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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洲上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选刊 热度: 15417
迎接

  江面变得开阔。三角洲上,城市

  星辰般散落。现在距离大海已经不远

  大江南岸的堤坝,豁开了一道口子

  接通大运河,接通富庶的江南

  秋风一阵接着一阵,从江北平原上

  携带着稻米的清香和潮气

  在开敞的江口汇聚,多少感怀在集结

  这样的旅程和历年相似。我们

  准备好了迎接,准备好了低伏

  在寒冷和考验来临之际,叶子和果实

  纷纷离开枝头,裸露的身体

  从最深的内部弯成弓形

  绝无尖锐的箭镞,只以半圆的姿态

  预备卸掉迎面而来的大部分冲击

  江水不动声色,没有飞沫和浪花

  一块上游漂来的圆木,眨眼之间

  已经游出去很远,时代以整体的位移

  给轻视者和观望者以不留痕迹的震撼

  致敬黄昏

  阳光斜着身子,它穿过花丛

  包裹叶子的锋利和柔软

  从质感和冰冷的枝条流淌下来

  热情和希望留在行经的每一寸

  每一个晴朗的午后

  老套的剧集接近高潮

  抬升的温度制造了气流

  生产出遐想和盼望

  花朵的颤动是感激还是欣悦

  并不重要。我看见阳光

  努力地抚摸着花瓣、铁制花架

  然后是地板上摇曳的影子

  抚摸打开的手账,一枝水笔

  几行诗句,墨迹新鲜,带着羞涩

  光线的阅读,一字一句

  向快乐前进

  向消失逼近

  一寸寸凉下去,又暗下去

  这悲壮的慈爱在最后的西边

  把半边天都染成了绯红

  白发吟

  雪从我头顶的山峰上部

  落下来,雪线一天天下移

  逼近沧桑纠结的树干

  灯光下,直逼人心的寒光

  让每一个早晨的对话

  变得越来越沉重

  在雪的覆盖下,稀疏的

  黑色草地,顽强地伸展

  即使行进的步调不能统一

  我也努力保持队伍的整齐

  当大雪完全覆盖了山峰

  我和命运的对视会更加从容

  坚韧

  我观察一滴雨,它破空而来

  击打在新生的嫩叶上

  不是那种自由落体,而是

  带着速度和考验,带着情绪的俯冲

  面对不断来到世界的新面孔

  旧势力都想试试它们的实力和脾性

  这是个充满激情和抗争的世界

  叶片在水珠未及溅开的瞬间

  被刹那征服。重力和加速度

  带动着叶片下沉、坠落

  那一刻我懂得叶片的凄惶和惊诧

  尘世间你根本来不及预备

  打击在不知不觉间到来

  我以为会被击落的生长

  和准备放弃的生机

  在尽可能低的低处展开反弹

  ——叶子连接着枝条

  它们是命运相连的家族

  那看似柔弱的枝叶间

  是源源不断的汁液、纤维

  和有关生存的顽强及渴望

  水花四溅,而叶片回到原有的

  高度,一个新的起点和平台

  一路北上

  十六岁的夏天我在卤汀河上船行

  一路北上。河水清澈明亮,浪花

  涌向低矮的堤岸,把清凉输送到

  岸边村庄。稻浪翻涌,席卷大平原

  枫杨树稀疏地站在岸上,落日

  穿过叶子的缝隙,依然热情似火

  我到今天还记得,船舱里昏睡的人们

  为夏日炎炎和纷乱生活所烦扰

  他们把难得的空闲用于打盹和发呆

  他们根本不会在意绚丽的晚霞

  他们甚至会嘲笑被风物感动的小伙

  火苗在水面上跳跃,点亮了近处

  或翠绿或粉红的菱角,还有河滩上

  拥挤的蒲草、莲荷。这黄昏的景象

  如同破空而来的启示灌注到心底

  当我从失落和无助的挣扎中逃离

  晦暗的人生被至美的乡村风景唤醒

  诗歌的树苗开始疯长,卤汀河的浪花

  冲刷着青春初萌的混沌堤坝

  群鸟

  一群椋鸟扇动气流

  扇动北来的寒冷暮霭中

  他们占领了我的视线

  漫天冻云缓缓堆积

  压迫感在队伍中蔓延

  翅翼的摆动开始凌乱

  冬天的飞行是崇高的痛苦

