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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刊诗选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选刊 热度: 16194

引领



  韩文戈

  风,可以向上,也可以向下

  人,活着,也可以死去。

  有一次,我沿着还乡河顺流而下

  那时河面上还能行船

  鸟群一阵阵击打着秋天

  我一直走到山口

  看著水流经岩村、黄昏峪、白草坡

  流进了外边的平原

  一路上,灵魂就像一只猫

  不时跑到我的前头

  引领我,向左,或向右。

  我看到,沿途的山顶上总有一面面旗子

  或灵幡,在飘动

  日影西行

  时间,以光在地上行走的方式呈现

  以我在地上变矮的速度

  测量生命。

  在高处,一个人说:是旗子,是灵幡在动

  另一个说:是风在动

  我不知道是什么在引领我,我也在动

  走过短暂的辰光。

  天总要慢慢黑下来

  夜晚是一棵结满繁星的苹果树

  星光下,尘土倾覆在草叶和昆虫上

  月亮弯刀不停地剔着人世

  猫在我的前头,引领我回家——罢了

  眼看着,河水流过山口,奔向山外的平原。

  (选自《凤凰》2016年下半年刊)

天书



  孟醒石

  空

  六岁那年,我一脚蹬空

  从三四米高的梯子上摔下

  当时没咋地,翻身爬起来,继续玩耍

  半夜,骨头疼醒了,爹娘彻夜未眠

  月亮像听诊器,贴着我的胸口

  晃来晃去

  长大后,仍然改不了踩空的恶习

  从空虚到空中楼阁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幸亏有影子垫底,否则早摔成片段

  光阴如梯。昨夜我爬到故乡的房顶

  忽然发现,下不去了

  谁是那个撤走梯子的人?

  在华北平原,邻里之间的房顶相连

  我从这家屋顶,转到那家房顶

  不知道从哪里跳下去

  家家空空如也

  只有月光张开双臂接着我

  天书

  滹沱河有失眠的病根

  有时细流涓涓,有时汪洋一片

  爱得不知深浅

  鹅卵石有裸睡的习惯

  任凭流水缠绵入骨,也不为所动

  恨得顽固不化

  万物都有改变对方的冲动

  在爱与恨之间相互砥砺

  又相互消磨

  有的棱角尽失

  有的犬牙交错

  太行山层层叠叠,似经书万卷

  又如此残破

  月亮常常爬到山顶

  低头一页页默诵

  表情沉静,神形落拓

  我也是读书人,却看不懂天书

  只看到月亮时圆时缺

  所有的星星,都在同一条河流里

  宽恕了彼此,原谅了自我

  酒国

  那个每天早上喝一碗烧酒的木匠

  是我的堂兄。不喝够酒

  他的手就会颤抖,一不留神

  便把墨线画成警戒线,将花窗雕成铁窗

  那个浑不吝的黑大汉是我的表哥

  喝干二斤白酒,爬上超高压输变电铁塔

  讨薪。同乡们拿到了薪水

  他像风筝,挂在上面

  而我表弟,酒后经常打老婆

  往死里打。老人以为得罪了神灵

  请法师做法,烧高香,迁祖坟

  他邪性不改,更魔怔

  终于把老婆打跑了,只剩下四岁的儿子

  在七倒八歪的空酒瓶里找妈妈

  与他们不同,我苦读诗书

  练剑胆琴心,依旧没有把酒瘾戒除

  经常烂醉如泥

  糊在墙上,就是一张中国地图

  华北平原愈加空旷,只剩下老人和孩子

  兄弟们星散在大中小城市,越发虚无

  在他们眼中,朝阳和落日都是失败者

  像两颗瞪大的眼珠,血丝,通红

  何况一介书生?地下水

  漫延流淌,到我们这一代

  早已没有了血性,只有酒兴

  哭有什么用?

  锣声一响

  这辈子见到的第一种行为艺术是耍猴

  走江湖的汉子甩响鞭子

  猴子们沿着场地转圈鞠躬

  讨好每一位观众。为了逗大家高兴

  还倒立起来,纷纷将私处展示给人看

  猴屁股,像旗子一样红

  这辈子听到的最恐怖的故事也是耍猴

  老校长抠着脚丫子,恶狠狠地说

  “那些猴子都是小孩子装扮的!

  耍猴的汉子专门抓不听话的小孩

  给你们吃药,变成哑巴

  在脸上粘上猴毛,身上披上猴皮

  锣声一响,集体表演倒立

  不听话了,就拿鞭子狠狠抽你们!”

  听了这个故事,我经常做噩梦

  梦到父母站在人群中,大声地笑

  向铜锣里抛硬币,发出阵阵轰鸣

  根本不知道,那些猴子其实是他们的孩子

  而我眼泪汪汪,哑着嗓子,喊不出声

  抗生素

  上苍不会亏待任何人

  我体弱多病,就给我一位当赤脚医生的父亲

  故乡症瘕积聚,就给它一个比护士还美的月亮

  月亮的脸时圆时缺,我的扁桃体经常发炎

  有时浑身滚烫,有时寒冷彻骨

  最厉害的那次,不停地抽搐

  母亲急得团团转,父亲故作镇定

  他熬的草药,越来越黑,越来越苦

  撬开我的嘴巴灌进去,依然不见起色……

  就在父亲长吁短嘆时

  一束月光照在我身上,竟然奇迹般地康复

  原来,月光是那个年代仅有的抗生素

  把很多孩子从死神手里解救了出来

  不过,副作用太大

  今生今世,必须不断加大药量

  才能一次次病除

  道歉

  白天,我曝露了太多动物的一面

  夜晚,我要早一点成为植物

  睡吧!睡着之后,在寂静的黑暗中

  纤细的神经就变成了粗壮的树根

  睡吧!这是通往大地深处的捷径

  幽暗的地下水,促使我生长

  还有什么比睡眠更重要的事?

