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路口
如果它静止,万千世界
陷于空寂;如果它沉默
万物和它们的纠葛
将暂时得到停歇
这个时候,它无限接近消失
如果此时它暴动
隐藏的黑夜就开始沸腾
所有的执拗互不相容
交叉路口就来到书写的中心
肉 体
灵魂和肉体貌似结合得相当紧密
但一转念,便已分道扬镳
肉体自有自己的想法,黑暗中
它随心所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它是自己的君王,也充当自己的掘墓人
如果你摸到身上的开关
事实可能是肉体的漏洞
因为傲慢总是有条愚蠢的小尾巴
在往日,肉体的地位更加显赫
是它在发布命令:起立
或卧倒;并且由它
与世界签署和执行所有的契约
虽然有时它会力不从心
或者干脆像一个无赖毁约
于自己的愤怒,或故意的遗忘
但这样的时光总是有限
灵魂会回来,收回它的替身
努力修正它在世上犯下的错误
道歉,与肉体重新修订契约
修复肉体放纵的漏洞
毕竟它们之间无法割舍
但如果死神光临,那才是
—— 唯一的真理
它可以随时剥夺它赠予的期许
大 地
1
是它盛装着一切——
那消逝的,和未到来的
山野、城市、爱人和仇敌
以及你偶尔闪现的念头
你的存在,它盛放过
你的消逝,它也不会错过
无论你如何远离,都无法
僭越它的疆土,无论你以什么方式拒绝
都被它包容
爱情、战火、坟墓只是它身上小小的隆起
又会很快平复
如果它感到愉悅,流水和微风
会行使肯定的权力;如果它发怒
海啸和山崩会摧毁悦耳的琴弦
因为它的意志才是唯一的真理
我们可以用人类的感受定义它的心情
但,实质却是:我们只是用我们的小心眼
不自量力的揣摩
大地没有恨,爱才是它唯一的情感
它的毁灭基于建设
它的歌唱基于赞赏
2
大地不欺人。速朽的
和那令人焦虑的,都一视同仁
没有比它更包容的故乡了
花朵和肉体任其开放而后凋谢
爱恨绵绵,总有枯竭的一刻
而大地,从不嘲弄
蝉 鸣
蝉鸣是密林的一个漏洞
那么坚定,不屈不挠地
把幽暗之处的真相传递出来
它必须一再地排除干扰,必须克服
巨大的恐惧,才能说出秘密的假象
大多时候,它们沉在漆黑的幕后
但这不是消失,而是酝酿
叶之网严密地防守着
筑起了一道道屏障
密林的厚实,足以压住
每一个探头的萌芽,足以
给眼睛制造更多的幻象
当蝉鸣结束林中压抑的沉默
从四面八方涌现
它细小的翅膀扇动
就撕开了一个明亮的口子
蝉鸣的出现突然、尖锐
仿佛有些偶然,仿佛一个奇迹
它的到来就可以让我们重新估量
那阴森的静默,那被施与魔咒的叠加态
它的到来就可以让我们相信
眼前高高筑起的墙总有坍塌的一刻
蝉鸣总要涌现,像一束光
一片稻田
是它知道所有的艰辛,它必须
郁郁地青,慢慢地黄,才能
抵得过重金属和周围楼盘的脚步
它必须一点点长,一点点灌浆
才能把颗粒结得更饱满
以“物以稀为贵”来平衡价值的天平
这点认识多么珍贵,既符合经济规律
又保存了乡村的完整
是它知道一辆挖掘机的烟囱
正冒着浓烟—— 搅动泥浆的履带的意志
几乎和水稻的生长一样的坚定
它郁郁地青,慢慢地黄
这场景,就如两种制度的角力
一个只争一息,一个志在千秋
小 青 藤
到了篱笆上,小青藤有了根据地
之前它小心翼翼,从泥土里探头
忍受昆虫的噬咬,艰难地
用几片嫩芽搭起了梯子
“只有阳光照耀的地方才值得活”
它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它
甚至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因为怜悯从未在丛林的法则中产生
它被自由的意志带向了高处
柔软的触须最清楚四周的障碍,因为
它周围的否定力量具有高高在上的傲慢
小青藤攀上了篱笆,就拥有一片新天地
它看不见的脚爪,很快
就把那张绿色的大网
铺向所有的角落
青 苔 墙
茂盛的青苔和坍塌的墙
他们没有互相遗弃,它们
紧紧地拥抱着,在巷子口
沉默的黄昏里
南来北往的人流和偶尔的车鸣
并不能使它们疏离,它们耸立在
众多的新楼之间,它们对于村庄
就不是在否定,而是在丰富
—— 一种全新的想法
推土机的轰鸣正在远去
村庄扎根岁月的吐纳
没有被打断。在日新月异的大道旁
它们的存在才是真正的激活
而在不远的过去,拆迁、重建
村庄的魂魄被暴力摧毁
它几乎面目全非,它几乎
葬身于欲望的铁臂
它们是在老去,却也在更新
它们谨慎地保存着记忆
却又为四周的喧闹提供了平衡
以自己的细微放大了时间的深远
欲望的挖掘机正在外围忙于拆毁
只有它们在默默重建
它们在这小小的一角,企图
把过去和现在、喧嚣和静默重新统一
(选自《芳草》2019 年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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