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活着 卞云飞
喧嚣淹灭了岁月的影子,
沉默被忽略在众人皆醉的情节里
太多好奇是他们在生日蛋糕上
攫取的甜意,
他们还不知道理想与失望
将被同时种植在青春的盛大里
但记忆
后来可能留在某件伤感的艺术品上
——看完世界归来,
我正走向我的反面
(选自《边疆文学》2021年9期)
废弃的灯塔 池凌云
在岛上,我们寻找一座废弃的灯塔。
在一座多年前被废弃的灯塔中
我们寻找一盏灯。
我们迷路,却像被一种力量追逐。
咸涩的风,给我们不可见的网
把我们引向变暗的波涛,
并被一个空洞的建筑吸引——这里
曾涌出光的飘带。一段被遗忘的
誓约,被留在途中。
我们望着失去透镜的空洞,
默立,开启渐远的记忆,
在高处翻卷的碎浪和呓语:
那些数过的漆黑之夜。
那些回响歌声的暗礁。
那些仅存的内陆。
(选自《作家》2021年7期)
月亮 草树
父亲把我扔在后院的草坡上
朦胧山脊上一轮皓月
让我止住了哭泣
与母亲一起去公家地里摘辣椒
它淡淡挂在天边,像从附近村庄
远远传来的一声狗吠
当你和我,在武装部的围墙一角
拥吻。第一次。月亮照耀屋顶
水杉的针尖微微颤栗
而垂死者眼中的月,是镰刀
还是一滴擦不干的泪?当她艰难地
支起身子,透过车窗,最后一眼回望家门
高墙电网上那一轮月啊
照耀我的困境,它的光因刺刀的光
探照灯的光,而显出仁慈
此后我欣然接受它的宗教
当它高悬中天,像茫茫夜海上的航标
或低垂瓦檐,像一只灯笼
(选自《草堂》2021年第1卷)
雨夜笔记 曹东
雷电从深夜抵达,收割一场暴雨
它们提着雨水的头颅。
天空拧紧盖子,不想放走夜里的一切。
我用手电照射窗外,没有什么用
世界荆棘密布
行走在消逝中。
雨水穿过沉睡者的头皮
我们被人世扣押,孤独是一件湿透的囚衣
包裹在身上
成为解不开的遗物
(选自《草堂》2021年第10卷)
星辰始终没有殒落 程维
我知道自己的位置和方向在哪里
我不会轻易迷失,无论是大海或天空
星辰始终没有殒落,飞舞的天使
也不过是他抖下的灰尘,而悲壮的
暮色,是大戏开场前的巨幕,无由的
暗梯逐级上升,他递交了台词
也就敲开了诸神的大门,一只手
扭动群山,你看,即便走在最小的路上
他仍在此世的中心,没有被自己出卖
(选自《草堂》2021年第7卷)
凉州月 古马
母亲,火车快进站了:早晨六点多
田野里黑沉沉的,透过车窗
我看见积雪、瑟瑟枯草
苦杏仁大小的月亮——
从前,你们还住在市区的平房里
储存的白菜都结了冰花
炉火上炖着羊肉,满院香喷喷的灯火
等我从外面回来的脚步声点亮……
老大不小,我又回来了。母亲啊
月亮那苦杏仁淡淡的清香
只有我能替你闻到一丝一毫
一丝一毫,便能使你得以宽慰?
(选自《草堂》2021年第2卷)
从高处到低处 沉河
年轻时,我喜欢高处
孤立于人群,放眼世界
每天回家,享受着脱离地面的
快乐,也脱离那些低级趣味
在高处,与夕阳、云朵为伍
俯视芸芸众生,为孩子们的
欢闹心悦,为市井的吵闹心焦
我已经在高处住了二十年
从一个顶层到另一个顶层
二十年,足够培养一个人
寂寥的品性
去年起,我渴望住在低处
朋友稱我要落地
出门即是生活,抬头便见邻居
与小草、落叶为伍
关心柴米油盐。事来了
跑得很快,不再东张西望
没事时,学株植物,生根
把自己扎在地上,牢牢地
(选自《十月》2021年2期)
雅鲁藏布 陈人杰
整个下午,我在岸上静坐
潮来往,云卷舒,渐渐地我变成了漩涡
被沉默无声的湍急收藏
我要感谢这宽广的河床,以及谜一样的眼睛
伟大的爱,是一种可以触摸的命运
一滴水珠就是数个世纪。而我的生命仿佛是
另一条长河,畅游着不知疲倦的鱼儿
撒着死亡那不可捉摸的网
水草、摇晃的皱纹和盐的味道
当我再一次端视,雅鲁藏布奔流
高原如码头,如词语们歇脚的厚嘴唇
(选自《绿风》2021年4期)
嵩山之约 杜涯
第一次见你我还年少
那时你在云中,壮丽到崇高
而我有更高拔的理想:它攀登
站在你的顶端我伸手摸到了天空
多少次我奔向你?