  旅程远阔而庄严,更大的考验

  来自明天抵达的暴风雪

  我想召唤他们在池杉林里

  短暂停留大树的拥抱

  让黎明的起飞从容、轻盈

  大地的骨骼

  丰盈的秋天,大地是飘溢着

  香气和迷恋的花篮、甜味和诱惑的果盘

  当一阵紧过一阵的寒潮从城北江边

  波浪般席卷沿街的梧桐、湖边的枫杨

  花花绿绿的晾衣架、魅惑的橱窗和道旗

  这是十一月的夜半,北风横扫

  高楼的峡谷和梦境、路灯下散步的爱情

  到清晨,风抵达山前,翻越峰顶的尖兵

  触摸到了大地瘦削的骨骼—那些脫去

  夏日衣裳和秋日妆容的大树

  它们如此安静如此沉着

  在北风的擦拭和拷问下自然俯仰

  它们面色安详,回忆成长之路

  从大地深处汇聚的甘甜和苦难

  点滴喂养出叶子和花朵,荣耀的果实

  是时候了。一切繁华终于回归大地

  新的积蓄又在地底悄悄集合

  感恩季节轮回,感恩寒意和坚守

  让土地的供养源源不断,铁一般

  清奇、坚强的骨骼,支撑冬日的天幕

  站立

  没有地心引力的世界

  人,断无存在的希望

  你看那些飞蓬和蒲公英

  熟成、圆满之后的飞翔

  我们降生、成长的大地

  默默扛起如父亲般的供养

  亿万年养育换来的回报

  是挖掘、改造和百孔千疮

  我站立在废墟之上

  星空的皇冠熠熠闪光

  重建自然允诺的秩序

  不必用力,用爱的守望

  逝水

  长长的雨季停更己久

  那些从天上下来的水

  它们都去了哪里

  大河里浑浊的队伍

  已经解散

  清澈地流淌,明亮又干净

  而烈日下的树叶

  饱满圆润,没有雨水洗礼

  它们依旧神采奕奕

  卷曲的,发黄并且陈旧的

  叶子失去了梅雨的溺爱

  在回忆中它们坠入树的起点

  而曾经遍布树林的水洼

  曾经汪洋如泽国的褐色田畴

  裂开了一条条干渴的喉咙

  我知道在更深的地底深处

  天上下来的水,沿着大树的经络

  游到枝头,细弱的水又回到云中

  乌桕

  没有霾的冬日午后,阳光那么慵懒

  和煦微风或许是来自大地深陷的呼吸

  那些乌桕叶子的语言风格

  来自不同时代,来自不同方言区域

  我赞美这种逐步加重语气的植物

  从不轻易表达,秋来五彩斑斓

  每当此时,我会远离

  我只愿意远远地,独自观瞧

  我有时也憎恨所谓学识的不近人情

  但是打小就被古诗浸泡。唐诗里乌桕树

  也是这样冷冷地背过身去,任北风撕扯

  最后当它浑身赤裸,只留枝头白色星辰

  我会是每日探视的那一个,直到

  灰雀也不辞而别,霜雪覆满干瘦的身躯

  生产,或者创造

  不久以前,我们用笔的锄头

  和墨的肥料,在纸张的田野上

  播种、生产或者创造

  现在我们用键盘的播种机

  在蓝光闪烁的大地上

  制造新时代的粮食

  我们浇灌、耕耘,夜以继日

  我们当中有人甚至倒在地头

  更多的时候我们为那些顾客

  为那些被滋养的孩子们感动

  “一个个小小空间里的一群人

  比三角洲的农田里的那么多人

  创造了更多的财富”

  当我们的创造也成为商品

  是啊,精神的食粮有更大的密度

  更小的空间有更大的质量

  当然我们永远谦卑地感激

  那些散发着泥土气息和阳光味道

  的自然之子,我们永远是消耗者

  我们永远是农业的孩子

  雷雨

  春天的裙摆还在水边招摇

  紫色鸢尾、金丝桃和蜀葵

  默契地排起队,装点着

  一天天热闹起来的世界

  温度的塔顶高耸入云

  阳光的金线灼伤任性的窥视

  春衫褪尽,鲜嫩肌肤上排列

  晶莹的露珠,草地片片倒伏

  在初夏,雨水带来的清凉

  并不持久,更加深重的潮热

  在南风的输送带上聚集

  当不甘的北风伸出援手

  惊雷告诉我一个道理

  时节的车轮谁也拦不住

  晚星

  鱼鳞云腹部的火焰

  如沉积岩一般地排列和组合

  这秋日的天空是谁的画布

  来不及等到星空旋转

  霞光预告了明日的壮丽

  这自然和谚语的教谕

  在我堆积的生命里苏醒

  那么我还需要长庚星的提示吗?

