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

　　那时候最害怕听到中国军队的冲锋号。

　　一日本老兵回忆录

　　走进关于那个年代的军史陈列馆

　　你的心情总不会轻松

　　散发土腥气的装备

　　赢得满地的异域枪炮

　　你微笑的嘴唇

　　掩饰不住内心的隐忧

　　那些钢管喷射出的现代工业的力量

　　今天仍可耳闻目睹

　　口径与杀伤力成正比

　　不屑于看见敌人的面目

　　——不错，那时的中国军人

　　拼命缩短距离

　　答案你懂的

　　所以你心痛

　　终于你留意到角落里

　　那只幽幽泛着古铜光泽的军号

　　与战场上其他金属不同

　　她的宿命必须喷射出人的气息

　　顿时，混沌的幻听袭上心头

　　一管军号承受的敬仰

　　使遍地的重金属失去分量

　　挥之不去的铜号呀

　　那仅凭想象就能使你血脉贲张的号声

　　——当然不仅仅是嘹亮的号声

　　任何再现都显得做作

　　你也只能嚅动嘴唇拙劣地追忆

　　骚米刀骚……

　　5315555……

　　——没有亲历

　　你难以领略她吞吐硝烟挥洒血肉

　　令凯旋与死神携手的气概最高境

　　界中透露出唢呐和黑铁喇叭的悲

　　欣交集

　　——没有亲历

　　你难以感受屈辱者忍无可忍向死

　　求生奴隶一旦亮嗓绵羊一跃为猛

　　虎的神惊鬼泣聂耳的主旋律何以

　　至今涌动向她致敬的衷曲

　　——没有亲历

　　你难以共鸣于其中大有《广陵散》

　　的激越和绝决义之所在虽死无憾

　　的底气那正是薛岳们闻之动容远

　　遁孤岛想听又怕听苦涩与豪迈参

　　半的情感密码

　　——没有亲历

　　你难以觉察出那自由女神发出的

　　呼啸里竟含有哭天抢地的味道这

　　摧肝破胆断肠销魂的凄厉魔音难

　　怪成为松井们日后四十年时常头

　　皮发紧手脚发抖的病灶

　　——没有亲历

　　你更难以刻骨于身陷重围仍渴望

　　看到唇焦口燥的号手以特有的身

　　姿迸发出绝响让尊严保持冲锋的

　　姿态唉唉她也是残缺的马蹄铁最

　　后的向往啊

　　你明白，亲历者所剩无几

　　他们封存的冲锋号余响

　　也只在祭奠同伴时振作

　　倒下的英雄们为简单的音节

　　做了无尽的注脚

　　他们抱住那声音

　　舍弃了一切

　　5315555

　　告诉你寸金寸土的别种涵义

　　最后你说别了，苦难者的冲锋号

　　与其亲历她点燃的激情

　　宁愿她与宿敌厮守

　　对峙于解放纪念碑的死角

　　最后你说再见，5315555

　　仿佛面对祖辈的遗骸

　　她注定要飘散，消逝

　　消逝在你的血液里

　　冷兵器时代

　　山水间的演出

　　战斗是舞蹈

　　激情和手艺

　　酒与诗的较量

　　矛和盾的默契

　　人和马的相依

　　阴谋谱写沉着

　　阳刚留下叹息

　　枕戈待旦的武士

　　想象对手亲人似的面孔

　　将军千里不留行

　　只为咫尺遭遇

　　发一声喊递上身躯

　　断送几成拥抱

　　蛾眉隐藏为楔榫

　　割让混淆彩礼

　　无论农业或牧業你死我活

　　天空总还洁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