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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方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选刊 热度: 11466
张二棍

  

血 手 印



  在一面贴满小广告的墙上

  我曾摁过血手印

  我是喝醉了,路过的

  我是喝醉了,扶着墙

  在层层叠叠的小广告中

  看见那张

  泛黄的寻子启事

  “如有知情者,必泣血感谢”

  我是这个时候,才发现

  我扶墙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破了

  我是重重地,在那张启事上

  摁了一个血手印,又摁一个

  我是摁满了一张纸

  才去思考,流血有多疼

  泣血有多疼

纸 老 虎



  在这笔迹凌乱的旧纸上,画老虎

  越画,越斑斓。像一头虎

  终于在废墟之间

  找到了,久违的身体

  那些被遗弃了的横竖撇捺

  往日婆娑无力。现在

  随着一只虎的呼之欲出

  长成了,杀无赦的尖牙与利爪

遇 驴 记



  山在爬山,河在渡河。残阳下

  一头驴子累了一天,正拖着

  一条血红色的土路,像拖着自己

  细瘦的肠子,靠近我。我要是

  有一把盐,多好。有一把草,多好

  我要是一把盐,多好

  我要是一把青草,多好

  而驴车上,捏着鞭子的人,在打盹儿

  他知道,一头驴再傻,也不会把一个人

  带往别的地方。一头驴再傻

  也知道,打盹儿的人,还握着鞭子

  鞭子,是一本愤怒的圣旨

  鞭子,是一道疼痛的闪电

山 中 去



  又有人背着罗盘,去了云雾凄迷的山中

  说要寻一处好风水。我见过好几拨这样的人

  求仙、寻宝、找风水。他们雄心勃勃

  走得那么急,一副时不我待的样子

  这样的人,我不能攔,风雨雪霜拦不住

  许多山中的事

  我现在还不能透露

  许多山那边的事

  我永远也不会透露

欢 喜 心



  我太喜欢那些孩子们了

  他们是如此擅长,用一个个

  小游戏,制造出连绵不绝的惊喜

  我太喜欢那些简单的游戏

  赢了的快乐,输了的也快乐

  我太喜欢他们的输赢了

  —— 明明是占领一堆沙子,他们说拥有了城堡

  —— 明明只赢了几枚绿叶,他们说获得了勋章

惊 蛰



  1

  缝隙、洞穴、茧蛹……在这些

  人类无法抵达的地方,它们醒过来了

  仿佛新生。假寐,大梦,屏住呼吸

  与心跳。这些动物们的招数,也有人

  尝试过。偷偷进入冬眠的人,等待着

  在澄黄的阳光里,再次出生

  可是,讣告冰冷、挽联雪白

  六亲不认的亲人们,用

  一声声腊月的尖嗓子

  啄空了,那颗蛰伏的心

  2

  天暖了。最早出来的蚂蚁

  又黑,又瘦。它背着什么

  在路上走。比那个,大年初二

  就出门,打工的孩子

  走得还慢。它背着什么,走在路上

  比那个孤身,来到车站的孩子

  后背上的行李,还大,还沉重

  3

  天暖了。种子知道,田野知道

  拖拉机手的妻子,也知道。天暖了

  拖拉机知道,拖拉机手

  却再也不会知道了。拖拉机愤怒的摇把

  甩在了,他的脑袋上。天暖了

  那个种了一辈子庄稼的人

  变成一株,不知道天暖了的植物

  4

  倒悬的古钟里,有几只倒悬的蝙蝠

  第一夜的春雨,滴在钟上的时候

  它们从各自的大梦中

  惊醒。像一群饱经丧乱的人

  不知该作鸟散,还是兽奔

  5

  冬眠时,每一只小甲虫,都用脊背上

  艳丽的色彩,装修着荒凉的地下室

  今日惊蛰,一只甲虫缓缓爬进了

  我的视线,装修着我荒凉的眼眶

  6

  蚯蚓,如面壁的僧侣

  在暗室里,忍住了耸动

  而惊蛰之后,它将幡然

  它将在一支最锋利的犁铧下

  舒展开自己的身体,一分为二

  借一具自己,安慰另一具自己

  借一具自己,训诫另一具自己

  7

  田鼠们不擅长黑市交易,也不喜欢被施舍

  除了粮仓,别无长物。除了粮仓,别无用心

  像吝啬的地主一样,它们节衣缩食,捱过寒冬

  —— 它们比我更加理解粮食,更像大地上的

  长工

  8

  惊蛰之后,每一滴水

  都闪烁着母性的光芒

  每一条河流,都是子母河

  惊蛰之后,枝头、草丛、垃圾堆。甚至

  一块头盖骨,都是谁安放在大地上的子宫

在 北 方



  在北方,山川没有秀美的使命

  大河要再浑浊一点,才配得上千年

  累积的名声。在北方,树木忌惮冬天

  每棵树,至少要装死九九八十一天,才肯泛出

  一点点青,这就像,那些杵在墙角咳嗽的老头

  年年都摆出一副气绝的样子。在北方

  石头就是石头,不必点缀苔藓

  下雪就是下雪,从不夹带雨丝

  在北方,天宽地广。喝一个朋友的喜酒

  要走一百里的路。他的新娘子,要盘着腿

  坐在热烘烘的炕头上。她穿着对襟的红棉袄

  递给你一把喜糖的时候,像极了

  一个让人温暖的祖母

  (选自《广州文艺》2021 年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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