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自弃的。因为,在诗的隐喻之中,我看到我真正的身份是低下的、懦弱的。因为,我是物欲的、色情的以及追逐名利的。所以,我的诗歌的色彩具有灰暗性、自嘲以及胡说八道。这是一种与自己抗衡以及与时代耍赖皮的审美情绪。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是一个现代性的“新人”,我是进步的产物,是民族复兴、国家强盛的产品。在获得超越父辈的财富与声望之后,困惑的是如何面对自己。实际上,我们都在宏大叙事的氛围中争先恐后,升官发财,贪腐、纵欲、狼心狗肺。而且都一本正经、振振有词,这是一种工具理性的乱象,是一种现代化的狼图腾。
从现代性批判的角度,当代中国诗歌的审美构成应该具有巨大的张力空间和想象构图。对工具理性的愤怒,以及在宏大叙事中采取自弃的行动,使诗歌的心性结构和色彩边缘具有了先锋且反叛的气息。迫使你面对大时代,并且在大时代当中显得与众不同,这是应该追求的新的诗歌美学。这既是一种与现实对抗的美学张力,也是一种面向未来的乌托邦的设置。这样的诗歌写作需要对现代性的无情解构以及近似于疯癫的想象能力。此外,需要用传统的语言重新构制新的修辞模式。形成一种摆脱了“影响的焦虑”的个体诗学写作。这是我的一种现代性批判的写作尝试。
文本应该是大于修辞的,一个优秀的文本可以是一个深层次的隐喻。应该是让阅读者不舒服的和不习惯的,这样会迫使阅读者面对存在的现实。更重要的是一个现代性的文本主要的作用应该是让阅读者从陈旧的、传承的和习以为常的以及被规训过的审美习惯中醒悟过来,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对所谓的新诗做一次审美修正。这其实是当代中国诗歌一方面从朦胧诗以来的审美传承轨迹下另辟蹊径,一方面表明对西方诗歌的“弑父”的态度。最关键的是通过这两方面的“毁灭性创新”来“重估价值”。从而实现当代中国诗歌在世界诗歌领域的成熟、独立与突破。
2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那么我们的诗歌呢?是不是也到了我们的世纪之际了。当下写作的老少爷们,男男女女们是幸运的,因为是在我们的世纪,可以说当代中国诗歌第一次遇有了一个独立成熟的黄金机遇。这是谢冕先生在80年代《在新的崛起面前》一文中所揭示的和期望的当代中国诗歌的成熟季节。也是陈晓明先生所判断的“晚郁”时期。这是我近年来诗歌写作的手艺修炼的精神法则。
—— 骆 英
2015年7月23日
深 夜
深夜我锁好了门
并且补上了一个历史的大洞
在这种世纪可要小心
思想的贼会把你的一切偷空
可是
小老鼠什么也不顾
它在门缝之下钻进钻出
一会儿 它的毛皮金光闪闪
一会儿 它的细牙铿锵有声
我猜想
它什么都偷
它根本不在乎什么门不门
我的门紧锁住我自己
以阻止我的偷盗行动
我敲响我的门以证明我的清白
由此 我可以提供不在场的证明
我与任何基尼指数毫无关系
我是一个全球化的情人
关于老鼠
我提供不出比喻依据
我们都拥有一扇共同的门
2009.9.25,22:12长河湾
我把电子鱼扔进护城河里
我把电子鱼扔进护城河里然后
我又把它钓了上来
它在阳光下摇头摆尾
似乎很疼地大喊大叫
它连蹦三次失去了踪影
从此
我日夜在护城河边等待
有时候
我看见它在河水中交配
生出一大群小鱼游来游去
有时候
我看见它在河面上吃鱼
河就流着血
像上帝割断了手腕
冬天
它在冰面上滑行
带着满身金光闪闪的毒刺
从这个时空穿到那个时空
它给一个时代注入毒素
我静静地坐在河边无可奈何
我想 我肯定是犯了世纪错误
最后