  我还需要禅师的苦苦点拨吗?

  命运的星图印刷在多年前的乡野

  我的父亲母亲行过的星轨

  正在我的脚下隐现

  我不需要踮脚即可望见的方向

  也是你和人类必然到达的消散

  唯一可能不同的情节

  是你的闪耀,重现在千年的歌谣里

  所见

  在峡谷里行走一生

  我的世界里满眼的石头

  走上山顶,城市和乡村

  如同沙盘上的模块

  一条大江如浑黄的丝带

  在我的脚下,细长而瘦弱

  我曾经在摩天大楼的顶层

  看见我们居住的星球的圆弧

  我梦见自己漂浮在平流层的太空

  伸手触摸那个蓝色的弹珠

  当我醒来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书案

  发现了一只小小的青蛙

  夜读

  读书随处净土,闭门即是深山。

  ——馬相伯

  灯光驱散暗影,书页展开剧情

  当开关熄灭光芒,黑潮埋掉我

  但故事里的人群留了下来

  他们围绕在我身边,哭着笑着

  仿佛看到作家手里的乱麻

  猜想他眉头紧皱的犹疑

  生活给予他的,他转手就给了我

  多少长夜熬制,浓缩成今晚的苦

  有时候也会有笑声传来

  也会有绵长的沉思

  生活不会一成不变

  虽然尽头是无涯的黑暗

  秋天带来了阴柔的风雨

  一天天凉,一天天沉

  老人说:把所思关在门外

  内心会变成清净的山林

  都市里的桑田

  和梅花的孤傲相对,生活给予我

  更多教诲,是来自桑树的朴实

  夜半大雨在阔叶上停驻,钻石里

  闪烁着此前空气中飞舞的“有”

  嘈杂、浑浊,更多无奈和斑驳

  现在,晨光荡漾更加透彻的“无”