  你看,窗外的树都睡着了

  枝条轻轻摇晃,那是它们在做梦

  一片片新叶在梦中出生

  叶脉的构成,都是

  仿照大地、天空或人的裂缝

  谁能将河流、闪电,以及恩怨弥合?

  整个春天,我不停地

  给你写信,向你道歉

  直到每一棵树都变成一座绿邮筒

  颈椎病

  蛇有七寸,终生软骨病

  我有颈椎,时常不舒服

  即使是在头把金交椅上正襟危坐

  也不如在自家硬板床上侧身平躺

  此时,再没有比一个合适的枕头更重要的了

  不能太软,又不能太硬

  枕在上面,像种子埋进土壤

  不能太高,又不能太低

  梦境恰好被野草遮蔽,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要平躺在硬板床上,睡个安稳觉

  让每个骨节充分舒展,不再相互抵触

  让恩怨稍歇,矛头随北斗指向虚无

  正如这静谧的黑夜,平躺在祖国之上

  与民生息

  她没有闪电,我不打呼噜

  藏锋

  在喧嚣的三岔口,驻足

  等车流通过。赫然发现

  对面高楼的外墙

  画着一幅长江水系图

  精确到每一根毛细血管

  走近了再看,原来是爬山虎的叶子落尽

  只剩下虬曲蜿蜒的藤蔓

  寂静的冬日,残荷干枯

  茎杆挺立,莲蓬焦黑

  倔犟赛过八大山人

  槐树驼背,站在风雪中

  哮喘,剧烈咳嗽

  震落几点败笔,洁癖不输倪瓒

  榆木哪怕满身疙瘩

  也紧抓着树根,在黑暗中

  撰写石头记。原来每一种生物

  都有一支生花妙笔

  在茂盛的季节,藏锋。繁花落尽

  举世荒凉时,才显现出来

  最令人羞愧的当是史笔,那是鸟儿

  衔来干草、树枝、草根、羽毛

  混合着唾液、鲜血、泥土

  一笔一画

  在树梢上,在危檐下,在悬崖边

  筑的巢

  临帖

  凌晨三点,惊醒,再难入睡

  起床,临孔庙《礼器碑》

  拓片极黑,若万古长夜

  笔画很白,如门缝。

  读帖,便是从门缝里看院外

  月亮怀揣利刃

  翻墙过来。

  而在白纸上写黑字,就像

  光天化日下,从门缝偷窥里面

  庙堂内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见

  冷不防,被伏兵击中

  带伤溃退。

  就这样,我边读帖边写字

  变换纠结,不知不觉,天色渐亮

  今天的苍穹,依旧是

  千年拓片上的一点飞白

  仰望的人,生出刻碑之心

  不管怎样做,都会伤痕累累

  洗白

  我把一件件脏衣服

  扔进洗衣机

  波轮转动,产生一个又一个漩涡

  昨天的我,前天的我,大前天的我

  都在漩涡中挣扎、纠缠、翻滚

  直到变成一股汹涌的浊流

  如果不洗,不知道自己有这么脏

  而洗白之后,我的热血、体味、冷汗

  竟然都成了下水道的排泄物

  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件件衣服,吊在晾衣绳上,空空荡荡

  风干的过程,如此无助,如此恐慌

  响箭

  太行山有多高,法令纹就有多深

  我们从谷底往上爬,翻越一座大山

  又看到百万大山

  山连山,云遮云,满目肃杀

  秋风没有妇人之仁

  落叶满怀庶民心酸

  唯有悬崖峭壁,桀骜独立

  如横眉,冷对千夫指

  如俯首,甘为孺子牛

  怪石嶙峋,没有一块左右逢源

  不是在夹缝中,像核桃一样被排挤得爆裂

  就是身处险境,凌空欲坠

  孤独面对万丈深渊

  这深渊也是由无数石头堆砌而成

  如近现代史,壁立千仞,只给读书人一线天

  苟活,苟活,苟活,还是

  把这一线天当作弓弦

  把自己当成响箭

  (选自《无极文艺》2018年春季号)

