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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振荣作品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选刊 热度: 10973

回乡纪事(组诗)

乡 路

哪里去了,小桥流水、车辙春泥?

  晨雾中我把旧路寻觅。

  抬脚跺一跺柏油马路,

  欲唤出路面下儿时的记忆——

  曾同挖野菜的小伙伴们,

  跑着看七寸步犁第一次下地。

  猛听村口吐出一声春雷,

  才看到“机耕路”牌朝霞般艳丽。

新 绿

屋后桑榆树,房前葡萄架,

  “恐富”年月都被割了“尾巴”。

  当年家信装给我的乡容,

  是满面愁苦,一头秃痴。

  扑进娘怀不禁破涕为笑,

  喜见茂密青丝重新萌发。

  植树节犹如青春的使者,

  送春风又绿万户千家。

想不到的问题

小侄子的提问使我大为惊奇,

  ——麦克为啥能生活在海底?

  我的表情让他疑惑不解:

  “难道你们城里没电视机?”

  入夜,他缠我一起去到队部,

  一路唠叨今晚该演哪集。

  啊! 世界夜夜来农家做客,

  穷乡僻壤从此再不偏僻。

集日的黄昏

炊烟湮没了落日半轮,

  暮霭浮回赶集的人们。

  携走早霞的背篓、竹篮,

  装回一个欢乐的黄昏:

  猪娃的叫唤关进西院,

  半导体新声溢出东邻;

  拉化肥的铁牛归来最晚,

  库房前卸下月色如银。

夜间算盘声

会计室热闹的算盘声,

  一夜叩着全村的门窗。

  在小姑娘的睡梦里,

  像缝纫机在扎花衣裳;

  在小小子儿的呓语中,

  变成除夕的鞭炮劈啪响;

  不眠的大人却似听檐间春水,

  一滴滴,融尽心头十年寒霜。

井台上

柳荫下曾抱怨水车太慢,

  折根柳条催老牛快转。

  水戽斗上个心海中的幻想:

  养条鲸鱼将水喷出地面……

  为寻童心重访田间古井,

  漫空水雾遥把视线遮断。

  井台上忙找驭鲸的能手,

  哈,喷灌机手竟是看水车的同伴。

婚 礼

蝉脱壳了,甩掉一张空皮,

  歌唱着向高高的树梢爬去;

  他长大了,却剪不断脐带,

  多年连结着地主的母体。

  只知道用汗水洗白血统的遗污,

  从不敢想到爱的权利。

  今天,参加他青春迟暮的婚礼,

  愿喜泪不再溅起痛苦的涟漪。

  1980 年

解职的铁钟

砸锅炼钢时惟独它“漏网”,

  好用来弥合砸碎了的思想。

  一声声扣成无形的锁链,

  把劳动的手脚往一起捆绑。

  联产计酬终于将它解职,

  留给后人看那锈蚀的时光。

  总算甩掉粘手的钟锤,

  队长说:再不当撞钟的和尚。

  1980 年

“磨 镜”

除草剂卸在队部大院,

  除去满村多少腰疼腿酸。

  人们一窝蜂去看稀罕,

  惟独他打磨起生锈的锄板。

  老伴刚骂声“榆木疙瘩”,

  他回道:“你才见识短浅;

  老汉为村史馆磨面镜子,

  好让旧貌照出新颜! ”

  1980 年

田间小径

曲曲弯弯仍是旧日模样,

  它曾是故乡的辘辘饥肠。

  吹胀的产量把村子饿瘦,

  乌纱帽下的瘦脸却打肿充胖。

  谁愿继续小路上的愁叹?

  ——似咕咕肠鸣让人心慌。

  看,包产小灶使它初见膏粱,

  正为贫瘠的土地输送营养。

  1980 年

火 种

与普罗米修斯早在神话中相熟,

  见到他却是在故乡村头——

  革新组的青年正调试太阳灶,

  不是盗,而是遥将火种摄收。

  祖辈相传哮喘的风箱,

  将歇息它多年疲累的咽喉。

  陡忆起童年背着柴篓,

  冬野上拣高粱茬的时候……

  1980 年

浴池里顽童开了水战,

  溅起嗔骂和笑声一片。

  队里的澡塘第一天开张,

  门前犹如赶庙会一般。

  外边喊:快点,让咱也洗洗多年晦气!