  华家池畔,熙攘人群一波波

  潮涌起都市的喧嚣与浮华

  香樟诵读国学辞藻,梧桐

  招展西洋的曲调,而桑树

  以特立独行的田园风格

  在布谷的啼鸣中,站成村姑

  我曾经期待罗敷的到来

  期待阳光的梳子斜斜地

  从楼群的峡谷,从窗帘的瀑布

  从电台新闻播报的流水声中

  落向桑树的头项,点亮发髻上

  闪闪的晶体。直到晨雾散尽

  当汽车的鸣笛响成一片

  “桑田”消失在都市里

  枫叶落

  枫树的艳红惊飞满山的访客

  鲜丽的油彩为追逐者所惊吓

  叶子的逃窜不听从山形的安排

  从山下,从一线天,从可怖的峻岩

  我们落入了枫叶的熊熊大火中

  翻越天平山的气流加快步伐

  那些卷边的褐色叶子带头离队

  浅黄、杏黄以及绛红的叶子

  和北来的风推搡、厮打

  猎猎的旗幡叙述着秋天的热烈

  现在我的心中无端涌起悲鸣

  我知道当增援的北风抵达三角洲上

  这些流行色的殿后者

  都将集体坠入湿冷的深渊

  而拜山的人群也会失去热情

  明天纷飞的红叶都将陨落

  在范文正公的岩石的脚下

  五百年来,叶子红了又落

  千余年来,访客来了又去

  只有先生独立在平静的秋风里

  群山都是雨的栖身之所

  雨水远行之后的数日

  山涧里流传雨的韵事

  连日晴朗,岩体的倾诉

  从竹林的根部不断透出

  湖泊的眼神里烟波流转

  它打动了谁的迢遥之思

  又掩住秋天的响板

  白鹭的飞行像极了慢动作

  从池杉和枫杨的怀里

  滑翔到红菱拥挤的镜面

  垂钓的眼角关注到

  半山腰袅动的烟岚

  那是又一群赶路的雨

  它们从海上、云里,从理想中

  降落人间,它们从不说流落

  它们在栗树林和茶园的汗水里

  在翻耕、播种的奔走和挥舞中

  集合起再度出发的热情和憧憬

  当山间的爱和勤劳凝结起来

  群山都是雨的栖身之所

  山泉

  在安吉連绵的群山

  和毛竹绿色的海洋里

  雨季停止了不顾一切的倾泻

  清凉的水放弃了植物的喉咙

  它们深潜到幽微的石罅

  山泉在此变得盛大

  从山核桃和香榧树的根部

  泉水高出竹林和民宿的头顶

  高出人间一切的自以为是

  在安静的山中它不会高声语

  这缝隙里的行吟诗人

  它们从天上来到人世

  必得经过无数黑暗的夹缝

  以及人间的坚硬和阴冷

  当心碎的水扑进山的臂弯

  天空的云彩落入怀中

  天青色在乌云的缝隙中

  一直从海上,从南山顶上

  按压住枝头和自由的风啊

  今天你也要被乌云按住

  你要顺从自然的规则

  从城北的渡口那些北来客

  他们席卷着极地的寒意

  从江天禅寺那塔尖的风铃旁

  从沙洲上芦苇荡的鸟鸣声中

  带着潮湿的话头和禅机

  给招隐山的读书人带去偈语

  稻田里梦想着收成的农人

  在晨光中见证了一地金黄

  这是多少个日夜熬制而成

  咬紧牙关的汗珠在果实里成熟

  现在安宁的流云遍布天空

  纠缠的气流和水分终于停歇

  天青色在乌云的缝隙中

  露出了疲惫的满足

  时节的马车从不停顿

  在绿树和建筑的围篱之外

  我听见运河的涛声比车鸣清澈

  耳郭里干屈菜和蒲草的倾诉

  是一张张叹息又不甘的脸

  落日余晖里微温的土地

  把一天的光热返还给人间

  那日光温泉般的浸泡之后

  出浴的美人慵懒地泊在城市的怀里

  秋深了,衰草把最后的清香点燃

  在夜色的香炉里,悠悠荡荡

  时节的马车从不停顿

  即使霜花眨着预言的眼睛

  河水的视线也能弯曲忧惧

  是的,波动能驱除朽坏的心情

  前行故事里,草木和坚韧一起

  把散逸的魂魄收录在土地的辞典

  当春天不得不揭开自然的封印

  河水会看见草地上还乡的信使

  浓稠的夏夜

  三角洲的农历六月

  天空的哀怨如浸水的棉絮

  大地的苦闷让泪水漫出了堤防

  仲夏夜,闪电由远及近

  赶集一般来到眨着红眼的楼群

  黑黢黢的影子倾倒在无人的街巷

  室内的景象换了人间

  一缕弯曲的檀香从南洋的旧时光

  青蛇般游进了六月的雨幕

  老白茶的香在杯盏的边缘浮沉

  香案上袅娜的琴声不依不饶

  把一颗烦躁的心拽了回来

  愿望

  把万水千山从图片中解救出来

  海涛、椰风和仙人掌的花香

  从天涯海角走近我

  冬寒不可以太短

  虫鸣唧唧与万物生长

  有尺度相宜的守望

  春天也不必太长

  花朵的心愿不一定都会坐果

  辞谢的那朵自有未果的理由

  有情人皆有所获却各不相同

  鹊桥的惊喜和化蝶的泪水

  俱是相看不厌的传说

  我的小身躯里飞出两只灰鹭

  一只是图画中翩飞的仙子

  一只是荒郊野河边的渔童

  暮晚的诱引

  是谁吸引我们观摩晚霞的彩妆

  倾听慢慢松弛的林间旗语

  那缓缓降低的温度标尺

  也鼓荡起巨大的暗黑斗篷

  在呼喊的山丘之侧夜行火车

  次第打开沿线的星座

  天地渐渐融化,最后的拥抱

  使用了多少墨鱼的武器

