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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权利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选刊 热度: 10487
刘向东

  鬼子坟

  这个鬼子

  一脚就踏上了错误的道路

  故乡在他的大头靴里

  征途在遥远的他乡终结

  埋地雷的人

  把他

  埋在了

  埋地雷的地方

  鬼子坟

  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占领?

  这是我们的土地

  连孩子也知道

  我们的!

  要不就让他留在这儿?

  让他反思其实并不遥远的历史?

  让他说说

  都看见了什么?

  你不是我们请来的

  或许也不是你情愿来的

  不管怎么说你得想想

  为什么你来了但不能回去

  鬼子坟

  对于我们美丽的乡土

  永远也不会成为风景!

  消息树

  山梁上有独立之松

  那是当年我爷爷他们抗战时扶着消息树的地方

  前几年还有老人朝高处随手一指说:

  “看,消息树……”

  ——题记

  悠悠高于春秋的树木

  在枪林弹雨中抵达峰顶

  所有的年轮

  围绕一颗心

  而每一片叶子都是眼睛

  悠悠高于生死的生命

  与生相依

  以死命名

  倒下去是为了站起来

  把一口正气向上引领

  悠悠高于自然的造型

  被偶然确立于仰望之中

  于是所有松柏

  沿着山脉向上

  在你的影子里四季长青

  大刀进行曲

  就在那年春天

  喜峰口那一仗

  打大了!

  我爷爷说——

  打大了!

  大刀队砍得鬼子头满山乱滚

  大刀队砍得鬼子头满山乱滚

  《大刀进行曲》唱到如今

  夕阳西下之时

  我上到长城的高处

  看见往来依旧的烟霞

  依旧是浴血的兵马

  青草,红荆

  巨大的向日葵

  和我一起守卫长城

  忽然又想起了我爷爷

  我爷爷说

  他不是我的亲爷爷

  我的亲爷爷让鬼子抓走了

  从喜峰口走的

  再没回来

  可是我看见他回来了

  朝着喜峰口回来了

  白骨在路上

  影子在奔走

  诗人田间

  人生一首诗

  一首写在墙头的诗

  闪现在所有纪念牌的深处

  “假使我们不去打仗

  敌人用刺刀

  杀死了我们

  还要用手指着我们的骨头说:

  ‘看,

  这是奴隶!”

  用血泪写在泥土上的诗

  和写在纸上的就是不一样

  路过的人看一眼就永远记住

  热血就沸腾

  腰杆子变硬

  写下《假使我们不去打仗》

  他就和鬼子拼命去了

  一个使用真刀真枪的诗人

  骨头里带着不朽的铭文

  血脉里流动着血写的诗经

  司玉荣

  伤员周雨明在梦中

  娘啊娘啊叫个不停

  叫得她心颤

  “哎”

  轻轻地

  闭上眼

  答应一声

  从此战士们都叫她大娘

  其时她也才二十岁

  和年轻的八路一样年轻

  鬼子追赶他们

  深山老林越钻越深

  “娘”

  “哎”

  在死神的鼻子底下

  他们用眼神说话

  把深情厚意含在口中

  新中国听到她的声音

  曙光看到了她的身影

  一纸奖状像喜鹊飞来

  衔着大印

  太阳一样鲜红

  可惜把她的名字弄错了

  “司玉荣”写成了“司桂荣”

  好在她不识字

  也不在乎

  “反正都是我——怎么都中!”

  还有一件老皮袄

  中央慰问团的奖品

  被人急忙忙拿走了

  说是为了展览暂时用用

  用了六十年再无音信

  (她拉着我的手说:

  我老了,怕冷

  你帮我上北京打听打听)

  那时她重病躺在炕上

  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她说是热河记者张峻给的

  1956年给的

  实在顶不住了吃一片儿

  起先还特别管用

  (我看见那是止痛片

  早就过期了

  已经止不住她的疼痛)

  后来我在河北博物馆

  终于找到了她被错写的名字

  还有一只水桶

  以及浪漫的诗情:

  “她靠接露水给伤员做饭

  一桶一桶的露珠儿

  千斤万斤的黎明”

  惊叹露珠儿论斤

  那比金子还重

  仅仅一滴

  就能作为灵魂的明镜

  我在心里叫着:娘!

  娘!

  我在心里叫着

  但没人答应

  直叫得一颗心发空变疼

  没人答应

  突然想到事实上我该叫她奶奶

  已经走远了

  过了清明

  记忆的权利

  我父亲刘章,那时还小

  鬼子是怎么来的

  他不知道

  只记得黑夜里野狼的绿眼比树还绿

  而白天到处是明晃晃的刺刀

  他记得我奶奶养猪养羊

  想要养到过大年

  可无论如何也养不下去

  白天鬼子来抢

  夜晚野狼来叼

  有几回险些连他也抢走

  有一回叼走了他的破枕头

  他记得我爷爷被抓走了

  抓到关外去了

  还被抓走了一杆烟袋

  (后来他去瑷珲寻找亡灵

  连一缕烟也没找着)

  我父亲刘章,如今已老

  作为诗人

  想把一切想得美好

  想来想去不能忘记

  那么多年过得不像人

  忘了山桃花儿开忘了酱滋味

  而血债至今还不曾讨还

  他们呢

  他们之所以忘性大

  是他们家还有锅碗瓢盆

  还有大酱缸

  还有樱花一树一树开过去

  201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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