  里边应:别急,得洗出一个崭新容颜!

  纷飞的雪花织块硕大的浴巾,

  为火爆爆的冬村揩着热汗。

  1980 年

山乡酒家

几枚红叶漂来一片秋光,

  溪桥下农妇洗菜正忙。

  傍崖新搭一爿茅店,

  炒勺敲出阵阵野味浓香。

  “夫妻酒家”一块招牌,

  拴住运山货的大车小辆。

  进去尝尝新酿枣酒吧,

  一杯浇退袭人的秋凉。

  1980 年

龙灯会

绣球似的落日逗出条条火龙,

  闹元宵游向不夜的县城。

  引路的高擎“富”字绣球,

  条条巨龙昂首竞奔前程。

  三里五乡汇一道灯河,

  重现多年不见的奇景。

  听远近的鼓声如惊蛰春雷,

  蛰伏的农村正似群龙腾空。

  1981 年

他 俩

过去断不了拌嘴吵架,

  “穷”把两口子挑拨成冤家。

  听说二人如今胜似新婚,

  下工路上正好看到他俩。

  妻子顺手掐朵野花簪上,

  丈夫说:老来俏,不怕人笑话。

  我知趣地赶紧放慢步子,

  谁知人家往下嘀咕些啥?

  1981 年

麦收小景

杏黄时节新麦登场,

  看树守场是一群大娘。

  青壮从金海淘座金山,

  她们把金丝抽在手上——

  麦秆儿趁潮正好编织,

  县外贸早送来时新图样。

  时而吆喝杏林边的顽童:

  “是酸是甜你们倒想先尝……”

  1981 年

六月霜

赤日把溽暑灌满村巷,

  冷冻房向全村流送清爽。

  村童第一次见到冰棍儿,

  争论着树上结还是土里长。

  笑煞趸货的大爷大娘,

  “它是长在副业这摇钱树上! ”

  串村走乡试一试嗓门儿,

  叫卖声凝一路六月轻霜。

  1981 年

暮 渔

灼红的夕阳没入村外塘面,

  水沸了,翻得浪花四溅。

  一尾尾金鲤似刚刚出锅,

  暮霭是飘着鱼味的炊烟。

  光屁股娃娃采来荷叶,

  让鱼宝宝盖着绿被睡眠。

  老渔翁揩汗抹一脸银鳞:

  “嗨,明儿早市抢卖个新鲜! ”

  1981 年

绿色的传单

从苇乡来了端午节的信使,

  把绿色的传单撒遍村巷。

  奶奶讲着粽子的来历,一条汨罗江悬在嘴上。

  手捧粽叶儿的孙儿,

  像初读一篇悼念文章。

  曾有些时不知粽子的味道,

  终又闻到那千古清香。

  1981 年

歌从乡野来(组诗)

兰考卖花女

走出车站,熙攘的人群里,

  第一眼我就看见了你。

  你手上不是沾雨杏花

  (车中恰听了一夜春雨),

  水灵灵,你比红杏更艳丽。

  束束剑兰,迎风摇曳,

  拂去我一身旅途倦意;

  一根扁担,两只旧筐,

  却挑着我沉重的思绪

  向苦难的昨天溯去——

  你父母不就是挑着这副箩筐吗?

  一头是你,一头是破旧的行李。

  凄风苦雨中,等待流民车皮,

  那时,车站也是这样拥挤。

  抚着你头的,是含泪的焦书记……

  就让这记忆留在昨天吧,

  像断线的风筝,跌落在污泥。

  姑娘,你是迎客的春的使者;

  虽然那兰花刚抽出一丝嫩绿,

  但毕竟是充满生机的春的信息。

  1982 年3 月24 日于河南兰考

我歌唱一座旧庙

衣衫褴褛的兰考,

  曾扛着讨饭篮,将足迹

  深深地印在全国人民的心里。

  破旧的篮子里,

  盛回一个“要饭县”的

  沉甸甸的名气。

  今天,我循着它昨天的脚印而来,

  只见他那一脸菜色

  已被两颊红晕遮蔽。

  再也听不到饥肠辘辘。

  村村红砖青瓦的新房,

  为它穿一身鲜亮的春衣。

  为什么,那座旧庙的泥墙

  仍似土布衣衫,迟迟不肯

  脱下县委疲劳的身躯?

