不能做坏事,冥冥之中上天在看着你我。而越研究佛教教义,就越发觉得有必要真修实证。奈何自己障深慧浅,与所归依的师父根器不相应。如何才能破得“我执”和“法执”?

  翻阅净慧法师的诸多著作,特别是《禅堂夜话》中有很多关于如何具体修行的开示,对我颇有启发。出家人天天念经拜佛,参禅打坐,学习佛法,远离尘嚣,那种青灯黄卷的生活,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清苦。法师辞亲出家,断欲去爱,修无为法,住持正法城,责任重大,我们这些凡夫却被凡情欲务纠缠,不能脱离。然而,净慧法师强调将禅的智慧落实于当下生活中,也即是他多年提倡的“生活禅”。

  法师认为,生活禅的四句口诀就是:将信仰落实于生活,将修行落实于当下,将佛法融化于世间,将个人融化于大众。“生”就是生命、生存、生活、生死。有了生命,第一步要求生存,第二步才有所谓生活,生死则是生命现象的全部,有生就意味着必然有死。总括而言,生活大体上有如下一些特征:生活是具体的,无需理论架构。生活禅的核心就是由生、活、禅三者组成的。生活禅的宗旨是:要求将禅的无的精神、空的精神、突破与超越的精神融入到生活的每个当下,使生命与生活融为一体、打成一片。每一个实践生活禅的人,以“觉悟人生、奉献人生”的宗旨为依归。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使生活的内容成为落实“觉悟人生、奉献人生”宗旨的具体实践。针对修行生活禅的人的迷失状态, 而说觉悟人生;针对修行生活禅的人的自私的心理状态,而说奉献人生。从觉悟人生出发,以出离心为基础而修解脱道;从奉献人生出发,以菩提心、大悲心为基础而修菩萨道。对于在家修行者来说,可以悲智双运为愿景,直接修菩萨道。无论是修解脱道还是修菩萨道,都不能够离开日常生活,都要以生活为逆场。在生活中培养出离心、菩提心、人悲心,即世而出世,在尘而不染尘,行禅于当下,觉悟人生于当下,奉献人生于当下。在生活中培养专注、清明、绵密的觉照,以“信仰、因果、良心、道德”八字为方针,不断优化自身素质,落实觉悟人生的要求。

  

  净慧法师著《禅堂夜话》书影

  四

  笔者不敏,虽有苦心向佛之心,然缺乏正见,误入歧途。遥想当年,不识般若慧深,尘劳福薄,仗着读了鲁迅的书,便跟在一些研究学者后面妄言什么“改造国民性”,甚至想学做什么“精神界战士”。回首过去,方知障深慧浅,苦上加苦。方今反观自心遂悟:只有守护住如来智慧德相才能证悟菩提。鲁迅先生行菩萨道,度众生,肩闸门,担诸苦,法布施,作狮子吼,不是上根利智之人,岂是凡夫能学来的?莫要说“改造国民性”,能将一颗妄心安住当下,又谈何容易?!苏轼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烦恼来了,做不得主;无明火上来了,控制不住;贪心起来了,随着跑;恨心来了,袖子一抡,想打人。能迅速改变吗?如果连这个都不好改变,那么“改造国民性”岂不是更难吗?达摩祖师在嵩山面壁九年,只为安心。古人常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守一不移,就是安住此心,凝聚精气神。能做到外不攀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能看到诸法本质,随缘不变,又何其难也?凡夫如我,之所以痛苦,皆因心外求法,向外弛求,深受桎梏,不得圆满。

  净慧法师曰:“一切以修心为主,一切以开悟为主,一切以把握生命为主。”禅宗的修学方法,就是创造生命奇迹的一个法门。我们总在关注外在的世界,却很少回光返照,关注自己的生命,所以对自己的生命时时在在出现奇迹——这一最亲切的事实却熟视无睹。

  净慧法师对禅宗的公案很熟,特别是对赵州和尚的公案更是信手拈来:

  有人来参赵州,问:如何是佛法的真理?赵州和尚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说没有吃饭。赵州和尚说,快吃饭去。佛法的真理和没有吃饭、快吃饭去有什么关系?佛法的真理无非就告诉我们,你肚子饿了要吃饭。为什么呢?你要按照规律去做一切事情,这就是佛法的真理。还有一个和尚也来问他这个话:如何是佛法的真理?赵州和尚还是问你吃饭了没有?他说,我已经吃完饭了。赵州和尚就说,洗钵去。吃了饭以后钵要洗干净,你不要只吃饭,不洗碗。只吃饭不洗碗是不对的,是违反常规的事情。

