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隐士外出记
隐居的人终于外出。
他穿着整齐,思维活跃
严谨是好品质,
心事动摇在深处。
见人问好,遇事伸手,
逃窜的野猫白了三分,他也留意到。
难道和他一样,躲进密室
不分昼夜?还是说,
甘心被月光悄悄洗刷
—— 那蓝色的、大胆的光
从他瞳孔长驱直入,
凝成形状各异的晶体,刺他
蛊惑他。他喜欢疼。
他不喜欢昨日。
山色铁灰,群鸟涌来,
混乱地拍着翅膀
列队飞过他的窗口。
那队伍的每一次变形
都愈加扭曲,最后形成一支长矛
冲过低沉的云层,
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他找出衣服,一件件穿上
衬衣扣封到尽头。
过时的裁剪,此刻十分稳妥,
贴着他端正的坐姿,
自然有趣。
这一夜,
没有月光,他早有预感。
现代奔月记
她是个不值一提的人,
软弱又智力平凡,圆脸谈不上美。
甚至,她也无趣。
我有时会想起她所处的夜晚。
她的愚蠢,她的痒
她头发浓密,腿脚浮肿。
这个地方,没有人认识她
她失去说话的欲望,
多了幾个古怪癖好。
不能靠近圆形,多边形是新爱好。
她吃生鱼,但对熟肉有些厌弃。
她偶尔社交,一个无名氏。
必须安静,
必须保持一天的无声。
但是:
那些微微的风声,
那些低低的笑声,
都在呼唤她——
来吧!
来吧!
她仍在想象里冬眠,
她自认是头母熊,只能是
这个摇晃的傻乎乎的玩意儿,
不能是其他任何东西。
肥硕的手掌,
屁股能压死人。
她握住我的手,
展示她的力气配得上。
她说,她愿意。
尽管被欺骗,
被无礼地对待,
为了更重要的事
她愿意。
她接受不公正,
像接受早晨起床后喝水;
像傍晚去散步,四下无人;
像她早已忘记生活。
“很多天,她这样看着
山脚的消防水池——”
我的叙述,
让你厌倦,
你不耐烦地挥挥手,
从长桌左侧走进厨房。
你饿了,
要看看冰箱里还剩下什么。
你的背影
和她一样纤细。
我又想起那个半夜,她醒来
发现眼睛
不断滚落着泪珠。
她就这样压抑地哭着,
像是预知了未来的所有。
她的鼻子,她的嘴巴
被泪水封住了。
月光透亮,
山风寂寥。
我轻轻地呼唤她——
她抚摸你好久,
推开窗户,飞到月亮上去了。
孩子,我得承认,
她有些勇气。
幽 灵
读完这些——
未能实现的事,
沉入河道
我们精力太充沛,
叙述文体微弱的变化中。
—— 谁会死在清澈水底?
从西南到东南的遥望,
高原夜雨,
我们凝听神秘人有效的词语。
活一天,
这一天便不得平静。
他来,他去
别人的广阔受其操控。
他像父亲一样严格,
给我们穿衣、系腰带
该看的都让看了
那蒙羞的混乱在野地里操练。
我们制造了更多孩子——
被遗忘的,不合时宜的。
粘稠的语感
瓜分善用悼词的我们。
这种时候,合理使用控制权
高于幻境涌动。
“这是去外国殖民的方式,
说汉话的人将学会灵活的兽语
以及无效抵抗——”
我们要去的地方太远,
旧河道已经衰败。
流动的情绪,
活跃在他下降的声调里。
—— 那急速消失的河水,
灌进我们的衣领,
跌落下来,
汇成足够的船资——
我们欢呼,爬到他颤抖的
肩膀上。
我们吃他的舌头,他的权力
将他捏成一团,
投进河底。
先生,再见。
雪地里的捕捉
他要捉一只雪地里的孔雀。
它要冻死了。太冷了,他走在大街上
手里握着旅行袋。
孔雀还在昨天的地方,一夜过去
它只挪动了两米
奄奄一息,他肯定。
他蹲下来抚摸孔雀
快掉光的翎毛。
这只蹊跷的鸟儿从哪里来
他有过六个想法。
每一个都被他扔掉。
“最有可能我不在这儿”,
他想起自己难以描述的遭遇,
孔雀低低叫着。
他们共同跪在雪地里,
人们跨过他们的身体。
孔雀正变得透明,他的手也是。
他接近它的地方逐渐看不见了。
他抱住了孔雀。
新 生
她想成为新世界的一员
便来到我的梦中。
传说中的光明
使她放心,这里——
没有多余的人,
动物异常冷峻。
“—— 是你的乐园,
你的领地,可你在暗昧中沉睡”。
她自在地躺下
在我的梦里,
像是拥有整片地方。
“平庸的空间正在被替换,
勇敢者能得到它——”
荒草望不到头
失重的云朵掉下来。
“我自己就是路,请走过来”,
她摊开手脚,
伸长每一个关节——
占据了所有我看到的画面。
“你要走很远的路,
请从西北的马群里挑选你钟爱的”
她指挥我的梦,调整观察视角
贬损这里规范的、让过往入梦者
一致赞赏的平衡。
她将我拖进梦里,放在马背上
“你只能去寻找另一处
建设中的国度,无法计数的空壳
葬在岩层中——”
我失去了我的梦,
她在我身体中醒来。
(选自《诗江南》2019 年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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