岁月帖



  韩闽山

  空无尽

  一棵歪脖老树

  睡醒了,站在草中间

  蓝的天空和黑暗的天空

  都不是他的敌人

  河流因为雨水而丰沛

  漂流的橡皮艇

  在落日的光晕里冲向远方

  谁把上帝的绳索悬挂起来

  四野宁静得让人害怕

  这一场局设下,我们都将成为

  命里人,正在前往的路上……

  水穷处

  前世的乱箭

  化作今生的长篙

  散发弄舟的老先生

  脱掉一身百结的蓑衣

  手抚长髯,我想看仔细

  他湖水中挣扎的倒影

  是不是山洪奔泻而出

  死里逃生的爷爷

  水波翻滚

  藏不住一声轻笑

  逃脱厄运的手掌握成铁拳

  站在岸边,回首

  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光

  以及我脚下的土地

  已埋葬多少亡魂

  一切还来得及

  夜幕低垂,渔舟唱晚

  让我为爱和陷入高歌一曲……

  缚石记

  不再上飞沙走石的当

  怕你,夜深人静的时候溜掉

  现在的天宫已禁不住折腾

  其实,哪路大王

  酩酊大醉也不敢称齐天大圣

  摇一摇扇子,风就来了

  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只要我们计上心来

  粗壮的绳子,沉重的枷锁

  我会把它抛开,抛远

  十万八千里

  女儿国里有许多故事

  月下花前不再提起

  一颗石头经过千万次的抽打

  成为另一颗石头的天涯

  此刻,我如神仙附体

  通晓世间一切不为人知的秘密

  倾听者

  叶子都掉光了,飞鸟的叫声

  追着树丛湿漉漉的疲惫

  谁的手,隐在银河两岸

  星星不小心掉下来,躲进巢穴

  羊群的舌头舔着天空

  梦想与忧伤也不再相互为敌

  还是那风,拄着河流的拐杖

  让倾听者赶了好几個季节的路

  无数的嘴巴将声音灌满天空

  我只是长着耳朵的稻草人

  寒衣记

  洪水冲远近处的群山

  现在这条河中铺满霞光

  逝者挣扎的漩涡

  给一首苍凉的诗划上句号

  要我们去哪里探听

  除了天堂,云海

  哪里是她的安居之所

  承载她遗忘在世间的悲欢

  这一件衣衫实在单薄

  在石板上搓了又搓

  在河水中洗了又洗

  我们看到的这双手,多么干净

  不是来不及穿上它

  她想过,她牵挂的人间

  还有许多冰凉的土地

  未被捂暖……

  落叶赋

  不想做一只鸟

  捂着伤痕累累的翅膀

  唱着嘶哑的哀歌

  去天空乱跑

  也不做一颗种子

  张开蝴蝶丰富多彩的羽翼

  在春风浩荡的大地上

  再绿一次

  星光高过尘埃

  是故乡点点的灯火

  泪眼迷蒙的夜

  我会准时回到家

  岁月帖

  她的美,是诞生在前朝的美

  前朝的风吹进村庄

  绕过她的满头青丝和三寸金莲

  我要歌颂她的美

  那么多盘根错节的故事

  迷漫村庄和东山脚下的小溪

  雨雪风霜都已精雕细琢潜入发髻

  炊烟,树林,沟壑

  把童年和恋歌偷偷藏起

  秋风吹拂多少次

  庄稼在身后倒下多少回

  镰锋收割多少夕阳

  有多少伙伴,只有在月光里

  才会重现真身

  有多少归程,在视野里飘荡

  故乡的村口

  一根弯弯曲曲的拐杖

  让整座村庄都在摇晃

  (选自《燕山》2017年2期)

幽阔



  张凡修

  秋水

  野径被抽去影子

  路过的声音,接近于完成

  置身疲惫与渺远

  这声音没有一刻

  停止叙述它的意义

  它的意义对秋天的有限构成

  暗自吟唱

  之间的节奏,飞溅、漫流

  约等于

  水与水的总和

  所有的轮廓归于不确定

  包括波纹,是芦苇的手艺

  炫目、摇曳

  除了虫鸣、鸟啼

  剩下的部分

  没有多余的委婉

  “心中

  安睡月牙和江鸟的诗人”

  只为,它身体里包含的一切

  彼岸

  缓慢地绿

  根节菜、喇叭花

  大麦草……

  谁用草叶或灵魂妆点

  或皈依我认出的

  侧面或眉目

  ——自渡接引

  河流。到近前,我认不出

  湿气从脚下移动

  而它的目光拒绝投向

  虚妄。近处无风景,近处

  也没有我的雨

  而回首向来下着雨

  晴天了,才认出,只丢给我

  它的碎片

  河边

  暮色伸延了河床的幽阔

  而在河套

  这些藏青、深褐、浅绿、暗红

  与光线辉映的石子堆积

  折曲相隔阴阳

  只需我攥紧,撇出去

  一生的密语,沉,比浮更容易

  投身全新的境地

  ——若岸上粗粝而水底圆滑

  此刻,这攥

  撇之间仅限于抓阄式的

  偶尔跌落还好

  有漏掉的摆脱

  我便在冬天多撇几次

  开春了,不再撒手

  存在

  我的无所适从远远不是

  安放一隅的疲惫

  肉身真实地存在着

  萝卜还未拔出

  坑已被人占据

  最能接近此刻的无所适从

  是整理

  从春天生出的绿缨子

  埋首、低回

  扬尘漫到坑外

  我担忧寂静无人时

  有饥渴的兔子跑出去

  我便丧失了青草的意义

  初 春

  我曾忘记了

  柿树上还有一个

  落单的柿子

  整整一冬

  抽离的凹瘪极限着凹瘪的抽离

  很早前,我曾想摘下来

  竹竿伸了又伸

  现在我不这样,现在

  我一心一意地在柿树下挖土

  带着冰碴的土

  搭成埝状的一个圆圈

  辘轳摇上来的水

  等不及

  对红润与姣好的信任

  我和柿树,从来不曾拥有

  片刻瓦解。仅仅一张浑圆的脸

  别的,看不出饮水时短暂的间歇

  (选自《香稻诗报》2018年春之卷)