  走进这全县的心脏寻找答案,

  一件六十年代的往事,

  突然闯进我的记忆。

  那是句泪渍至今未干的话呀——

  “他心里装着全县人民,

  惟独没有他自己。 ”

  是的,焦裕禄早已离去。

  但是,这小院,这土墙,不正是他

  没有停息的心室和心壁?!

  因此,古朴的旧庙哟,

  我愿把这支虔诚的赞歌

  毕恭毕敬地唱给你。

  愿歌声撩开兰考崭新的衣襟,

  让大小衙门里的要员

  都来看看这不起眼的“庙宇”。

  1982 年3 月25 日于河南兰考

在县委书记家做客

我真不敢相信,这就是你

  ——县委书记的家。

  莫不是风沙迷了眼?

  我揉了又揉,眨了又眨,

  依然是土墙小院,村巷狭。

  一位农家大嫂迎出门,

  你介绍:这是孩子他妈。

  她刚从责任田归来,

  正伺候满院子鸡鸭。

  见客来,忙把一身土拍打。

  到邻家借来几只小凳,

  ——你屋里没有靠背椅和沙发;

  小饭桌上倒几杯开水,

  ——你也没有圆桌、茶几

  和中华香烟、龙井茶。

  我诧异,我惊讶,

  “县太爷”府上不见一丝豪华。

  凭你偌高权位,竟无些许“办法”?

  曾见多少大大小小“土皇上”,

  深宅大院,不动手便送来了“现代化”。

  我惊叹,我艳羡,

  谈富说甜你敢海口自夸——

  你的心扉,是户户社员的存款折,

  你的胸怀,是家家新房的档案匣,

  你的贫屋,装着全县的致富规划。

  从你家我带回一个梦:

  焦书记正踏勘风口、流沙:

  他亲手栽下一棵泡桐苗,

  抗风拒沙,转眼又高又大。

  一夜,我徘徊在泡桐树下。

  1982 年3 月27 日于河南兰考

回来吧,孩子他娘

笼屉般的责任田揭锅了,

  将炊香灌满他的厨房;

  盐碱变成雪白的馍,

  热腾腾,摆在冷落的饭桌上。

  咀嚼着崭新的生活,

  为什么那样难以下咽?

  分坐两旁的小儿女,

  是两颗泪珠,在他眼角闪亮。

  野菜锅里,多少年

  熬着苦涩的时光;

  冷酷的岁月,冻就他

  一副铁石心肠。

  每当孩儿问起娘,他总将一层冰霜

  覆盖起妻子出走的真相:

  “她死了,死在那

  永远走不出去的沙荒……”

  今晚月儿真亮,但缺着半边,

  他抬起泪眼望望;

  桌上饭菜多香,却空着一面,

  他低下头来暗想:

  “我那苦命的妻啊,

  如今你流落在何方?

  这第一顿可心的团圆饭,

  你该回来尝尝。

  “不怪你无情无义,离夫抛子,

  留下仅有的一把薯干,离去时不声不响;

  只怨我五尺大汉,捆绑手脚,

  眼巴巴看着你背井离乡……”

  懂事的孩子摆上第四副碗筷,

  他的嘴唇发抖了,

  终于进出那个凉透了的希望:

  “回来吧,孩子他娘! ”

  1982 年3 月26 日于河南兰考

青山夕照

早没有了,枯藤老树昏鸦,

  都化为“大寨田”里的荒沙。

  却喜又见,小桥流水人家,

  炊烟新起,焐暖冷落的山峡。

  包山户正从苗圃抽出支支绿笔,

  再不会画出,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好借如水月光,

  到明晨,浇得绿遍山崖。

  l981 年

田间晨曲

不再用钟绳牵拽大呼隆的脚步,

  顶三星出村的是队长、支书。

  田垄好像乐曲的谱线,

  两张锄是新添的音符。

  “咱包的田要做出个样子,”

  “是呀,得让社员们心服口服。 ”

  参加劳动的高调空谈多年,

  今天终于拉开了序幕。

  1981 年

淌蜜的山谷

两山花香在深谷中流溢,

  汇成一泓淌蜜的小溪。

  专业承包请出能工巧匠,

  用蜂箱筑一道拦蓄的长堤。

  蜂群将春光围猎进蜂场,

  在表格般的蜂巢比赛战绩。

  甩蜜机哼一曲伤旧小调:

  生活的蜜源曾白白流去……

  1981 年

月上柳梢头

塘边垂柳照着明镜,

  借如梳的弯月静静梳头。

  把浓荫里情侣的悄悄话,

  也梳理得月光般轻柔。

  一如荷叶下偎依的对对鸳鸯,

  不再被“换亲”拆得两下分游。

  近处瓜园,将夜色也熏得熟透,

  该收获了,谁还为强扭生瓜发愁?

