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诗选
◆◇ 李 南
在鼓浪屿草木诗经咖啡馆留宿
半夜醒来,海面上传来渡轮的马达声使我再一次确认,身在何处
又将去往哪里。
我在无数往事中穿行、停顿
并被其中一件绊倒
不知不觉中
天光已经微亮——
大海宁静,而人世汹涌沸腾。
命 运
嫌犯放弃了上诉。盲人接受了黑暗。
只活一天的蜉蝣啊
在水池边欢呼自己的命运……
我读《约伯记》,发现上帝和魔鬼
有时也会结盟。
嫦娥在天上跳舞
戴着悔恨编织成的桂冠。
献给第一根白发
三茎白发!林丛下窜出的三名脆弱的入侵者解释时间。——沃莱?索因卡
你总算露面了?呵呵
你乘坐的哪趟航班?哪列高铁?
说真的,你的到来令我
有一点沮丧,还有一点惊慌。
你——是我的发小、知音、姐妹
我的秘密情人兼终生伴侣。
经岁月获准,从今天起
你尽可以在我头顶上安营扎寨。
谢谢你多年来
以沉默、以鼓励、以抗议
见证了我轻舞飞扬的青春,和
步履沉重的中年。
黄河两岸的灯火,你看过。
深夜里心碎的声音,你听过。
现在你终于来了——
当我渐渐学会了离别和重逢
当我在古老的乐器中听到了
流星的命运。
(以上选自《草堂》2016年9期)
我 有……
我有黑丝绸般体面的愤怒有滴水穿石的耐心。
我有一个善意人
偶尔说谎时的迟疑。
我有悲哀,和它生下的一双儿女
一个叫忧伤,一个叫温暖。
我有穷人的面相
也有富人的作派。
我有妇女编织毛衣时的恬静
也有投宿乡村旅店的狂野。
我经过吊桥
小丑在城楼上表演。
死亡早已瞄准了我
但我照样品尝新酒,哈哈大笑。
我有傻子和懒汉的情怀
活着——在泥洼地里、在老槐树下。
我还有这深情又饶舌的歌喉
谁也别想夺去。
闲居钦州,念起舅妈邱如芳
如今我穿着你穿过的拖鞋,睡着你缝制的床单翻着你读过的经书
看着门前的番石榴树
那是你亲手栽下的。
我在阳台上读书,想着死亡这件事
当然也不全是死亡。
你受过的苦,流过的泪
将来史书中肯定找不到一丝痕迹。
可是你精彩的一生,一个基督徒的好心肠
却在亲友们嘴上传扬……
十一月的钦州
空气湿润,适宜人类居住
舅妈,你最终没看一眼北风吹来的方向
独自攀上了天父系下的云梯。
给卡瓦菲斯写信
亲爱的卡瓦菲斯你好。这里是湛蓝的秋天
亚历山大的神殿还有浓烟飘出吗?
前往叙利亚海港的那艘船
平安返回了吗?
你写到的那位青年,做香料生意
哦,对了,他叫埃米斯
客死他乡,年方二十八岁。
我知道,你只爱这些二十多的年轻人
他们的嘴唇,他们英俊的肉体
你只拥有这种“不正当的、可耻的”爱情。*
而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卡瓦菲斯先生。
你预言的时代即将到来了——
但你终没有等到。
通过书本我了解到你的古希腊:
温泉关的墓志铭。
勇敢的斯巴达人。
凯撒大帝、克娄巴特拉女王和安东尼。
不过我更关心他们的孩子
比他们父母更悲惨的命运……
谢谢你,卡瓦菲斯
又带我认识了更多:
诸神、古希腊列王、辩士和野蛮人
被你虚构的人物,城镇和战役
以及你那声在深夜不间断的呼喊
“经常回来吧,在夜里占有我
当嘴唇和肌肤想起……”
卡瓦菲斯,我们这里秋阳高照
但不比你的年代更舒心。
飞禽、猛虎和我们一样
都一样啊,举着死亡的门牌号。
注: *瓦菲斯为同性恋者,在他生活的年代,同性恋是一种难以启齿的感情。
(以上选自《扬子江》2016年3期)
嘿!阴郁先生
很多人饮恨而亡没有谁能走到爱的尽头。
阴郁先生,请一点点地清扫——
心中的毒素、阴影和积雪
种几亩熏衣草
造一所小木屋
给农民工的早餐,加400克纯牛奶
当一回魔法师吧
为孩子们倒出动画片、字母饼干和尖叫……
诅咒过的嘴唇也可以用来歌唱
——即使在黑暗又弯曲的冬季。
(选自《长江文艺》2016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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