我想在野草上打个结



  乌云琪琪楠

  春天

  我喜欢这个词的线条,和柔软

  贴在心口,它有一阵蓝色的风

  你用阳光轻轻搅动,把阳光

  忘在风里。它的干净

  像它飞走的样子

  桃花在枝上飛,遥远的前方

  是跃马扬鞭的旅人

  像一句温柔的誓言,留在未及告别的古道上

  借着一支笔,一张纸,画下相遇之初

  暮色被莫名地剔除,月光像一个巢

  我常有一种冲动,想在江山与画卷之间

  再放点什么

  爱恋,或者痛彻心扉的诗句

  和所有时光之外的梦境一样

  穿过栅栏、田埂、草原或荒漠……

  伞下

  那么近,那么近的一朵云

  那么高,那么高的格桑花

  过去和未来都悬于半空

  远方正被一阵风凌乱了头发

  忧伤只是另一种歌唱

  甚至不要去想,如何在喉咙里开出一瓣莲花

  只是为了,更好地呼吸

  内心,即使如火

  也要像蝴蝶一样,慢慢飞

  慢慢飞。直到影子可以升起来

  直到腐烂的身体在梦境中一点,一点沦陷

  然后,轻轻地闭上眼睛

  你就站在了世界的另一面

  喊一声,落叶就转一次身

  若不是海水浸染了蓝天

  钓鱼的人都躲进江湖

  若不是沙漠中屹立的宫殿

  偶尔才映入眼帘

  若不是这世间多奇,多险

  绕过草原,像白云一样的女人

  因初见而美好,再见亦若禅

  你唇齿间散发的光芒可做灯盏

  锦绣华年,一支笔写不尽灯火阑珊

  情愫,若隐若现

  诗篇,滴答如泉

  我喊你妹妹,喊一声

  落叶就转一次身

  应一声,月光里就多出一尾鱼

  食欲

  当视觉透过中枢神经传递给舌头

  五脏六腑便开始跃跃欲试

  你需要加点甜言和蜜语

  并让它们相互进化

  然后你得到一点水和粮食

  这时候,一些鸟开始离开森林

  一些被褪了毛,褪了满身猪狗味的白花花的

  血淋淋的肉,它们正在日夜赶场

  只为配上一支玫瑰和红酒

  至于谁会受惊逃窜,谁会安身于命

  呵呵,成王败寇

  我想在野草上打个结

  南方,像一幅没有干透的山水画

  只是个地名。比不过草原的辽阔

  先辈们在马背上开辟的故土

  影子里都是黄金

  很多时候,卑微是令人惊奇的

  像一颗招蜂引蝶的心

  白以为幸福的人

  却把记忆当成护身符

  有人说,他的一生都仿佛在梦中度过

  醒来的时候就会忘了自己是谁

  我想在野草上打个结,将你绊倒

  羊群和栅栏,现在都属于你

  (选自《天峨文艺》2018年3期)

桑干河



  风涛

  桑干河之春

  塞外三月,依然铁青着脸

  无边的蓑草一如暗色的风衣

  风已解开沉郁一冬的暗结

  开始剖析桑干河堆在春天的心事

  经过深入骨髓的折磨

  每段水流都立满冰雪,如斯人憔悴

  一只白鸭从梦中缓缓游来

  被夹扁的嘴角只衔一片熟悉的叶子

  岸边老树虬枝,每块光洁的石头

  都隐去无数粗粝的波纹

  一声旷远悠长的啼鸣

  让我感到天一样春的逼近

  桑干河之夏

  黑暗,会放大我的瞳孔

  我经常在夜晚低伏

  在水波被叶子绞杀的边缘穿梭

  用呼吸唤醒晨曦的孤鸣

  我撑着泥土,一寸寸梳理旋律

  我的世界,我的快乐

  蜷缩于每一粒贫弱的草籽

  哪怕用额头碰响了雷雨

  就有了血,有了肉,有了风

  胎记暗藏了我平凡的指向

  甚至每一缕灵魂都有泥土的擦痕

  当我以热情的泪花装饰晴空

  桑干河就会发出隆隆的震响

  那些水流从过往的年代跃身而出

  把顽石一脚踢进富贵的厅堂

  我的梦暗合了葡萄的命理

  经常在涿鹿碰痛历史的额头

  多么希望有一道闪电在此划过

  击透身体,击透灵魂,

  击透我日渐乏力的诗行

  桑干河之秋

  昨夜不是雨,是立秋后的第一次表白

  桑干河这次没有咆哮

  只是撕开瘦骨嶙峋的河床

  用閃电猛击日益钝化的沙棘

  有雷,如在胸腔滚过

  让一层又一层的历史发出呻吟

  无罪,我给雨把脉后得出结论

  同时用葡萄藤紧紧缠住四溢的水滴

  云层利用黑暗默念咒语

  在山上涂满远古神秘的字符

  我紧紧握住桑干河的宽厚

  想用五千年的经历,压住不断纷飞的褐影

  桑干河之冬

  隔了五千年和一万里

  桑干河竞寻我而来

  我在一万里和五千年

  竟触到桑干河的血脉

  孤独,是把心放在天外的温度

  风雪啊,洛杉矶的冬天还未到来

  在梦的影像里

  我分明感到了桑干河沉重的呼吸

  一首首歌谣从葡萄地传来

  我用手探查出泪的速度

  从空中摔落的飘叶

  不是家乡追溯的哭声

  一洼的月亮是反复交错的眼神

  这两地问,竟是心在分裂气候

  用以破解一路上的哑语

  (选自《雨时诗刊》2016年3期)