  1981 年

夏野黄昏

麦收时节,一片小麦独立黄昏,

  主人卧病,更兼天边陡起乌云。

  几十道镰光抢在闪电之前,

  刈除了病榻上焦虑的呻吟。

  有人说责任田播种的是自私,

  那么收获的怎是金子般的心?

  陡然,我想起涅克拉索夫笔下

  《一块未收割的田地》的主人。

  1982 年

荷塘夜色

莲沁清风,送出一叶扁舟,

  满塘荷香醉落一天星斗。

  打桨拨云的是二莲,

  撒网捞月的是大牛。

  姑娘嗔怪小伙儿莽撞,

  把一面银镜摔碎在船头。

  载一船碎银泼啦啦靠岸,

  且把缆绳儿系上垂柳。

  1983 年

青纱帐里

蝈蝈操着青秫秸的琴弦,

  仍弹着打伏击时的歌谣。

  只是银亮的铝盔和手中的管钳,

  换下了羊肚头巾和三八式刺刀。

  在这昔日抗战的绿色营帐,

  井架崛起了新时代的骄傲。

  听接班路上仍奔腾着那支战歌:

  “青纱帐里,游击健儿逞英豪……”

  1985 年

奶奶的心事

小孙子开车跑外搞运输,

  悄没声拉回个城里媳妇。

  杨柳细腰,细皮嫩肉,

  挑不能挑,锄不会锄。

  咱庄稼人的本分就是能吃苦,

  找媳妇从来讲的是五大三粗。

  如今这世道啊,

  实在叫人糊涂。

  1990 年

迷途偶感

浓浓的秋色将归途遮住,

  茫茫青纱中若船迷津渡。

  儿时记忆却似归林的小鸟,

  早没入那片绿岛般的烟树。

  枝叶间俯瞰老街旧巷,

  疏篱上轻唤父兄大叔。

  人耽迷途,暗自恨老大还乡,

  归心似箭,已串遍家家户户。

  1995 年

进村瞬间

村头杨柳如帚似掸,

  除却一身风尘忧烦。

  匆匆的双脚不由敛步,

  轻轻走回珍存的童年——

  离家时行囊装满未来,

  只好把它寄托给故园。

  不相识的儿童何须相问?

  我就是你们当中的一员!

  1996 年

枣 花

也许,这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小如邻家探过来的枣枝上

  米粒般大小的花蕾——

  黄昏,隔墙闪过来几句话,

  那么平常,我却像在渐暗的墙隅

  拾到一串光灿的珠贝:

  “孩儿他爹,老青叔病了,

  你帮他浇浇拔节水。 别急走,

  顺便带上咱使剩的化肥……”

  枕着这亲切的乡音,我失眠了。

  一夜,麦垄间无声的细流,

  暗暗淹湿了我的心扉。

  清晨,那枝带露的枣花开了。

  我贪婪地嗅着,第一次发现:

  她虽不媚人,却有忒浓的香味。

  1984 年

甜叶菊

你这甜蜜蜜的娇闺女,

  来自南美洲,毅然改变了国籍,

  居然嫁给千里中原上

  这块有名的不毛之地。

  这,不由得使我要探索一下

  联起这万里姻缘的奥秘。

  莫不是因为“兰考大爷”,

  如今不再八方求乞,

  而终于认识到:讨饭篮

  抚不回社会主义?

  要么是这里的“气候”,

  从此结束了不寒而栗,

  责任田里萌生的热情,

  使冰霜般的盐碱渐渐溶去?