  而地平线上谁在挑开好奇的被盖

  漏出星月斜出的一瞥

  大地上鱼贯而出的土著

  它们携带着节拍和婀娜

  以秘不示人的陌生面具

  完成庸常和靓丽的角色反转

  黑色完整覆盖

  梦境弥漫轻风的伴奏

  我们的亲爱和热情

  我们的自信和追逐

  比群星的出场更早

  是什么鼓励了辛劳和普通

  入冬记

  无论高大者还是初长成

  乌桕在深秋自在舒展

  绿色的舞姿和顾盼

  在郊野比在城市更生动

  颜色并不与生俱来

  思想也不是

  经验是糖和盐的互殴

  一天天熬制而成

  当苦寒和温暖搏斗了一夜

  当雨水褪去致幻的亵衣

  我们全部的本来

  都要呈现在现实的风中

  那是永难忘记的针尖麦芒

  而它们会沿着血管和经络

  自然给予肤浅者的报偿

  只有惊艳而非深刻

  寄远

  弗朗西斯卡的时间是弹簧

  把一生压缩成七天,用的是激情

  把一周延展至一辈子,靠的是思念

  玉米地、白蛾、夕阳里的廊桥

  都不是催泪的药

  爵士乐和烛光的舞蹈也不是

  大雨里那双骨节发白的手

  哦,这该死的卡住的门把手

  河床里长满了一年蓬

  风吹来,摇落笑容里的泪

  远行的车尘和落日

  拥堵着,睁大了双眼的梦

  雨中的荠菜结了籽——

  籽房里的小小你苦不苦

  收藏

  我不知道彻夜豪雨中

  谁收留了鸟儿的翅膀

  屋檐和竹林并不能

  严丝合缝地屏蔽风的轻狂

  我听得见断续的鸟的嘟哝

  布谷定是后悔了初春的絮叨

  白头鹎在青涩果树上无奈奔忙

  春天过后,鸟儿的希望

  被季节严实地收藏

  它们期待雨季结束的时候

  一切美好就自然而然地登场

  谁会料到这长长的雨季后面

  会埋伏着怎样的惊喜或失望

  也许有更大的酷暑让生活

  再度煎熬,這让我替鸟儿担心

  时序更替并不紧随人性的善良

  如果可以,我想带着鸟儿

  去收藏着梦和果实的异乡

  幸福地流浪

  冬日的归途

  沉醉的夜,从迷乱中醒转

  犹如黑暗之中洞开的

  一片光明之地

  来时的道路清晰可见

  而未知的终点

  在前方的迷雾中隐隐约约

  那些思想的光斑

  银河中闪逝的星座

  似无数可能排列在轨道上

  接受造物的拣选或遗弃

  自然的种种启示

  在深藏的某处不断催促

  要我们逃离浮华和物欲

  最终我们都将埋葬自己

  连同墓碑也会风化

  在草木、水流和风的故乡

  十二月

  被收割的田野,稻子回到谷仓

  留下整齐的稻茬,在它们的发际

  冬天的寒霜,有着雪花的形状

  闪着微茫的寒意,在旭日下

  冷峻的光线是季节最深刻的印记

  词锋咄咄逼人,让人无法辩诉

  只有土地沉默不语,怀抱

  那些遗留尘世的颗粒,喂养

  从北方迁徙而来的渡鸦和雁群

  这里是江南,三角洲倚靠着大河

  毛细血管一般的支流深入圩区

  那些映照着初生阳光的水面上

  镜子熠熠生辉,等待冰层加冕

  而村落的外围,杨树林的绿篱

  因为叶子零落而渐渐稀疏

  我记得夏天在它们浓密的绿色云朵里

  白鹭和鹧鸪每天出没其中

  现在寒风带走了杨树的围巾

  也带走鸟鸣和赞美

  嶙峋的枝丫加深了村庄的寂静

  布景

  那一日我看见沙子在天空飞行

  北风的伴奏渐渐提高音阶

  春和景明的图像披上了纱巾

  而一派祥和的江南不为所动

  在春花描红的市井画面里

  晚归的旅人开始构思

  厨房里带着肉食香气的白雾

  橘色灯光下的温情和相拥

  那些飞行的沙子很快填满了

  城市的胸廓。一场演出换了大幕

  把灯光调暗一些,把赞美压低一些

  远来的客人说:让我们开始回忆吧

  当星光找不到清晨的红霞

  幸福的蔚蓝会把我们遗忘

  如洗

  天空褪尽了尘霾的重甲

  显露清纯的本色

  早樱的粉白手臂伸到光线里

  每一次招展都是缱绻的致意

  它们是何时莅临

  沙尘不知,晨露亦不觉

  我也想知道,比樱花更早来到的

  是南风,还是雨水

  是雨水之上的云翳,还是

  沉沉大幕之外更远的蔚蓝

  其实闪烁的星辰已有预言

  所有的一切都是太阳的安排

  正是时候

  每个人都冀望得到

  从自身之外,哪怕漫无边际的冥想

  谁都怕失去,从一點点长大的身体

  和拥有之中,哪怕多余的堆叠

  现在雨水从梦境里飘入

  远山的苍灰色有了一丝好看的黛青

  雨水能带走冬日里积攒的尘灰

  但是雨水最大的贡献在于深入

  它在土壤深处聚成一汪清泉

  让一颗种子长出满心欢喜

  让小苗记住距离春天到来已经不远

  (选自《三角洲上》,王明法著,太白文艺

  出版社,2022年5月出版)

   本栏责任编辑苏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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