  这则公案清楚地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作为禅者的生活,它处处都流露着禅机,学人只要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处处都可以领悟到禅机,处处都可以实证禅的境界。同样重要的是,这则公案还告诉我们,悟后的保任功夫是“但尽凡心,无别胜解”。生活中体验禅的关键所在是要保持一颗平常的心,所谓“平常心是道”。马祖道一说:“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无圣。”把一切对立的执着都扫除干净了,就是“平常心”。下面一则公案所包含的深刻内容,对怎样在生活中保持平常心或许会有所启发。

  《禅堂夜话》一书,是净慧法师禅堂开示的集中,是关于他老人家禅法最精要的表达,比较能代表法师的禅法思想。文中写道:

  四祖在《人道安心要方便法门》中提倡念佛禅,以念佛来管住此心、净化此心。念佛,本来是修习禅宗开悟法门的根本方法,后来净土宗把念佛同往生西方结合起来,把念佛与求得当下的开悟逐渐分离了,这个方法就成了求生西方极乐世界的一个方便。禅宗到后来又提出参“念佛是谁”,目的就是要把念佛这件事重新规定到开悟上来。能够悟到“念佛的是谁”,就是禅宗的方法,仅仅是念佛,不反问、不找出念佛的主人翁是谁,当生当世要得受用。所以从元朝、明朝、清朝、民国,一直到现在,禅宗提倡的修行方法叫做参话头,大部分是以“念佛是谁”作为一个话头,一种方便。这是我们中国的情况。

  在日本、韩国以及欧美各国,修习禅宗不是用参“念佛是谁”这个方法,而是用赵州和尚的“无”字公案,提倡参究“无”字。在用功夫的时候,不是在“无”字的意义上去理解它,而是把它当作一个疑问。这个疑问来自赵州和尚对学人提问的回答。学人问:“狗子还有佛性也无?”狗子还有佛性没有呀?赵州和尚说:“无。”就是在这个问题上产生疑情——一切众生都有佛性,为什么狗子没有佛性呢?赵州和尚为什么要这样回答?换句话说,我们每个人都有佛性,但都没有回归到佛性上,都是在佛性外面兜圈子,不能与佛性相合相应。佛讲一切众生都有佛性,我的佛性在哪里?不要在理论上兜圈子,不要在思维上兜圈子,要直截了当,不起二念,直接参究这个问题。如果由此生起疑情,就能够把我们当下的狂心控制住。我们之所以不能与佛性相应,就是狂心在作怪。狂心是什么心?是刚才讲到的自私、贪欲、人我、是非之心。

  “我的佛性在哪里?”在禅堂里面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要我们每个人找到自己的佛性,找到自己的本来面目。找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那就叫做开悟。开悟了以后怎么办呢?开悟了以后还吃不吃饭、睡不睡觉呢?开悟了还同未悟人,照样穿衣吃饭。那么开悟还要做什么呢?开悟以后,穿衣吃饭不会疑惑,举心动念不会疑惑,接张待李不会疑惑,做一切事情都与真理相应,无私无欲、无人无我、无是无非、无牵无挂。那就是开悟者的生活境界。

  净慧法师在继承四祖使禅法简便弘扬原则的基础上,根据现代人的根性,提出了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的生活禅,将生活与禅打成一片,禅戒合一。他认为六祖师的三“无”(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概括了佛法修证上的全部要领:

  所谓“无念”,是“于念而无念”。在念上,在瞬息万变的心理活动上,是念而无念。我们的心体是清净的,所谓“心体离念”就是清净,就是自在,心体离念就是一种大解脱的状态。

  所谓“无相”,是“于相而离相”。我们凡夫看一切事物,都是在相上计较分别。《金刚经》讲有四相:“人相”、“我相”、“众生相”、“寿者相”。《金刚经》又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那就是“于相而离相”最好的诠释。在一切事物上能离于相,平等地看一切事物,我们就真正具有救人救世的大慈悲。

  所谓“无住”,一切(有为)法的本质都是迁流不住。“无住”就是我们认识万事万物无常、无我的大智慧。

  六祖这“三无”的思想,无念者大解脱,无相者大慈悲,无住者大智慧,这些修行的境界、修行的悟境,从哪里来呢?都是从回归当下这一念,在当下这一念上安身立命所产生的一种证量。这种证量的获得,必须是在放松放下、自由自在,这样一种轻松的环境下,才能够对一切诸法的实相有所悟入,才能使自己内心中的莲花舒展开来,发出芬芳的香味。

  经过坐禅,把众生过去的无明、烦恼、习气一点点去掉,让本有的光明、智慧、功德显现出来。修行的根本诀窍、根本宗旨,就是回归到生命的当下。禅法是心法,以修心为主。

  《六祖坛经》记载:一次,慧能禅师寄寓在广州法性寺,晚上风起,吹动寺庙的旗幡,发出阵阵响声。对此,寺内两个和尚辩论,一个说是幡动,一个说是风动,争论不休。慧能见状说:“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仁者心动啊!”