我把自己扔进了护城河
可是
整个世纪也无人打捞我
2009.9.26,5:43长河湾
门
门是一个不得不做的定义
它会紧紧地关闭
也会大大地敞开
有时
你迈进一个门
你就从此无法逃生
有时
你走出一个门
你已经变得陌生
门
用木头 石头以及钢铁都可建造
有时
仅仅用以关闭住蟑螂和蚂蚁
世界的门
是一条巨大的彩虹
你永远无法跨越
也就是说
你或者是世界的奴隶
或者是世界的敌人
小松鼠的门
是一条细细的柳枝
她因此享有穿越森林的自由
如今
这可是一种奢侈享受
蚯蚓呢
在泥土中挖出一道道门
它因此不屑于与人对话
黑暗
也不会透过它的门缝
门就是这样
你推不开时也挪不动
即便是你拼命敲打它
它也照样纹丝不动
但当它突然打开时
门后站着一只巨大的熊
它挥起巨掌拍打你
你掉进另一个世纪牢房
从此
你必须做一百年的囚徒
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门
2009.9.26,21:41FM9198航班2A座
夜鸟之三
夜鸟受伤了被一支长箭射中
它在荒原上卧下来
把头放在一块巨石上
它并不关心敌人在何处隐蔽
它用自己的血洗着它的爪子
它紧紧地把双翅插入泥土
然后仰天凄厉长啸
风渐渐地吹起时
夜鸟闭合上眼睛
它的长喙拨着自己的羽毛
每一根羽毛立即长成一朵罂粟
最后夜鸟死了
变成了一具长箭上的骨架
2009.11.11,22 :15长河湾
在一个什么都干涸的季节
在一个什么都干涸的季节我偷窥了一条鱼的死亡
它慢慢地安静下来
在酷暑中开始发臭
它先是把嘴张大
然后又把所有的鳞片蜕尽
它一寸一寸地腐烂变色
此时
晴空万里 阳光明媚
当然
这就是一条鱼的死亡过程
它死在一首诗里
可是
在我想偷窥一个国家的死亡时
我却突然双眼失明
我慢慢地坐下来端起酒
还好 我的死亡终究与鱼不同
我感觉着大地慢慢裂开
这应该是大地的死亡序幕
我听见蚯蚓在地心深处敲鼓
死亡对一切节奏来说无关紧要
鱼终于在泥土中毫无痕迹了
天地中再也没有什么可供偷窥
蚯蚓敲破了鼓皮
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想一想吧
在一个什么都干涸的季节
这可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2009.10.23,17:35CA1518航班12A
在一个角落里
在一个角落里我坐下来打量黄昏的街巷 试图
判断上帝的鸟的飞行轨迹
以及它身上的丝绸重量
昨晚 在吃着鸟的胸肉时
我一再打嗝 像是在一个蛋里
温暖却被禁锢得发疯
在语辞一个接一个地悄悄离我远去时
我就开始把骨头吐得一干二净
鸟乘机从我的身体中飞向高空
它在月夜中无声地一直向上飞
带着我的大肠以及肝脏
我知道这是一个世纪结束的现象
我们都是一只鸟的肢体部分
因而能够到达黑暗之后的那片湿地
这其实是回到母亲子宫的最佳途径
在那里你静静地躺下来后
可以蜷缩得毫无形状
一切都不再有声响
色彩和光线也淡漠得不值得形容
此刻 目光像远方的树渐入朦胧
在连石头都被歌唱后羽毛就一片片脱落
我成为一个剥光时代的人或者鸟
并且不断地换下一颗颗眼睛
在飞翔成为耻辱的坚硬时刻
天亮了 一条蛇在空中隐隐滑行
2010.3.14 芝加哥饭店咖啡厅
与麻雀对话
我想过 与一只麻雀对话肯定是无聊之极尤其是在冬末隔着一层厚厚的窗户玻璃
她谈的全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和鸡毛蒜皮
全然不知我想向她吐唾沫甚至把她拍死
我知道她了解我的老谋深算及险恶心机
我杀害过她的爹她的爷爷还有她的表弟
然而她还是与我为邻因为无处可去
这世道艰辛防备了猫和鹰 还要防备人
