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纸上的城市博物馆
我要为石家庄建一座纸上的城市博物馆
从西向东,用词语的砖块
一块一块重新垒起在80年代的记忆中
通体发光的人民商场、老万宝商场、劝业场
解放路百货商场、一宫和展览馆
再用新中国工人阶级熊熊燃烧的激情
在纸上复原华北制药、环宇电视机厂、
太行机械厂、飞机制造厂、手表厂
以及棉一到棉七的全部厂房,让新中国
60年的工业血液在厂房里重新滚烫地流动
让纺织工业重新回到黄金时代,让几千颗心
随着飞转的纱锭和织机的隆隆声齐刷刷跳动
让中山路回到它原来的名字解放路、长安路
让中华大街回到中华路,裕华路回到南马路
让崭新的13层燕春饭店回到1983年的入口处
当海鸥照相机的镜头一闪
被定格在一张胶片上的
除了道具小汽车上稚嫩的微笑,潮水一般
漫过建设大街的叮叮当当的永久牌自行车
时髦的西装、套裙、喇叭裤和尖头皮鞋
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悄悄发生的一种变化
一股看不见的春风,正吹拂着
华夏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石家庄不是火车拉来的
没错,正太饭店是火车拉来的
现代化的工业和运输业,是火车拉来的
这座现代化大都市
起步于正太铁路线上的滚滚车轮
但石家庄遇上火车,不是偶然
就像火山选择了喷发
而不是喷发选择了火山
市艺校旁的明朝古驿道和毗卢寺的明朝石碑
不是火车拉来的;
秦朝恒山郡和西漢赵佗先人墓
不是火车拉来的;
省文化厅院内出土的两柄战国铁斧
不是火车拉来的;
白佛客运站下面6000多年前的陶器
不是火车拉来的;
30万年前井陉盆地狩猎捕鱼的人类祖先
更会停下劳作的双手,用土著的语言告诉你
——俺们不是火车拉来的!
只要你仔细倾听,就能听到
太行山与滹沱河之间的千年睡狮
1907年醒来的一声低吼中
藏着30万个光阴的故事
正太铁路的起点不是正定
1903年,不是施工的法国人
对“石家庄村”情有独钟
而是京汉铁路与正太铁路的最佳连接点
不是滹沱河北岸的正定
而是南北要冲、冀晋咽喉的石家庄村
历史的节点上,偶然性总在替必然性说话
历史的万花筒让人应接不暇
正太铁路起点的南移
令一个默默无闻的乡野小村一跃而起
在火车汽笛的呜呜声中
在民族工业的隆隆声中
变成“日进斗金的旱码头”和华北重镇
把瞠目结舌的正定、保定
一个一个落在了后面
从一个只有200户人口
和三等铁路车站——振头站的小村
到一座华北重镇之间的距离
只有短短的三四十年
每当我回首这段历史
都会觉得里面一定藏着什么
我不知道的秘密
让时光倒流回1965年的石家庄
如果你想知道,半个世纪
对一座城市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请跟随2017年
熙熙攘攘的中山路过街天桥上
古稀老人王志国的记忆
穿越回1965年的石家庄
一个23岁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与一辆借来的凤凰牌自行车
究竟是谁借助了谁的力量
丈量完了从井陉矿区
到石家庄市区的48公里距离
他兴奋地检阅着南马路、解放路
两旁的一排排平房、民居
以及夹杂其中的旱厕
经过一辆辆给蔬菜公司送菜的小推车、
拉粪的马车,和一辆匈牙利产
“伊卡路丝”牌柴油公交车
当他在众多步行者的羡慕眼神中
终于抵达他此行的目的地
三层的标志性建筑“解放路百货商场”时
里面的大件商品——缝纫机、手表和布匹
一下子晃亮了他的眼睛
52年之后
他仍然清楚地记得那48公里
旅途中的每一个细节
在物质匮乏的60年代
一场眼睛的旅行
也是奢侈的
一张“八家庄小学四年级毕业照”
2017年11月2日,11位古稀老人
和他们耄耋之年的班主任孙彦祥
被镜头定格在建设北大街小学门口
就是记忆被定格在永远的12岁
与之遥相呼应的
是缺了一角且已泛黄的1953年
“八家庄小学四年级毕业照”
上面的13张面孔
已经成为遗像
12个人成为断线的风筝
11个人注定在64年后
重新拥抱、握手和痛哭流涕
“浓浓母校情,依依校友心”的横幅
为冬日的暖阳增添了温暖
稚嫩的小校友为他们献上了鲜花和掌声
让他们胸前重新燃起那条红色的火焰
在拥有省一级图书馆、占地9500平米
的标准现代化教室里读书的小校友们
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
这11位老校友1952年的篮球架
是一根柱子、一块木板和一个铁筐
粉笔是土坷垃,而上课铃声
是敲击一截废弃铁轨的
当当声
(选自《岁月》2018年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