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卧夫——兼答《最后一分钟》
——“人间的长卷终于被你扛上了天堂”,最后一分钟,你等了整整五十年从今天起,我将学着赞美,只对那些无需肉体也散发温度和光辉的死人
兄啊,我还将从今天再次复活。“我已死过了,活着的只是我前生的墓碑”
我所有写下的文字,都是碑文。窗外的树此时无雪可站,全都披上了孝衣
“大地借飞驰而过的高铁传递着悲恸”。因为黑,空旷,我依然感受到冷
从你锁上的门缝里窥见一切。 最后一分钟,兄啊,
我活成飞蛾扑火的勇士
……这样的夜,谁在出生? 谁在异化? 谁正落荒?
“秒针才是万能的钥匙”
“我送你的灯火依然在高空闪烁”,兄啊,仰望一下,我们都不孤单
地平线
——“地平线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夕阳坐在上面,正慢慢地自戕
我选择了沉默,为了把神的声音从嘈杂中提取,我已做到了一半
石头一直没有说话,它陪着我。“哦,我们都有不朽的内心”
该放的已经放下,包括被掠夺、窃取的。 伤口大到了没有伤口
“天空是被他们骗出来的”。 所以,不低头,天就不会全黑下来
必须节省自己的光亮。我每天拿出一点放到高处,呀,多么璀璨
……河流被谁拧成了九曲十八弯? “凡是澎湃的,都波波折折”
“小鬼们的表演多么热闹”,我要忍住,不在人间发出笑声
在梦幻聊斋城
——“不能回头,一回头人就成鬼魂”。我努力记着人的属性,不停地掐自己一直追求的东西,我用心攥着,几声狐声传来,引我向一部奇书的深处走
柳泉井旁,围满了听故事的人。 “哦,那些讲故事的,已渺无踪影”
被讲过的故事还在。 如今,情节更加曲折,魔怪西装革履,个个披着人皮
“文人只会唱赞歌了”。我怀疑,他们的血液是绿色的,流淌在笔管里有毒
分不清哪一个我是我。在一株桃树下站了许久,脚下流水含烟,皆无法交谈
……在聊斋城,做一个鬼魂是幸福的。 “有房,有爱,有梦幻,人鬼仙同处”
“它们的街市,天上一样繁华”,黄昏后,我不知站在了门里还是门外
从北京到赤峰
——“那叫石头还是精神?”,钢铁的房子从燕山腹部穿过。 人们端坐在铁屋里城市坐在山坳里,挤挤挨挨。“一条条山涧,是人们信仰的黄河或长江吗? ”
“人们生息在自砌的家园里”,哦,多么像从天上被驱赶到这里的云朵
哪有没有雷电的云啊。 铁与铁不停地肯定、否定:“有,没有,有,没有……”
“怀柔,滦平,怀化……”。从北京到赤峰,我独自醒着,诗行是我的隧道
蚂蚁们在为一粒米累死。活着或者是一种耻辱,谁配为强加的耻辱坚韧地活?
……经历蜿蜒之后, 路终于把自己铺展成平原。
“与坦荡呼应的,是无垠的蓝”
“崇山峻岭之后,是白云和青草的疆土”,还有一匹马,一匹悍马满面泪水
赤峰赋
——“只生长刀光和马鸣”,蒙冀辽用草场和山系参与其中。 每一寸土都红过王府还在,飞燕已无,莫说弯弓大雕。“乌兰布通的阳光和云朵亮着”
“什么上京?什么中京?”,一层层翻下去,兴隆洼从万年的地下活过来
谁不想扬鞭策马? 用蹄声呼唤脚下的大地。 “抖落的,不过半生风尘和月光”
哦,华夏第一村、天下第一龙,我这大野一马,人神魔用毒药和美酒喂养
“我无法改掉干净的秉性”。用心向天空靠一靠,我体内的悬崖陡峭了几寸
……坐在夜里,再宽广的地域也盛不下这无边的黑。 “塞内塞外一样黑吗? ”
一位蒙古诗人问我。 草原的风知道,包括泪水,我的身体一直恒温
与徐敬亚在赤峰
——“活着,或死掉,都是一个问题”,你说,你一生都在逃离。 崛起的人呐那根斑驳的骨头我弃置燕山。 “活到份上才有崚嶒,如红到脊髓的石头”
“缺点是我优点的一部分”,一个自视优秀的人,笔下才有深壑和高原
无处可逃,只有不停地给自己拆解镣铐。“听,诗行里,有着铁质的呼啸”
“大展之后,全是白活吗?”,什么时候,我们全成了一个制度的人质?
一张口就是对自我的审判。我们不屑于手艺,但认真地书写着一份证词
……在云端上喝酒、谈诗、骂娘,内心万里无云。
“把自己写成一片阴影! ”
“思想的确大于荣誉”,面对空下来的广场,我一个人正在太阳下发呆
万佛洞
——“死去,还是活着?”,习惯了黑暗的人,似乎觉得这不再是一个问题或慈眉善目,或恐怖狰狞,都鸦雀无声。“伤到极处的疼开满了莲花”
看那卧佛的睡姿多美。喜、怒、哀、乐本属人性,“漠是什么意思? ”
我相信这些雕像的脉管依然鲜活,佛脱下的是石头,人脱下的是肉体
“另一个我,正与佛一起不朽”。 佛主、菩萨、天王、力士是谁的命名?
世界好冷啊。众佛挤挤挨挨,只有躲在石缝里的爬山虎,在寻找经文
……“莫高、龙门、麦积、云岗也是防空洞吗?”洞与洞又有什么不同?
外面是凡夫俗子的洞穴。习惯了光明的人,似乎觉得这也没什么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