我想 我还是要好好想想这麻雀的两难处境
你看 隔着的玻璃映衬我的酸涩她的寒冷
我看着她的生死差一点无动于衷
我想问好但无法穿透这玻璃的光明
我想流泪但无法隔着玻璃表达我的悔恨
她飞走了
被一只鹰击杀在半空
羽毛散乱着一片片飘下
我无言以对
隔着玻璃看见一片皆空
2008.1.28,22:40碧水
鸟 的 梦
傍晚时一只鸟与我相互问好她回到树上睡觉我回到屋里撒尿
我们一直相处得甚至有点感情
鸟是鸟 我是我 不互相干扰
关于黑夜的问题我们也不需要讨论
我是我 她是她 各有各的看法
我呢 常常会梦见艳遇 偷情以及裸体奔跑
鸟呢 会不会梦见偷袭一只公鸟的巢
这种梦里的忙碌大家肯定都很疲惫
眼下的日子真是一种活不够的好世道
因为环保 鸟再不会被剥皮 被烧烤
因为反腐 我们再不敢把钱塞进贪官的腰包
所以 出于隐私的需要我并不会说出我的梦境
鸟呢 自然也不会与我交换关于黑暗的秘密
但是 我已经在白天偷窥过她的交配过程
她却压根不知道我在卧室的一切举动
但是 我们都并不知道有只夜莺根本就不睡觉
她知道我不比鸟正经多少
我说 我们是人 自然七情六欲一种也不能少
她说 活该 你们是人就该一塌糊涂乱七八糟
2008.1.30,4:42碧水
我也是一只死亡过的乌鸦
东京街头的乌鸦不闯红灯我猜
肯定是因为她们曾经死亡过
我惊讶于她们在闹市的优雅
这种死亡过的优雅真让人百思不解
其实
我并不是真的想巴结她们
我对于死亡有过不同的看法
例如在某种意义上
我与死亡过的乌鸦一样死亡过
你看
我决不闯红灯
不酒后驾车
吃拉面不剩还付钱
听警察大哥的话
看新宿地铁美女的玲珑曲线
当然
我一直没有暴露是异乡人
因而就无人知道我也死亡过
直到我绝对在地铁乘反了方向
我想
这可不是死亡过的经验
算了吧
反正我也不在乎去哪
那乌鸦也对我不冷不热
后来
到了终点站
由于空无一人
我想了想
就大声唱了起来
用的是中国语言
2008.2.10京王饭店3905室
一个干瘦的夏尔巴男孩下山了
一个干瘦的夏尔巴男孩下山了他必须行走七天到卢克兰
我的旧氧气瓶和煤气罐都在他的背上
我要的是废品他要的是美元
在北京我可以展示我的珍奇收藏
在加德满都他可以把美元交给父母
这可是一个世界上的两种态度
收藏一个旧物与收藏一个世界谁可以决定
我知道他必须走到世界的另一个尽头
可是我还知道他必须走回来从头再走
迷路时他会向天上的乌鸦询问
口渴时他会像牦牛饮尽冰河的水
一个干瘦的夏尔巴男孩下山了
从此 我的收藏又多了一些物品
在一个世界的都市我炫耀我的富有时
一个干瘦的夏尔巴男孩正在山路上行走
2010.5.9,10:08珠峰大本营
登顶之夜
雪夜 我走向世界之巅在世纪的黑暗中一步步上升
冰川在远山中被怪鸟撕裂
我慢慢地走 背着沉重的灵魂
仰望黑色坚硬的巨影
我不断地报出我的名字
然后我的名字被我踩在脚下
每踩一次就上升一步
这就是踏上人类顶峰的过程
走一万步就有一万种痛苦
雪夜所有的痛苦又被冻硬
后来 在灵魂失踪时我依然行进
也许它向冰下的难友带去了什么口信
在我登上顶峰时它不听我的呼唤
我想它已在难友的睡袋里睡着了
2010.5.9,18:37珠峰大本营
登顶之后
终于回来了大本营就像我千年的家
顶峰是我永生不再想回攀的地方
看来去天堂的门与敲地狱的门一样艰难
有人在哭泣绝望
有人滑坠下岩石
有人因缺氧到处寻找废氧气瓶
有人在山上突然疯狂
然而登山者依然向上行进
我们把生命拴在了岩石上深扎在雪坡中
死亡与否其实都已经与我们毫无关系
在阳光冷冷地把呼吸冻成冰柱时
我想起一只麻雀在冬日僵死的程度
今天在山下突然想念北京
好吧 今后我要好好搭个窝
2010.5.19,10:30珠峰大本营
泪别珠峰