父亲的方式(外四首)



  井秋峰

  大年初一早晨,父亲让把煮熟的水饺

  多盛一碗摆在他右边

  他将一双筷子放在那盛满水饺的碗上

  看着聚在一起过年的孩子们

  七十二岁的父亲一个劲儿地说:

  今天的饺子吃得多福多。

  他把自己的一碗吃完

  又吃下了他右侧的那碗

  我知道父亲不是吃一碗还占着另一碗

  他是为我已去世的母亲

  准备并代为吃下的

  深夜的北京

  北京的深夜与文安的深夜不同

  两块不同的幕布

  北京街上的车更多,更喧嚣

  我守着刚做完手术的父亲

  给他掖好被子

  对父亲说要是刀口疼得厉害就说话

  好开一下止疼泵

  在检查输液瓶、尿袋之余

  我站到大玻璃窗前

  外科大楼六层外的夜色堆到窗边

  十二点了,不远处的建筑物还灯火通明

  让人觉得北京的夜不是黑的,而是灰的

  用力望远方,无论如何看不到文安镇

  看不见家里的灯光

  病房的顶灯关了,只留下父亲的床头灯

  这漂浮在水面上的渔火

  静静地亮着,有些暗淡

  在初冬时节,从医院这码头出发

  病床是一条小船,我陪父亲渡河

  父亲

  开始与自己为敌!被衰老、疾病绑架的父亲

  几年前就站在了他自己的对面,不可调和

  一位老人的渴望,是弹药,是武器

  为了温饱,年轻时的父亲,跟夜争跟天争

  一年到头,庄稼地

  是父亲的战场

  “人定胜天”。敲打一下父亲的骨头

  就有很多盐掉下来

  年迈了,父亲把战场摆到自己身体里

  和父亲一起被发现得病的人

  早就不在人世了

  而父亲,顽强的他总能战胜

  重症的自己,像金蝉脱去壳

  陪父亲骑自行车

  傍晚了

  太阳已经下山

  忙碌一天的人们陆续回家

  我和父亲却相反,向外走

  我们每人骑一辆自行车

  一前一后,慢慢悠悠

  边走边聊天

  忽然一阵凉意袭来

  我问父亲感觉到了吗

  他说是凉了一下

  我们说到树林,说到绿化

  在公园里

  父亲在前面骑

  我偷偷给他录像

  抗癌六年,做过三次大手术

  苍老消瘦了不少的父亲

  面带微笑

  提起他年轻时骑车子驮过的三百斤货物

  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我知道父亲那时驮着的不是重物

  而是一家人的日子

  沿着森林公园骑行一圈

  又沿着水景公园骑行一圈

  我们没有停歇

  “你到公园来

  公园就有你一份”

  父亲的话似对我说

  也似对他自己说

  陪父亲小坐

  傍晚,一天将接近尾声

  这少有的闲暇

  我将白天的工作画个句号

  到小妹门店门口

  和父亲小坐、聊天

  说是聊天

  其实主要是听父亲讲

  都说肚里能撑船

  我看父亲心里有条河

  河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话

  他讲过去讲老家讲老人

  讲逝去的日子

  我们仿佛回到几十年前

  父亲尚年轻

  我还是儿时

  半个小时聊天

  就是一次穿越

  时间的傍晚在左

  人生的傍晚在右

  天渐渐暗下来

  就像衰老回到了父亲身上

  也回到了我身上

  (选自《文安文学》2018年2期)

节气诗



  苏小青

  立春

  多好,那年

  你在白橡木的单人床上午睡

  我曾经也这样:

  让二月兰的小阳光搂着,在梦里飞来飞去

  小花蛇蹑手蹑脚溜进门

  躺在水泥地上

  如果不是因为妈妈的呵斥

  就能爬到草莓香的后院子

  春分

  我们有满心的忧伤,松塔从眼前落下

  发出腐朽空旷的回声

  转弯的时候,满墙的叶子蔓延

  我们同时发出惊喜:“蔷薇快开了”

