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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深处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选刊 热度: 19948
郝子奇

  

夜宿石大沟



  山峰升高

  支撑着下垂的苍穹

  从稀疏的星群判断

  石大沟每一块石头

  都是落下来的星星

  月光正从石头上流下

  错落有致的房子

  因为石头的棱角

  显示出高低不平的身影

  这样的夜晚

  秘密都在石头里住着

  我们走在村庄

  不敢惊动石头里的隐情

  一盏又一盏的灯在熄灭

  只剩下心里有灯的人

  看见了村庄的阴影

  夏天 刚刚翻过了山脉

  该生长的 已经受到了启示

  我听到了泥土的松动

  仿佛你内心的起伏

  一些事物不动声色

  为挂在夜幕的星光所吸引

  它们爬出泥土的表情

  很像我们不可言说的内心

  山风摇落着槐花

  意味着春天正在老去

  我们错过了多少春天

  在这个村庄被散落的槐花提醒

  我记得这个夜晚

  沉默的石头升上了天空

  它们因为吸引了阳光的灿烂

  在黑暗中成为星星

  村庄已经沉睡

  只有梦在发出声音

  我们尊重梦的事物

  一直站着让无声的白云

  拍了拍我们 落进山谷

  睡在草叶上被露珠滴落

  在大地隐去了原形

石大沟的早晨



  星星还在天空

  阳光已经落在山顶

  天空退尽了所有的黑

  正行走着淡淡的浮云

  这个时候 石头里睡着的人

  已经起身 他们要去挑水

  或者走向泥土 那里有一些沉睡的事物

  等待他们的唤醒

  在这样的早晨

  要忍住咳嗽

  不要惊动树林里的风

  望见花开的蝴蝶因为梳妆

  已经落后于不修边幅的蜜蜂

  最早醒来的 都在地下

  它们隐藏了自己的热身

  然后用足够的力量

  举起厚厚的土层

  在太行山 只有在沟底的村庄

  早晨还凸现着阴影

  最后的黑 在石头缝里

  阳光的手 伸进去也看不见

  这个秘密几千年 或者更久

  因为石头的沉默

  至今没有走漏风声

  第一遍鸡叫的时候

  请不要出门

  传说这个时候

  许多的先人正在出村

  几百年来 他们睡在附近的泥土

  不肯走远 常常在夜晚

  看看生生不息的子孙

  我可能与这些影子擦身

  人们都去劳作

  我在村口站着

  不时被谁推着 晃动一下

  村口没有人 我的晃动

  使影子脱离了肉身

  喜鹊登上了枝头

  风已经在村头降临

  细小的蚂蚁爬出墙缝

  得到了一粒米的馈赠

  我看到了这些喜鹊

  它们跳到了蓝色的瓦片

  翅膀上的羽毛正被霞光染红

  这些喜鹊的飞

  扇动了石大沟的早晨

  我看见 最懒的人已经出门

  他们挥动了锄头

  泥土在阳光下松动

  因为挖出了藏在泥土的黑暗

  他们的脸上 有了汗珠和久违的笑容

在故乡,突现海市蜃楼



  群峰隐退 浓雾正在下沉

  一道几千年前城墙上

  裂着不可弥合的缝

  城门紧闭 大雾里

  站着一些横刀立马的人

  城楼的灯灭了 有一些酒馆门口

  酒旗招展 被风撕碎

  醉酒的人 还在前世

  无法走回来生

  太行山谷里 突然凸起一座城市

  在晚上 是一件重大的事情

  看见的人 都为辉煌所吸引

  我看见了这座城市

  在大雾中飘摇

  仿佛一段历史

  突然被流星惊醒

  所有的人 从历史中走出

  在月色朦胧的时候获得了重生

  只有深蓝色的瓦块

  在一片片破碎

  像秋天的落叶

  在等待风的吹动

  它们在古村落里复活着肉体

  但无法保持原来的灵魂

  初夏的傍晚 林州东姚镇

  我和几位诗人说到诗歌的前生

  突然看到了历史的沉浮

  放下了文字 仰望着已经弯曲的星空

  天降瑞气 城池挂在空中

  预示着有重大的事情发生

  天色已晚 要发生的事情都在明天

  我们是否会看到

  群山默不言说

  正在微笑的我們

  突然被大风吹痛

  看到城墙倾倒

  残垣横满了山口

  历史已经走远我们

  在原地成为傍晚的历史

  成为夜幕下的新人

画石头的女人



  给水留出河床

  给花留下摇落的风

  给山留下连绵的起伏

  画石头的女人

  正给石头留下

  一颗想长出野草的心

  原来 心中都有着一座石山

  画石头的女人

  像传说的愚公一样

  用画笔作钎

  撬动起最坚硬的部分

  把石头一块块搬下来

  沉重一直是生活的一部分

  尘世中 最强大的

  是一只蚂蚁的细臂

  现在 它正从坚强的石缝中

  掰出了一粒米的通道

  画石头的女人

  看见了蚂蚁

  这时候 她已将一座山放了下来

  正学一只蚂蚁 在石缝中

  留出灵魂的通道

  夕阳点燃了岩石

  画石头的女人

  留住了岩石上最后的火苗

  因为不想放下最后的光

  她的额头 布满了汗水

  仿佛干涸的河床 渗出了泉水

  因为放下了石头

  画石头的女人

  躯体在黄昏中失重

  大风掀起了她的衣裙

  幸好夕阳已经收回了手臂

  她的影子回到了肉体

  就像石头回到了泥土

  岁月回到了石头的内心

  (选自《上海文学》2021 年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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