我理想如风,心如风
一年年,在你的群岭上
在更辽远的伏牛、秦岭、雪山上驰骋
如今我已知道:在我们人世之上
有多少更不可测的命定
你的上升对应于我的成长:
无物能超越于更高的法则、永恒之上
如今持久之物也让我懂得:我只是
一个短暂,不久后我就会是告别
宽阔者,愿你黛青。若有来生
愿你还记得今世的约定:
愿来世你我仍无邪,崇高如星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你仍是云中君
我仍是山上风……
(选自《诗歌月刊》2021年4期)
一整天都在下雨 韩东
一整天都在下雨
也可以说雨下了一万年
如果你的一生足够短暂。
窗外的树林阴暗
那就让它一直阴暗
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已经打开。
如果我足够渺小那就是一些太阳。
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宇宙
时间和空间,在雨滴中
在整片降雨地区。声音像读秒
或拉长成为均匀的背景。
天渐黑,生命沉沦。
(选自《扬子江》诗刊2021年3期)
凝视:大十字 郭建强
——大十字是西宁市繁华的标志,许多青海故事发生于此
大十字
四条大街交汇,人流摧动湿重的云
潮汐在一张张脸上起落
交替的昼夜
片刻不息地翻阅每个人的身体和梦
在骨头上纹出隐秘的记号
就像海水
在等待鱼族、贝类和深处的珊瑚之舞
感官和思维张开毛孔,迎接每天的风
都会有一个地方
专门用来追忆和忘记。直到霜雪和蜜
灌满青枝翠下悬挂的果实
一遍遍地
大十字的灯火扑进眼睛,声息在耳朵跳舞
来了 来过 来去——
你我互为纸笔,必然要写下一首诗
(选自《雪莲》2021年1期)
未知 何向陽
是否该承认自己的无知
荠菜芨菜灰菜
借助图片才能分辨
相似的还有
草莓、黑莓、树莓之同种
白蒿、芦蒿、茼蒿之区分
精神、欲望可以言明
理想思想
却不能一句了断
奥妙与交错
黑、白、黄、棕
世界已驳杂
至此
野菜与野草之间
锯齿的形状
颜色的深浅
季节地势
词语的无力
表达的遗憾
巴别塔是谁
令其重建
有多少未知的一切
藏在那层薄纸的背面
(选自《上海文学》2021年9期)
孤独者 何晓坤
他已经习惯,在大地上
独自行走。相比于广场和超市
他更喜欢在故纸堆里,触摸
旧时的月光。更多的时候
他会在一间小屋里发呆,或者
和影子做些无关痛痒的交流
他乐于在一杯茶水中虚度光阴
也不排斥,在流水的反光里
折射出自己的模样
偶尔,他会悄悄溜进深山
那时有一条狗紧紧跟在身后
一声不响,像他留给时间的暗语
一片空白却意味深长
(选自《作品》2021年11期)
这个夜晚 蒋在
我拥有
七天的时间
去修补
一种新的眼光
把持
你的每个夜晚
爱上我吧
我已不能再数出
多少个 小时
原谅我吧
你期望着
把这里变成家
每夜在这里
叫醒我
吸气
或者呼气
说服你的
是这个女人吗
七个夜晚
讲出来
给我一点光
你比我睡得
更快
今晚
或者其他
另外的夜晚
(选自《扬子江》诗刊2021年1期)
你不在的时候 蓝蓝
你不在的时候你已经在这里了?
妈妈。那是我的心所无法感受的。
那是无始无终的时间——从一个粒子
一个奇点大爆炸之前的时间
你已经在了,和它们在一起,并且
在你停止呼吸那一刻,你依然还在
在无始无终的时间里,妈妈
这是我要的安慰吗?永在,却仿若
没有,在宇宙中,那不可度量的。
这是我所不能了解的秘密。
如果坚持这么希冀,我是否是个罪人?