  就像松树遗忘孤独

  就像春天

  会有很多好听的名字

  比如把今天唤作春分

  夏至

  实在不愿醒来

  是早晨的光芒叫醒了我

  而黑夜,上了一把太阳图案的大锁

  锁住四月的紫丁香

  闪电和雷鸣会来

  绕过四月和五月

  阑干的岁月陈旧了

  你骑着一匹白马带来湿漉漉的雨水

  立秋

  他们鸣唱,长长短短的音节

  不知道立秋是个要命的节气

  守在夏季后院,无花果甜透的心

  写给你的句子被蜜蜂捎回城堡

  想变成和你一样的虫子

  草木失去葱茏,嗓子干涩疼痛

  几句古词从陈年书页中掉落

  日光幽静,咿咿呀呀轮回的对白

  秋分

  天气不好也不坏

  有人在路边和公园摆放花

  没有风,树叶呆呆看着

  身体越来越轻,像要生出翅膀

  如果今晚月亮提前圆满

  他会再瘦一些,放出

  裹紧的声音,他要大声喊出

  然后落在心爱的人面前

  冬至

  我常在冬天去看望水边一棵柳树

  她有一条垂进水里的长辫子

  外婆临走时送她一面镜子

  画了几颗星星,和一个温软的月亮

  他们喜欢对她聊起天堂的趣事

  我常用一只藍色水桶

  舀一桶他们谈笑的风声回来

  浇在即将枯萎的花田里

  雨水

  凿开锈渍的窗子

  凿开灰麻雀、黑喜鹊、花布谷、草莓、梨花

  马齿苋、蒲公英、紫地丁、板蓝根

  凿开藏匿在秋分、寒露、霜降、立冬

  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凿开所有的单薄、孤独、隐忍

  发霉的泪水

  凿开铁轨所有的面朝大海

  寒露

  雨要下好几天

  秋天的雨如此安静,像隔音的帘

  我的城市

  没有人出去,没有人回来

  没有多余的风,传递多余的信件

  天地间慢慢行走的人

  仙女在早上喝新鲜的露水

  生命里少了寻找,是多好的一件事

  小雪

  小雪,小雪,小雪

  他喊了三次

  只有前朝的树晃了晃叶子

  落了,落了,落了

  落日依旧很美

  但是雪花不会开

  他取出生锈的钟表

  和田野刚出生的风

  小寒

  孩子在等雪

  在小院里攒雪花,要在冬天

  生一个自己的雪娃娃

  把最好的帽子和手套给他

  我不忍心丢下他

  去看南方的暖阳

  不忍心撕去他藏在日历的响铃、雪橇

  小雪和大雪

  (选自《中华风采》2018年3期)

山行四行



  代红杰

  星的光芒

  无风的夏夜,一颗星的

  光芒,能够把一颗心,提到

  天上去,也能把一颗心,轻轻

  放下来,融入尘埃

  中医

  这是我见过的

  最好的医生

  右手书写药方

  左手轻抚经书

  河岸或者记一次死亡

  河岸是土族国家中

  最危险的职业

  不是担忧河水走出来

  就是恐惧人类跳进去

  画家与山

  冬天来临前,画家们走了。离开画笔攀援过的山

  这山,曾给画家满满的色彩。和声誉

  而冬天来临后。不曾给这山,留下一滴绿,一滴红

  苍天洒下无叶之花

  山崖上……

  山崖上,一朵小花,在风中连声咳着血:

  我是红,我是红。

  它是自我的召唤,

  也是一个微型宇宙对一个苍茫宇宙的回应。

  山居

  向一只山雀学习,早睡,早起。

  不要熬夜,不要灯火通明。

  不要把山里的夜弄坏了,

  弄成城市。

  所见

  一块满身窟窿的石头

  很多人和它合影

  我匆忙逃离

  真怕有人跑过来和我合影

  花香

  山中的花香,欺负空气的薄

  穿来穿去。

  也欺负我——

  大口喘息,却喊不全她们的名字。

  内心的涌动

  一株茂盛的青草

  让我产生雨水恩泽的联想

  而我不能植入青草本身

  感知它内心的涌动

  一夜之间

  一夜之间,苇塘长出大白鹅小白鹅

  天驮尺水,水濯白云,玩于红掌

  苇塘一侧的空地,顺便长出一片水竹

  万叶千声,互为拥挤,互为掩护

  仿佛

  仿佛看见它肚皮的鼓胀

  仿佛看见它听到发动机后的颠沛

  仿佛看见一个穷人从阴沟里站起

  静夜——一只青蛙在歌唱

  (选自《邢周报》2018年6月23日)