我又一次站在了人类的顶峰 但还是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我注目群峰时 群峰仰视我但我知道那不是敬仰
我从芸芸众生而来 并不能因此而脱胎换骨
即便是我超越了死亡孤独和濒临绝境的痛苦
我向一切问好 因而从此我会热爱一切
我不再预测未来 然而从此对未来无比敬畏
我将从此告别一切巅峰 甘愿做一个凡夫俗子
我想我从此会在这个世界上慢慢走 让我的灵魂自由干净
当风雪和恐惧终从记忆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 我将归于平淡
珠峰 今天请允许我因为告别而在顶峰为你献上一条金色哈达
2011.5.11,19:25珠峰5800米过渡营地帐篷
氧气罩坏在8000米时
爬过第二台阶时我以为跨过了天堂的门槛然而我呼吸艰难像到了地狱的边缘
一切都模糊时我感到了无限的黑暗
我想到“坏了这一次我可能下不去了”时我只想睡一会儿
其实 还来得及看看星星在远下方一闪一闪地眨
也看得清顶峰在面前像威严的爹盯着我看
一切都慢下来我的人生无法快速地回闪
无所谓痛苦无所谓恐惧也无所谓呼喊
山风在吹 然而我知道那只是死亡的气息
第三台阶高悬我知道那只是一道鬼门关
坐下来等待死亡时我想起了绿色的俄罗斯面罩
它简陋 粗糙 忠诚地待在我的背包里
在来得及换上它时我心中流了泪涌动了救命的呼唤
它送来清新的氧气让我从游梦中惊醒回到人间
五十秒我以一个死亡者的身份获得新生
我看见星星亮起来每一颗都湿红了眼
谢谢死亡 也谢谢星星在8844米我因此多看了世界几遍
2011.5.20 ,珠峰北坡登顶途中凌晨四时左右从第
二台阶至第三台阶间
塔肯纳的鲸骨
一位印第安长者卖给我一枚鲸骨就像珍藏灵魂或者魂魄的那种器皿
印第安长者收下我的美元喃喃自语
我看见我飞进了器皿之中
印第安长者大声说这是两千年前的手工
他们的祖先杀死一头巨鲸
巨鲸吞没了三百族人
他们天天对着脑骨做成的器皿愤恨
他们预言两千年后将被人收买
他们可以从此忘记苦恼和仇恨
于是 我看见我在器皿中挣扎
因为三百个鬼魂诉说三百种悲痛
但是巨鲸用巨大的脑骨紧扣着我和他们
我想 也许这就是今天的宇宙和世界的象征
好吧 我要带着我和三百个灵魂回到北京
2009.6.30,3号营地
关于机场的警察
警察说我有了麻烦我看他的眼神有点放光
他说我的护照少盖了章
意思是不可能再回到可爱的家乡
可是我太想念我家中温暖的床
以及美丽温柔的中国姑娘
警察有点可爱有点胖
他接过我的五十美元笑容满面
我心爱的护照就回到我的手中
我心中高呼美元万岁
在俄罗斯它可是最好的通用语言
飞机起飞时我向警察再见
也向那张绿钞告别
我想我是乘着一纸钞票飞翔
回家 一张飞翔的美元和一个登顶的人
2009.9.2,矿水城机场
骡子的死亡
1一头骡子死在了路上
实际上 它已成为半片白骨
它的头颅已经不知去向
我想 是否独自去找它回家的路
巨大的骨架显示出它的强壮
即便是枯骨也让人致敬
它的蹄子用力地伸出去
像在最后一刻不甘死去
它的尾巴毛发依存
也许是留给来世的什么依据
这是它生前走来走去的山
现在它终于躺了下来
它允许鸟啊兽的吃尽它的肉
也向山友展示它的命运
肯定是那天它负担过重
死了也好 从此它不必再被奴役
2009.11.21,11:45阿空加瓜大本营
2
后来 我又看见一堆白骨
不必想 它肯定还是骡子
它躺在远远的荒石中
我再也不敢向它靠近
我想 这是骡子的转世方式
下一回 它做山友我做骡子
它们为主人赚钱并为自己挣点草料渴了就吃山涧的冰块
夜晚 被拴在荒野的木桩上
我常听到它们半夜悲鸣
我知道 那是山夜过于寒冷
那是它们心中过于痛愤
我坐起来打开头灯给它们灯光
它们于是就安静下来
可是我无法再给它们什么
只能把美钞交给它们主人
也许 明天它们的草料有所丰盛