(选自《草堂》2021 年第1 卷)
连根拔起——致特朗斯特罗姆 见君
地球,
长出了它的白胡子。
我的想象里,
只剩下遍地的冰凌茬子。
思考如烟,升腾,
向着太阳,
废墟里的太阳,和它理性的光。
欢呼声热烈,高涨,经久不息,
你死去,
你快死去,
你在一点点死去。
冬天的原野,和它白色的花,
铺天盖地。
我等待了千年的消息:
一口钟,
一心一意地生着锈,
嘶哑的声音,
从黑暗深处,连根拔起。
记忆美好,
沉默坚如磐石。
(选自《诗刊》2021年7月号下半月刊)
鸟怎么发出它的叫声 江非
鸟怎么发出它的叫声
是舌尖击打上颚,每分钟三十次
还是胸膈催动喉咙,一分钟十次
鸟怎么把叫声叫得婉转
是嗓子里含着烟草叶,叶片卷动着声带
还是口喙上衔着柳枝,枝条
颤动着虚无的空气
鸟又是怎么把自己叫得悲伤
是夜深人静,高地已经安睡,所有的枝头上只有它一只
还是旅途未尽,剩下了这一只,也要裹好毯子
唤着同伴的名字回到山下的家里去
是天上的流星
十分钟就划过一次
还是国境线界碑上的雨
十分钟移动一次
(选自《山花》2021年1期)
黎明 雷平阳
月亮退至灰黑的山顶
在等待着天亮。光芒所剩不多
留下供自己用度
镜子里开始有人醒来,熄灭的火焰
又一次点燃在一锅清粥下面
群星遁迹,红柿升空
不一样的哲学,自有不一样的信徒献身于
黑白交替的边界。暗角消失之时
路灯关闭,广场上的喷水池里
也才会汇聚这么多裸泳的人
邮箱四周也才出现告密者
排起的长队。推广孤例,盗圣物惑众
命令事件等同于一再纂修的真理
这已经不是夜航者上岸后
推倒灯塔之际唯一的法门。利用梦乡
训练铁血雇佣兵,或者另建一个
隐形的国王,小院中那只报晓的公鸡
也能做得滴水不漏,而且还在
自己的血肉里,提前暗藏了毒药
所以,当迎亲的飞机群出现在天上
必有几十列火车正奔驰在前往同一个葬礼的
途中,也必有宿醉中的父亲
将上学的儿子送错了学校
(选自《星星·诗歌理论》2021年8期)
当我死时,如果你还活着 李南
当我死时,如果你还活着
那时你也历经沧桑
没有一滴眼泪
只能端起茶杯,回忆、回忆。
一起坐过的草地
那时满目荒凉
一起登上的山坡
那时变成了遗址
记住月光下
我也曾经年轻,提裙走过
记住草尖上划過的风
带走了朗朗笑声。
天堂的门票太贵
我们需要积攒一生
替我把青海再望一眼
当我死了,如果你还活着。
(选自《草堂》2021年第10卷)
出 入 口 亮子
我坐在窗前看十字街的人流
东河水充满珠光宝气
荡漾着生机
一位领着孙子的爷爷
牵着孙子的手过马路
然后,孙子哭闹着又要走回去
如此反复几次
我一直瞩目着
直到一片树叶惊魂落地
我还是没有找到幸福的出入口
暮色就将我席卷一通
(选自《草堂》2021年第10卷)
三伏天祈雨 罗振亚
松花江和嫩江都流淌于书上
那条叫讷谟尔的河汊子
也住在三十公里之外
黑土地因干渴张开的裂口前
跪着上百双虔诚的膝盖
瘦弱的玉米小麦耷拉着头
老马拉紧沙哑的犁铧忍住嘶鸣
毒太阳仿佛钉在了头顶
门前看家狗伸着舌头一动不动
“冰棍儿——冰棍儿——”
杨家二丫水灵灵的叫卖声
才让患上消渴症的村庄
睁了一下恹恹欲睡的眼睛
膝盖们还在祈祷着
雨却迟迟没有来
(选自《草堂》2021年第6卷)
一粒米的哀思——悼袁隆平院士 鲁若迪基
1
母亲说
从天上看
一粒米
牛那么大
2
今天
一个让米
颗粒到饭碗里的人
被米抬举到
天堂的稻禾下
乘凉
3
此刻
请大家端起碗吧
不要盛什么
让碗就这么空着——
缅怀一个
在地上
种不够稻谷
还去天上
播种稻谷的人
(选自《青年文学》2021年10期)
一天 天 潘洗尘
瑕疵太多了
怕一动就骨折
怕一张嘴就说错
所以 只能在被阳光
包围的卧室里
躺上一整天
不说一句话
只吃很多的药
只抽很多的烟
傍晚时下楼
引着炉火
陪固定的朋友吃饭
聊天
然后再上楼
开始新的一天
就这样周而复始
我有限的余生