  (如果不具备这起码的条件,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以身相许。 )

平原,正在拔节

大路上运着,一车一车,

  阡陌上摆着,一袋一袋;

  麦田是棋盘,一格一格,

  尿素是棋子,一排一排。

  大包干,真格是棋逢对手,

  责任心,暗自里对弈比赛。

  把去年存折上攒足的信念,

  取出来撒进了各自的地块。

  施肥姑娘,把雪白的浪花,

  扬起在静悄悄涨潮的碧海;

  看水老人,不时弯腰拔草,

  芟除每一须争水肥的根脉。

  华北平原,这棵旱透了的瘦苗,

  正在责任田里复壮、拔节、抽苔。

  我屈指算着节令,芒种时

  再来看它金碧辉煌的丰采。

  1982 年

乡路上,奔驰着几辆轻骑

醒来的村口打一个呵欠,

  将一缕早霞撒向成熟了的土地,

  ——古老的乡路上,

  奔驰着几辆玫瑰色的轻骑。

  一路上,“嘀嘀,嘀嘀”,

  惊哑了,秋虫儿唧唧。

  电镀尾座上,

  一个鲜嫩的初秋

  装在金色的竹筐里:

  着红挂绿的番茄、黄瓜,

  顶缨带皮的青穗玉米。

  多么新鲜呵,如同海市幻景

  陡现在荒沙茫茫的戈壁;

  土路上留下的轮迹,

  证明我决非在杜撰“诗意”。

  可是,更令人惊奇的是

  这里竟看不到一丝惊奇。

  只有两个赶集的老人,

  搭讪着淡淡说了两句:

  “嗯,这东西倒是快哩,

  进城半晌能跑两趟,

  一天抵赶一个月大集。 ”

  还有一伙下地的姑娘,

  交头接耳小声嘁嘁:

  “开到城里大马路上,

  让那些喇叭裤少爷看看,

  咱新农民怎样吐气扬眉! ”

  在城市车流里游惯的我,

  却惊奇地目送轻骑远去。

  远去的还有我神驰的遐想——

  恍惚间忆起天安门的观礼:

  方队前那开路的先导摩托,

  不也是这样威武而神气?

  此刻,先导队已经出发,

  该是去向祖国报告

  阔步前进的农村

  准备受阅的消息。

  1982 年

旧途新路

乘着新置的“手扶”,

  他又走上旧路,

  从一望无际的平原,

  向着太行深处。

  他回头望着——

  乡园渐渐模糊,

  依稀见妻子站在村口,

  怀里娇儿

  正把小手挥舞……

  使劲揉揉老眼,

  揩尽二十年迷雾,

  ——眼前,驾铁牛的儿子,

  已是五大三粗;

  此时,留在家里的老伴,

  该正忙着饲鸡喂猪。

  他屏息听着——

  “突突,突突……”

  倏地,音调变了,

  “吱吱,喽喽……”

  “叫蚂蚱”车子的独轮

  碾下的记忆的辙印,

  霎间变得那样清楚——

  一车柿饼、核桃,

  满脸灰尘、汗珠,

  从大山里推出座小山,

  送给平原上千家万户。

  他凝神想着——

  那把专政的铁扫帚,

  竟把他扫进“四类”的队伍,

  投机倒把的罪名,

  压裂独轮车的轱辘,

  游街批斗,吱吱喽喽,

  撕心裂肺,如哭似诉;

  推回一车浸泪的屈辱,

  忍向破车挥起利斧……

  身子猛然一顿,只道斧落,

  却是铁牛刹在山麓。

  “孩子,莫要问我;

  哪里还见旧日路途?

  再不怕愁结羊肠小道,

  这柏油新路,你就只管加速! ”

  1983 年

又见青纱帐

急匆匆唤住司机,

  情切切弃车而行,

  一头扑进这熟悉而又陌生的

  葱郁浩淼的乡梦。

  烽火中在这绿海里降生,

  从小随父辈学习“游泳”。

  我听到青纱帐深情的呼唤:

  来吧,重新试试你的“水性”。

  童年的阡陌仍在心田纵横,

  为什么竟找不到旧日路径?

  艰难地寻觅着记忆的欢乐,

  打捞起的却是愧疚的沉重:

  战争虽然已折戟沉沙,

  不应锈蚀的是鱼水之情;

  谁若忘记了那载舟洪波,

  这汪洋照样会使他灭顶!

  1995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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