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上流云
刘立云
康巴诺尔南天门
河北最北。如果你继续朝前走如果你有一匹好马
策马狂奔,一个时辰可以跑到元上都
两天可以跑到乌兰巴托
我是说从康巴诺尔南天门启程
康巴诺尔是遥远的一片大草原康巴诺尔南天门,不比泰山的那座高
也不比嘉陵江的那座低
乱石上刻着三个字
歪歪扭扭,出自路过的某个野客
具体地说,康巴诺尔南天门
是大地的一道坎
春天从南边跑到这里收住了脚步
冬天从北边跑到这里勒住了缰绳
我看见的南天门,其实是两座山,两座
旗鼓相当的石头山
激情碰撞,然后扭打在一起
谁也胜不了谁。这时潺潺湲湲走来一股细流
两座山慌忙后退,俯首称臣
山上散落着数得清的几只羊和几棵草
一股股风模仿潮水的声音,穿堂而过
正山湾的高天厚土
正山湾这个地方我从没有来过正山湾这个地方我来了
也许不会再来
我坐在它的半坡上,大风浩荡
努力想记住它的模样,比如它坡顶上被风吹圆
随时可能滚落的巨石
它断崖下昏睡的枯河,它稀稀拉拉的
几棵树,几个村庄;它瘦巴巴
脏兮兮,漫漶而来的一群羊
我还想记住一个叫李志平的人
他或她已躺卧多年
现在是一堆正被大风吹散的土
已是五月,春天被我们的车甩后一百里
撤向乌兰巴托的雪,刚从它
干涸的河套上,拔出两只冰凉的脚
羊们却等不及了
它们像水那样漫上来,带锯齿的牙在去年的草棵间
支支嘎嘎,如开动一架架收割机
刀也等不及了,我听见村庄里磨了又磨
那是城里的餐桌等不及了
被各种添加剂蒙骗过的胃等不及了
正像眼前的李志平,把名字匆匆
写在木板上
他或她只等来一堆土,却等不及一块碑
但大风浩荡,大风容不下多余的事物
大风腰里插着刀
冷冷地吹,永不知疲倦地吹
它要把石头吹成沙砾,把山冈吹成平原
看二人台《挂红灯》
应该是秋天,应该在康巴诺尔草原天空和大地互相喝彩;那白色的
芍药花和银莲花,蓝色的鸽子花和蓝盆花
还有鲜红的山丹丹和红门兰
黄色的金莲花和野罂粟,黑色的
藜芦花,都期期艾艾地开了
他们就在这花海里,在倒映的星空中
狂奔,嬉闹,相互挑衅欲望的潮汐
要把一盏灯,一盏鲜艳的灯
挂到云朵上去,挂到高高的天上去
那时风吹草低,草原上有许多牛羊
许多放牧的人,割草的人
其实,一个草原上的人,一片天空下的人
也就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只要飘来一滴雨
刮来一阵风,哪怕是白毛风和龙卷风
把他们像草籽那样吹起来
无论落在哪里,他们就会在哪里的马蹄
牛蹄,或者羊蹄印里
生根,发芽,把两瓣叶片打开
然后风吹杨柳,也吹着他们
杨柳般的腰。这时他们就会发现在他们的身体里
原来也柳暗花明
隐藏着天空和大地,雷霆和闪电
一只来历不明的鹰,越是风平
浪静,越是在盲目地
凶猛地,翱翔,俯冲,发出饥饿的啸叫
他们载歌载舞,他们凤求凰又凰求凤
反复唱着柳叶青柳叶青柳叶青
意思是说:凹凸有致
生命中该开的花就要开了,叶片儿青翠欲滴
他们挂红灯,他托着她的腰
她踩着他的膝盖往上攀
意思是说:看啊看啊,青春的血
像太阳一样汹涌澎湃,太阳一样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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