已容不下半点瑕疵
(选自《汉诗》2021年第1卷)
闪电 皮旦
飞起来的纯净思想要落下来真是太难了
这样的事,闪电不止一次体验过
我写的是自己,想了想,替换上闪电
为什么不写自己,而写闪电
那本来就是闪电的事。今天我把闪电的还给闪电
(选自《草堂》2021年第1卷)
记住那记住你生日的人 邱华栋
一个人想起了另一个人
一生中的某一天
那个生命诞生的日子
也是时间的刻度
与记忆的停顿
一个人想起了另一个人
一生中的好多天
那些相遇的日子,相处的日子
也是目光和言语的
偎依和缠绕
一个人想起了另一个人
一生中所有的日子
那是生长的过程
如同铁的锤炼
和佳酿的诞生
一个人想起了另一个人
生命中的这一天
因此,谢谢你的惦念
它不会只是瞬间
而是,黄金在想念分离它的矿石
一场大雨,在思念一滴水
请一定记住那记住你生日的人
(选自诗集《编织蓝色星球的大海》,百花文艺出版社,2021年1月版)
敦煌的月亮 思不群
歌舞正演到热闹处。月亮上
霜白又加了一层
怀揣银色的锣鼓,敦煌沉入水底
风沙在其中辗转迁移
沉默的供养人走到门口,看看天色
发下了第一个誓愿
月亮从未反悔,从未松开
咬紧的耳边清凉
马蹄声穿过天宇的洞口
落入人间
那些提灯的头颅,
有的无声行走,有的手捧烛火,
正上到高高的树梢
(选自《扬子江》诗刊2021年2期)
陪孩子看满天繁星 霜白
以后你会知道这些星星,
并非我们看到的这样。
它们有的小一些,有的则庞大无比;
有的会发光,有的其实是黯淡的;
有的,来自于消失的过去。
每一个和每一个之间,都隔着很远很远的漆黑……
这一切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所见、所想。
你会发现它们,
不再那么美,但你仍然会爱它们。
你会想是怎样的一些轨道与秩序,
让这些星体在这空洞的时空中
如此默契地运行。
孩子,这也是星空下我们的人世。
(选自《星星·诗歌原创》2021年1期)
伦敦桥 苏历铭
走在伦敦桥上,我的脑海里
浮现狄更斯笔下的雾都孤儿
逃窜于屋顶上的画面
圈地运动过去二百多年了
资本积累变成坚硬的石砖
留在泰晤士河两岸
我怀疑人类来自遥远的星系
和猴子没有任何关系
在平行空间里,我们不过是
还原另一个世界的场景
任何一座教堂的尖顶
都在指向返乡的方向,只是人类
早已蜕变成迷途的羔羊
工业革命豢养出大量的新贵
很像今天的成功人士
穷尽一切办法,追求高额利润
内心越来越空落
却要表现得冠冕堂皇
当爱情沦为货币的兑付
不忍拆穿谎言,一直怀念
那个叫简的英国姑娘
伦敦桥不过是戏剧中的一个桥段
历史用它转折两个时代
一个是静止不变的田园,另一个是
脚下激进的文明
人们都是群众演员,演着演着
很多人脱不下戏服,直至
自己演丢了自己
(选自《诗潮》2021年4期)
春夜 森子
夜半為何醒来?
许是为了记住这一幕:
拉不严的窗帘,月光透过缝隙
照射我的脸,
仿佛露水滴下年轮。
我想起母亲、奶奶、姥姥、姑姑
——女性亲人,
她们离我比遥远还远,
但今夜取消了距离
艰辛年代,她们轮流照看我入睡,
如一个衰老的婴儿。
(选自《长江文艺》2021年5期)
渐老颂 汤养宗
无非是,山道变成水道
无非是,顽石点头,坏脾气改换心有不甘
无非有人从天而降,说没有天不明白的事
无非,我去你留,寄或不寄
春风太磨人,让我渐老如匕
(选自《大家》2021年2期)
害怕寂寞 夏杰
一个人走路,只能保持沉默
低头与仰望不能改变事实真相
路是走不完的
但总要走一段,才能安慰自己
树在不停摇晃,发出些声音
也能理解
树听到你的声音
也会理解
找一块孤单的石头坐一下
替它望向远方与低处
(选自《文学港》2021年9期)
白菜之心 唐力
一颗素洁的心
一颗带露之心
一颗层层包裹,心中之心
我拿着它,我惴惴不安
不敢放下——
我要把这心
安放在谁的胸膛?