在康巴诺尔大地上行走



  白鸿

  康巴诺尔湖

  1

  坝上高原不高,却有足够的海拔

  斩断来自蒙古高原的狂沙

  以至于横在高原上空的阴山

  被肢解成七零八落的部落

  在高原上行走,最好有草、有湖

  有风自远方来,把高原人的灵魂吹得

  透彻而明亮

  2

  游动的民族逐水而居

  小小的炊烟从湖畔升起

  草长莺飞,牧马、放羊、生儿育女

  一朵朵粉的、白的、红的、黄的格桑花

  那是夏天,草原女人裸露的花裙子

  盐,风干了雪的晶体

  让草原人骨骼隆起,驼峰鼓胀

  一队队强弓劲旅,一路向北

  逆风而上,逆风而下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些并非传奇

  3

  一个湖一朵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颠簸延伸,脆弱而绵长

  剥开生命的年轮,一圈深入一圈

  最后归于起点,小小的一滴

  康巴诺尔湖与文明摩擦的火花

  一波波绵延,剔除盐粒的苦涩

  芨芨草粗硬的胡须被剃光

  鱼群扩散成活水的源头

  岸边的紫丁香吐出的浓郁

  让满山的野花、松柏、山杏、垂榆、

  红柳、沙棘、枸杞……一路星火燎原

  挡住了风沙,挡住了过往的牛羊

  从低处溢出新綠,伸向高处的触须

  链接雨水,泽润根须向下

  寻找生命的泉眼。一坨坨马兰花

  从草的边缘辐射呼麦,蓝色的波浪

  让岸边的杨柳青了又青

  4

  一个湖除了拥有水草

  还应有繁衍不息的神灵

  白色的、褐色的、灰色的、色彩斑斓的水鸟

  飞去归来,一茬茬如散开的苦菜花、蒲公英

  它们除了拥有水的血脉

  还经历了置生于死的洗礼

  银色的遗鸥穿过西伯利亚的寒流

  鄂尔多斯的荒漠、红碱淖的干旱

  带着最后的光雨点般飞来

  湖心小岛密匝匝的鸥群

  飞起又落下,他们是小的,走近会冲向你

  一副不顾生死的姿态,让你顿生敬畏

  它们又是大的,家园神圣不可侵犯

  风吹白芦苇,湖水涤荡一个地域的符号

  5

  野花烂漫,油菜花开出一米阳光

  晚熟的葵花也不示弱

  把梵高请进来,让高贵的金色一尘不染

  三两个神秘的迷彩服蹲在岸边

  他们从早到晚不走也不动

  夕阳拉长了弧线,巨人躲进帐篷

  他们一定找到了来世的路径

  从远古到现在,脚下的泥巴一遍遍被神搅过

  一些人远去,一些人又从新枝探出头来

  神高坐云端端详着这个世界

  镜头下的记录只是短暂的一瞬

  而沉静的湖水青春正炽,火焰内敛

  如若梭罗在世他定会痴迷一生

  6

  一个湖,一座城,一群人

  这天,这地,这湖,这靠近神的人群

  被恬淡的阳光分成东一堆、西一堆的云朵

  牧羊人也不示弱,他把云朵赶下山晾晒

  惹怒了巡视的赤麻鸭,把儿女送到湖心

  率领女人笨拙地进行反攻

  直到星星把太阳藏起来

  沙哑的嘶鸣才有了归宿

  阴山余脉那些断裂的石头开始疯长

  唯有水,每一个细小的生命都不放过

  以至黎明的一颗露珠

  让愚顽的石头开出颤栗的花朵

  倾诉

  躺在草地上,蝴蝶与我形影相随

  这是八月。草原格外的空旷辽远

  风一吹,风筝就飞起来了,这多么让人惬意

  我的身体,是草原静谧的夜

  让风带走沉积的杂陈,还原瓦蓝瓦蓝的天空

  一根丝线连着土地,那是一棵草扎下的根

  像风筝一样飞起来,是啊,飞起来多好

  飞起来,亮出草原人五颜六色的梦

  伊句园农场景观

  在首都以北的300公里处

  有片神奇的草原

  夏天草木葳蕤,野花争艳

  冬季白雪遍野,繁星满天

  只要你一踏进草原

  你紧闭的城池就会沦陷

  只要你一进入农场

  颓废的城堡就长出油绿的火焰

  你想不到零下30度大雪压着的

  是碧绿的蔬菜,一畦畦不染杂色

  她们娴雅地躺在温床上

  一如陌上花开的女子待君来

  这儿一切都是干净的

  你抚摸过的土地是干净的

  你看到的牛羊是干净的

  你呼吸的空气和见到的人也是干净的

  农场之夜天似穹庐,月如钩

  一不小心就可摘到漫天的星辰

  你禁不住会在农场住下来

  吃农场干净的菜蔬和粮食

  呵出大朵大朵的高原蓝

  你在另一个国度与神对话

  一个人、一家子在小小的乐园

  让灵魂找到永恒的归宿

  (选自《长城文艺》2017年12期)

过期童话



  王倩

  过期童话

  后来巨人的花园改建了赌场

  王后蝉联了选美冠军

  王子酗酒吸毒

  并与同性恋者结婚

  公主在歌莉娅K歌到天明

  绝望的夜莺在荆棘丛里重生

  唱游诗人重生

  偏执狂和无神论者重生

  路旁的绿报亭被时事轰炸

  花朵集体逃亡如万匹奔腾的角马

  后来的后来

  失踪的男孩成了最后的老国王

  他孤独地扶拦眺望

  这本水患渐深的

  过期童话

  苹果星球

  我要穿越暴风虫洞

  穿越阿爾法星系

  回到我的母星家园

  ——一颗从未离开过枝头的苹果

  我要让夏娃交出羞耻心

  让牛顿交出万有引力

  让乔布斯交出蛇群一样的电子讯号

  然后,将它们全都投进星球的井里

  融化成金色的蜜糖汁

  如果你也来

  我的族人们将召唤一个盛大的秋天

  来款待异乡的布道者

  但,在此之前

  你应该练习与这场盛宴相匹配的

  孤独与悲伤

  跳房子

  我在雪地里跳房子

  单脚、单脚、双脚

  我跳过在黄昏里沉睡的湖泊

  那是星星的房子

  我跳过凶险的大鱼

  那是木偶的房子

  我跳过咣当响的绿火车

  那是梦想家的房子

  双脚、单脚、双脚

  最后我跳过干裂的树林中

  一座单薄的土坟

  那是姥姥的房子

  春天快要来了

  一阵风吹翻了大雪

  雪水全落进了过路人的眼睛里

  而我,丢失了所有的脚印

  (选自《六十七度》总第16期)