  慧能这句经典的禅语直指人的心灵,意味着一切对于外界的执着都只是心的变现,一切妄念都只是心中之物。禅能帮助我们寻觅到心灵所失去的乐园。参禅最重要的方法是把握当下一念。当下一念,就是要回归到生命的当下。

  修行,不是要在眼前的点点滴滴的奇特现象上去用心,要从根本上用心。关闭根门,守护正念,降伏心魔。一切众生不成菩萨,皆由客尘烦恼所误。《楞伽经》上说:“大乘诸度门,诸佛心第一。”也就是说,在所有的法门当中,在十方诸佛所说的法要当中,都强调如何调心,如何制心,如何明心,在修行当中这是第一位的。所谓修行者,即是修心,修心即是修性,修性也是修心,心性不一不二。禅宗的功夫以明心见性为目标,所谓:明自本心,见自本性。性是体,心是用。明心用,见心体,这就是修行切要的功夫。所谓在心地上见功夫,就是要时刻觉悟此心、观照此心、安住此心。

  为人之道就是要常常观照自己的内心,时时起善念,不起恶念,做任何事都能尽心尽力,凡事才能成就。修行唯一的一件事,就是要去除分别心,人我是非心,凡情圣解心,因为以上这些心念都是分别,都是病,都是二元,不是无。无的境界,既不是一,也不是二,它是圆满无缺的整体。在众生的心念中,止息那种分别心、计较心、执着心,快乐就在那一念。那一念就是快乐的源泉,把那一念丢掉了,要再想去找快乐,找不着了。

  五

  翻阅净慧法师十多本禅学著作,深为老和尚继承禅门古风、续佛慧命、开佛见知、培养众生慧命的功德感动。

  沏一壶清茶,悠然独坐,抛开世事诸多烦扰,轻松阅读,品尝篇篇禅理故事,从中体味生活的真味,真是一种享受。

  几年以前,我去过赵州柏林禅寺。喝过赵州茶后,随着法师轻敲木鱼,我慢慢地调息静坐。刚进行禅坐时,甚是困难,没几分钟腿部便麻木难忍,后训练得多了,慢慢习惯了长时间静坐数息,也发现其种种妙处,再闻罄结束,总觉耳目明净,神清气爽,体验寺庙之清静庄严,凉风习习,在凝固的夜色中送来阵阵清凉,想起一首禅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一个内心自由的人,心如虚空一样没有障碍,心如大海一样包容一切。在那种境界中,才真正能够体会到我们生命的奇迹。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慈悲。

  

  净慧法师

  我们每个人的执着都很深,只要是我们执着的东西,我们都不会轻易放弃,很多时候,夺都夺不下来。为了帮助学人破除执着,临济禅师就用一个“夺”字,给你一个猛烈的进攻,一下子把你的执着排除掉。

  夺人夺境,人是主观,境是客观,或者说,人是我执,境是法执。对我执较严重而法执比较轻的人,他就夺人不夺境;法执比较严重而我执比较轻的人就夺境不夺人;如果法执、我执都很强烈,那就人境俱夺,如果这两个方面都比较轻,那就人境俱不夺。

  临济禅师在另外一条语录中,还曾经讲到,在接引学人的时候,我要看对方的根器如何。中下根器的人来,我就夺人不夺境;中上根器的人来,我就夺境不夺人;下等根器的人来,我就人境俱夺;上上根器的人来,我就人境俱不夺。

  大多数人属于中下根器者,既有“我执”也有“法执”,这是他痛苦的来源。可惜,由于根器陋劣,他无法觉察而已。更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人支持他的看法。对于这种根器陋劣的人,只能采取人境俱夺。当下社会,正值深刻转型之中,人心浮躁,不施行“人境俱夺”,众生难悟。

