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保行吟五章
姜念光
诗 行
这些漫长的弧线令人吃惊。向下,对深翻的泥土静静顺从,
向上,隆起教堂圣咏般的穹顶。
如画江山,也无非这样的三五条弧线。优美,浑圆,但是没有圆心,
流畅从容,但是找不到语言的支点。
在无尽的起伏中,
匆匆来访的诗人像一群乌合之众。
要写出对称的诗行,当代已经不够用了,
可能需要用上杜甫和屈原。现在,
我们之中那位个头儿最大的诗人走了上去,
却显得那么小,那么轻。
原 野 上
风车在大气中缓缓转动。两只老鹰于高处盘旋。
一群绵羊低头走向砧板。
无人的采石场,乱石堆积,
仿佛复杂的命运,喷泉般显形。
一个野心勃勃的诗人在此噤声,
因为他抱有更大的一堆杂念。
他无法动用这些诗歌的材料。
解释不清,即将到来的风吹草低,
那些野花似锦的,死而复生的,
与这空茫之身对应的,良辰与美景。
二 人 台
晚九点,圆月照着康保县城。三楼上,二人台灯火通明。
高嗓唱念得心花怒放,
男女做打得五体生风。
但乡亲们并不描龙画凤,
他和她,操着土语方言,
只说柳叶青,柳叶青,
一来二去,动了真情。
锣鼓和笛声急声催促,
血液和骨头在端坐的木椅上苏醒。
旁边的女人,变得性感,娇媚,
满怀花朵摇摇欲动。
看戏的老才子咧嘴大笑,
顷刻就放下半生积累的满腹经纶,
回到了一副中国肉身。
南天门观泉
在这里,我第一次发现,所有的水当中,
流逝是最好的一种。
据说成吉思汗曾在此张弓搭箭,
但是很难相信,那么粗放的人,
怎能穿过如此细小的针眼。
我更相信我的老乡孔子,
他说,逝川不捐细流,
所以万物在其中不停不休。
我后来又注意到,岩石高峻,
无来由的写着几个红漆小字:
佛家净地,禁食酒肉。
彼时山风正紧,听上去仿佛水声。
我回头,为泉水边的刘立云拍照,
他负手而立,恰好挡住南天门的沙漏。
一日看遍本地风物
最奇特的,是猪肉石,一种偏方拿着山河痼疾。
造物主这般工于心计,
把北风、酒精和想象的富足,
做了最神秘的配比。
为了让事物避免腐败和凋零,
想必,他需要大胆地得出结论:
那些肉,那些肉,
全都是,梦想的骨头。
最安慰的,除了像肉的宝石,
还有另外的宝石更为生动。
地下有更多新鲜的土豆,
天上有更多繁密的星星,
分别对应着身体和心灵。
最沉默的,是夏天迟来的原野。
我经过了十条巨大的雨裂沟,
却仍然想象不出,
当暴雨来临时,
大地会如何使用那倾斜的歌喉。
最愉快的,是相遇和重逢。
出发时天色未亮,
归来时已经迟暮。
草原涌上舌尖,醉在慢慢扩大,
巴彦淖尔湖泛起清波,两千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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