古堡(外二首)



  李会存

  压抑千倍的深沉

  将岁月的眉头皱起

  只当变化是假凝固是真

  换回世界萧索的残迹

  从来存在在那一刻

  轰烈之后 便只能去追忆

  荒僻的生命无人愿览

  即便有多少凝重的气息

  自那喧闹别离

  把回忆如包裹一个个背起

  杂草多 来年又绿生

  那破烂不堪的是不解的心

  而不是等待的身躯

  荒门

  只愿成为一种暗示

  将往昔深深眉锁

  心灵的触角爬满面颊

  青藤延续岁月的流失

  不再将渴望纳入多情的故事

  艳遇找不到思路

  就如同青藤缕不清缠绵的枝

  只盼过 盼过能与青春相系的

  那枚钥匙

  流盼过那枚钥匙

  于睡梦里惊醒成星星雨

  成茫茫雪

  可开启总如情人那吝啬的目光

  从来不屑一窥

  于是等待

  变成与咣当无缘的锈蚀

  灵性的天空

  点燃心灯

  如春雨的润物无声

  遥望是祝福的眼睛

  菩提萨哚非色也非空

  把持凝重

  如满月夜空 时间飞逝

  万物萌醒演绎葱茏

  都掌控于自己的手中

  虚妄的云层

  鳞次栉比接踵

  娑婆的斑影

  凌乱不停荡风

  心不在外 心不在内

  在妙有 在空灵

  执著的眼神中

  哪里会有道心

  小河流水

  水去水留不由意

  月缺月圆

  浮云卷舒本晴空

  (选自《蔚州文艺》2016年1期)

钉子的爱情



  周贵亮

  当我以钉子的名义

  进入你体内某一缝隙

  你可以视我为空气

  抑或一朵流云

  我绝不是节外生出的那枝

  我相信,我有四季的精彩

  冰冷,萌动,快速升温,极度热烈

  以此轮回颠覆春秋精进年华

  最终,会变成一截钢化木

  保持原有木质的柔韧

  怀有极易点燃的火性

  而你,常常感到冰冷只与我契合

  我必须承认自己

  是你身体脆弱部分的支撑

  一枚钉子粗壮到桥梁

  你可以仰视我的存在

  我也可能折损在你的内体

  不需要你的供养

  只求你不要喊出我的脆弱

  那样我会汹涌喷血为你包浆

  (选自《沽源文艺》2016年9期)

亲爱的(外二首)



  赵海萍

  亲爱的——多么亲切的三个字!像你的胸肌和手掌

  然而,黑暗像波涛一样砸下来,它伸出带刺的舌头

  我闻到了欲望腐烂的气味,它们云朵一般疯狂蔓延

  只差一秒钟,距离我溺亡只差一秒钟!这多么可悲

  亲爱的,我一直喜欢芳香烃的味道,可惜你不知道

  在你喝酒赋诗的夜晚,那时,千万只蟋蟀为你伴奏

  只有一盏小台灯照着我——即使千万盏又有什么用

  亲爱的,我一直喜欢感伤型的歌曲,可惜你不知道

  亲爱的,在糟糕的城堡面前,我们都是小小的孩子

  它一切的肮脏和晦暗也正是它一切的纯净和光明啊

  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像狼尾草一样简单,亲爱的

  的确,我像狼尾草一样简单,像加尔达湖一样活着

  乱

  我看到一只陷入沉思的蜘蛛

  那时,它的梦里一定飘荡着紫黑色的烟雾

  就像我迷失于悲观、茫然、堕怠的前半生

  而我的后半生是个硕大无比的洞,它的底部是白云

  是流水,是我做过的奇形怪状的梦

  千万条道路朝我呐喊,每一声都模糊不清

  我写过几十首诗歌,它们与我形同陌路

  其实,我迷恋的只是活着,最好像植物一样——

  无依无靠、无声无息、无忧无虑、无尽无休

  关于衰老

  窗外的那片绿,那片曾经海一般年轻而咆哮的绿

  如今,它们显得苍茫而疲倦——像正在生锈的铁块儿

  我知道,那泛着金属味儿的细沫儿正在摧残我的梦想

  但它们毕竟微如尘土、时间、生命、誓言……

  在呈現老态之前,我必须淡定而优雅地死去

  这是我保持尊严并消除恐惧的最佳方式——尽管残酷

  麻雀们呀,你们凭什么呜叫得如此欢快?

  而陷阱、绝望、耻辱就在那儿,在前面,抑或明天

  它知道我每时每刻都在逼近,它早就朝我狡黠一笑

  在无数个转弯处,我试图拧断它的脖子,聆听那些呻吟

  偶尔,我迂回到一个智慧的诗人那里,但这不

  能改变什么

  我要把墓穴建在西上庄,虽然它抛弃我、排斥我

  但,只有在那儿,我才能安静,才能像松鼠那样快乐

  (选自《陕西文学》2018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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