  修禅,从生活上来讲,首先是要克服那种心粗气浮的习气毛病。净慧法师告戒我们:一定要从生活当中具体的要求着手。修行是一种生活。要把它当作是家常便饭,一刻都不能够离开,一刻都不能够放松。斋堂里吃饭,放碗筷,轻轻地放,不要有声响。修行不分禅堂内外。不会用功的人,坐在禅堂里同样也修不了,眼睛还是在东张西望,心里还是在打妄想,一点轻安都没有,一点受用都没有。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这两句话,说得滚瓜烂熟,做起来却格格不入。修行就是修正自己身心行为的某些负面的东西。不是说在具体的言行之外还有什么可修的东西,修行的目的就是要使得身、口、意三业清净。三业清净的过程就是获得轻安的过程。有些真正的修行人,走路脚步很轻,说话声音很柔软、很低,与人交谈满脸笑容、满脸慈祥,和蔼可亲,一切言行举动都有禅者的风度,给人一种飘然若仙的感觉。大智慧的心、大慈悲的心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的,它是挣脱了重重的烦恼和障碍、妄想和执着、分别和计度的证量和结果。只有把这些妨碍心灵解放的东西扫除干净,大智慧才能显现,大慈悲才能显现,生命的奇迹、心灵的奇迹才会出现。突破不了这个障碍,怎能有上求佛道、下化众生的这个心?

  净慧法师回忆他的师父虚云老和尚的修行片段,给人启发:

  老和尚走起路来,尽管他那样大年纪,穿的鞋并不是很跟脚,但是他走路鞋不会拖在地下响,不会有响声。脚总是能够抬起来。轻抬脚,轻放脚,不会使鞋拖得响。鞋在地上拖,一是有声音,一是鞋容易破损。最重要的还有一条,如果你脚下踩到蚂蚁的话,你的脚轻抬轻放,蚂蚁踩不死;要是鞋在地上拖一下,蚂蚁拖死了。所以举足下足,直接关系到爱护生命、培养慈悲心。

  老和尚吃饭,每餐定量,不会这一餐多吃一点,下一餐少吃一点。只要他身体健康,身体正常,进食都是定量的。进食定量对于身体健康有极大的帮助。

  一个禅者的慈悲心,全从他整个身心世界、言谈举止中表现出来。他面部的表情,他的眼神,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充满着慈悲、充满着轻安、充满着禅悦法喜。所以我们学禅的人、修行的人,看到一些老和尚的像,就要仔细去观察,观察他的衣服怎么样,他的手的姿势怎么样,他的面部表情又是怎么样。从这些地方就可以看出禅者的内心世界,那就是我们学习的地方。

  净慧法师在虚云老和尚身边朝夕不离有近三年时间。每天看到老和尚的生活起居、作息饮食,都是非常有规律。每天洗脸都是那一点水,都是那一个固定的动作,而且用的是一个小脸盆,不会把水溅在地上。从那些很细微的地方,就可以看出一个禅者的生活艺术。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洗脸,洗完脸就打坐,每天都是那个样,生活规律不会乱,不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生活好像是刻了板一样,每天必须有秩序地做那几件事情。

  净慧法师说,在禅修中能慢慢体会到禅的四种相状:放下、调柔、轻安、喜悦。要从这四个方面来检验自己是否生活在禅的状态中。这种禅者的风度、禅者的轻?安、禅者的喜悦,非一日之工夫可以修炼到的。凡夫众生心态浮躁,哪儿能有这样庄严的法相?

  我注意到,净慧法师有不少开悟后写的禅诗。现录一首《别玉泉写怀》:

  一

  碎骨膺劳一老牛,

  丝丝霜发已盈头。

  玉泉四载规模具,

  临别无言忆赵州。

  二

  风中残烛梦中身,

  愧对浮名误夙因。

  好向深山埋朽骨,

  水边林下作闲人。

  三

  孤身直上紫云巅,

  万岭千峰草木鲜。

  高卧死关天地外,

  余生如影亦如姻。

  丁亥年正月十六日

  (2007年3月5日)

  法师的诗句从自性流出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无分别智,乃真人真性情。

  我在阅读净慧法师著作的这段日子里,也渐悟到:生命之流,以自心为源头,慢慢地学着转化,所谓转染成净、转迷成悟。流转也好,转化也好,一切从当下开始。广结众缘,随顺因缘,以菩提心面对一切人、一切事,以大悲心面对一切的苦难。一直继续做功夫,久而久之,就在每一念上,就生起了智慧观照。修行的路很长远,修行路上的考验会层出不穷,经常要用佛言祖语作指导,即以正见作指导。修行人一定要在具体的日常生活中一点一点地来落实这种清净庄严的佛菩萨的境界,在功夫上懈怠了,基础不牢固,抵挡不住烦恼习气。明心见性,了生脱死,自利利他,弘法利生。

  责任编辑/孙 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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