(选自《草堂》2021年第9卷)
玛曲小记 杨森君
高原孕育青蓝之花
也让一只蝴蝶
掉入陷阱
在无边的虚无中
还有另一番景象需要记载
能把落日
驯养成
一头狮子的
唯有这片处于暮色中的安静的湖泊
(选自《延河》2021年5期)
独木桥 田湘
那么多木头被烧掉,余下这一根
架在沟壑上,用来考验我的胆量、平衡术
思考生与死,爱恨与决绝
魔术师走钢丝,我走独木桥
可他腰身细,从师,暗藏绝技
我五大三粗,却以为无师自通
完全凭借狗胆和运气
只剩一条道,一座独木桥
过,还是不过?众人用嘲弄的目光
看我:这只熊有没有熊样
利用我虚荣的软肋,断掉我的退路
又像仇人从后面将我追杀
我只能硬着头皮,拿命来搏
可我刚走上桥,就两脚踏空
猛地往下坠。当我醒来,睁开眼
发现古树参天,乱花迷人,不见了一地鸡毛
多么不可思议,我竟化作野鸟
飞入另一个朝代
(选自《诗歌月刊》2021年6期)
大部分生命 杨键
大部分生命皆逆生而行,
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才顺生而为。
举一个例子,
一个女人害羞地捂着嘴笑,
躺在她男朋友的怀里,
那男人在欲望的泥坑里,
瑟缩成一团。
精华丧失以后,
一张苍白的脸,
浮动在夜色里,
大部分生命都这样浪费了。
(选自《草堂》2021年第10卷)
宋陵石狮 于坚
这头狮子强壮狰狞而又温柔
停在夏天的麦地 分娩光明的妇人
守护着平原和丘陵
那不是种族遗传的逗留之地
它的思想更遥远属于麦穗 星空
商崇拜它 唐崇拜它 宋崇拜它
诗人 祭司 英雄和鲜花崇拜它
陵墓必须永存 君临虚无
要有王者之重 石匠接它来此
跟着光荣的死者 因此发现自己的另一秉性
前所未有 一头狮子站在洛阳的田野间
威仪赫赫 纯洁无瑕 脚下没有脚印
一个意志傲视着短小的时间 为大理石
所委派 那死亡就在它的下面 黑暗 稳当
承诺着一切 它低头对大地的耳朵说
我是你的神庙
(选自《十月》2021年6期)
惊鹭记 叶丽隽
乘一艘小船去荒村。茫茫湖面上
鸥鹭苍白,花束般,散落在沿岸的树冠
一旦靠近,它们就成群地飞起
扇动着白翅、灰羽,伴随着低沉的“呱呱”声
或者,并没有声音。那点嘀咕,也许仅来自
几个访旧者,日渐紧缩的内心
也曾苍翠欲滴啊—— 世界在我们眼中
谁不羡鸥鹭?谁,又消失在比喻的尽头
(选自《扬子江》诗刊2021年5期)
与妻书 散皮
与其捂着刀口,不如说捂住即将临盆的婴儿
与其抱住疼痛,不如抱定一个信念
你可以剪裁一截白云,作为沙布
装饰不期而至的伤口。权当蓝天飘起了披风
可以采摘几片绿叶,用以修剪春天
因为生长绽放的疤痕。结痂的都要枝丫的彩绘
也可以抓一把阳光,置于斑驳的光阴下
验证曾经过隙的白驹。穿越火线的丛林
没有什么可以羁绊了,除了生活
也沒有什么能够羁绊了,除了生活
而生活,就是跑丢的鞋子
减去多余,只留下纯粹的自己
颠 董洪良
流离,故乡安坐在一根思念的弦上
心惊肉跳与颤抖恰是必然慢些吧
母亲出门了,她怀抱山地的一床棉被
柔情地对旧年贫寒说了句小心
而夜风不知为何,被颠了一下
(选自《红豆》2021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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