2009.11.21,11:56阿空加瓜大本营
枯骨的父亲
1我的父亲可不是一个好人
他怒目粗声挥舞着大巴掌
我两岁时他打哭了我抱我在坑上睡觉
他斜着眼倾听我是否睡着
我三岁时他被五花大绑捉走
他们说他是一个现行反革命
他是宁夏“双反”的革命成果
他是人民的敌人被关在西湖农场
因为敌人太多 牢房太小父亲生了病
他偷藏了三个月的药一吞而净
他们把他埋在荒滩时他还睁开了眼睛
浓浓的眉毛 厚厚的嘴唇
因为是敌人 不配享有墓碑因而父亲像一条狗无名地腐烂
从此 他只是荒原中一堆白骨无色无味
后来 革命又胜利了他被宣布无罪赔偿了三千元人民币
可是 至今我并不知道如何解救他被五花大绑的灵魂
2012.10.5,19:21二号航站楼机场高速路上
2
我对祖国的记忆是从饥饿与贫穷耻辱与低下开始
我对父亲的记忆却从他的逮捕大会结束
那些革命的人们捉来了许多反革命分子
他们以粗硬的麻绳紧绑住父亲的双臂及喉咙
我猜想父亲一定想喊我是共产党员我忠于毛主席
可惜我只有三岁不知道这是一种绝望的哀鸣
他们一定勒疼了父亲的心 他紧闭双眼
之后 他顺从地低下头像听话的士兵
因为他是西北野战军的团长肯定杀死过许多国民党兵
因为打败了老蒋他又支边建设祖国西北边疆
他在兰州运粮在宁夏铺路架桥
他做书记当领导激情于为党献计献策
他被逮捕了 自然是以革命的名义
人们喊口号打耳光不许我哭喊跺脚
他绝不睁眼看看脚下惊恐的我
他在战友的怒吼声中微微有些颤抖
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 哪里需要哪里去
他蹲在卡车上转眼消逝于深深的黑暗中
2012.10.5,22:46长河湾
3
父亲死了 变成一个游魂 因为他并没有坟墓
也许这是因为他打老蒋杀敌人的时候也很残酷
他肯定曾经把长长的刺刀尽力插入敌人的胸膛
那也许仅仅是另一个刚刚穿上军装的乡农
他在用一把药杀死自己的时候坚不出声
他翻滚打地 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胸口
管教人员把他像狗一样倒拖着走时他不曾踢腿
我猜想那是一种表示忠诚的表现
仅仅十几分钟他就消失于乱坟岗中
因为 那里早已由反革命分子挖好了无数的坑
在革命需要战斗的时候他曾战斗
在革命需要牺牲的时候他就牺牲
他以一种冰冷的方式消失于世界
他以一种残忍的程序留给我悲痛
从此 他像狗死去了 我呢 像狗一样开始生存
我决不杀死自己然而我也决没有获得过新生
对每一块墓碑我都会致以崇高的敬意
对每一根白骨我都会尊称为父亲
2012.10.5,23:24长河湾
4
父亲自尽于人民二十年后变成了三千元人民币
还好 还有一份为“黄俊甫同志平反”的国家证明
我分到了五百元在北京大学喝了三天酒
我向同学说是我的父亲在阴间发了财卖了灵魂
可是我总是从酒杯中看到父亲的眼睛
他闪烁不定倒有些像泪光闪闪
在一个把一切都平反了的年代我变成了酒鬼
感谢父亲 我有钱喝酒有脸面见人
在贺兰山上我和兄姐们把父亲与母亲合坟
以纸条我们写上父亲的名字埋进了土里
还有 我们也把他的名字写在了母亲的墓碑上
鲜红的漆 大大的名字凝视着我们
我没有勇气为他戴上一顶军帽致以军礼
因为不知他是否在生他那些战友的气
如果他活着 我猜他会拔枪把他们统统枪毙
其实 他不知道后来的岁月更糟 更不值得提及
从此 我喜欢喝酒 喜欢吹牛 喜欢大声说话
面对女同学我常常说我父亲当年是团长
2012.10.15,20:55长河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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