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遗忘说出的总是有限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夜晚不仁,以银屏狂欢为刍狗
瞬间的星光,如除夕的焰火
从遗忘深处,向天空怒射
静寂。一场飞雪,一层厚土
覆盖一个人的故乡和异乡
当我向着四面八方漫游
我替遗忘说出的总是有限的
虚空确认一个人的存在
鸡蛋还没下下就遗忘了母鸡母鸡踏上征程,去寻找新的公鸡
鸡蛋和石头打架,和时光争吵
幸亏还不是散沙,碑铭模糊
需要十万倍皓首穷经的勇气
才能依稀辨认石头上的一个字
就像母鸡的先祖凤,于火焰中找到
凰的灰烬,——她的眼泪多么寒冷
虚空是阻断的起源。虚空汇聚成
漏风的破屋,确认一个人的存在
白骨头,一种对贵族的解释
周涛写了篇新散文《新疆的贵族》大年初一,几个朋友把酒赏析
文章中,那些年轻的“边疆贵族”
走在三十年前零下三十度的雪地里
目光坚毅,好像正欲奔赴西伯利亚
酒喝到第三瓶,来了其中两位
曹·帕尔哈提和万里·达尼亚
一个大鼻子,一个大嘴巴
一位说,贵族就是白骨头
维吾尔语直译就是这个意思
另一位说,贵族是黑肚子的反面
白骨头指的是一颗洁白纯真的心
三十年后,他们把子女送到欧美
不再亲自行走在乌鲁木齐大雪里
两位退役将军,坐着黑色小卧车
从另一个酒桌奔赴周涛的家宴
松松垮垮落座于一篇散文中
早年的朋友已不知去向
早年的朋友已不知去向他们起身离开围坐一起
相互取暖的火塘,火光
曾照亮年轻炽热的脸庞
他们告别简陋的小饭馆
告别五元小炒瑶池大曲
在各自的路上不知去向
爱情像首失败的赞美诗
而兄弟们的友情,留下
一份份字迹模糊的悼词
——这生离,如同死别
早年的朋友被各自的命运
认领带走,低下倔强头颅
臣服于温柔或粗鲁的绑架
一个中年,像头古怪微胖
的野兽,坐在孤单咆哮中
一边为他们默默祈祷祝福
漫长的灵魂出窍
一大早我就离开了自己远方,并未向我发出召唤
像一个榫子,锲入陌生的土地
有人提醒我,可能会锲入一个墓地
在异族面影中,同时看见友善和疏离
有时则共同忆起昆仑山上的费尔戴维西
在城市与荒原、群山与流沙、岩石与鸟蛋
甜瓜与苦荞之间,如今我与后者站在了一起
边疆诗
移居愈久,随身携带的家乡水土,流失得愈多
像一个胎记在静静消褪
这里,群山适宜眺望星空
盆地正好安放颂辞和挽歌
身边积蓄、生长的事物
是新的水土回来了么?
鸠摩罗什自西向东
流人从东向西。丝路帛道
一个时光驿站的反向邂逅
内地成了高僧的边疆
边疆成了流人的内地
岁月需要足够的忍耐和漫长
诗歌才能成为楼兰的太阳墓地
瞧,一口胡杨合拢的好棺材
生命和孤寂,向它转移、聚集
哦,岁月的铭文,无形的墓碑
自我、地域、时间三位一体
向着大荒中的这个根基
向着一首永不终结的诗篇
倾注、倾注、倾注……
边疆诗人头戴命运的荆冠:
不是诗歌戍边,就是诗歌流亡
菜市场
三个馅饼是明天的早餐牛肉馅、豆角馅和雪菜馅
配以母亲寄来的黄豆打豆浆
菠菜碧绿,辣椒修长
豆腐游水里,芹菜扛肩上
大棚菜的价格天天看涨
唉,放冰箱两天就烂了
还是买些老三样吧
有了土豆、白菜、萝卜
日子就像日子的样子了
在冻肉和鲜肉之间
一位老伯选择了冻肉
“便宜,没有哼哼味。”
他说。那些鸡腿、鸡翅
到底是速生鸡还是三黄鸡
这个问题,一直纠缠我
索性,离它们远些吧
但孩子们,还会在肯德基
或麦当劳,与它们相遇
顾大姐,卖了十年大蒜
十年后,还在这里卖蒜
而且十年里只卖一个品种
每一次,她都和我打招呼
我对她,也是彬彬有礼
南方来的茭白、芋艿、莲藕
多么亲切,但它们蔫了
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亲爱的蔬菜
难道你们也思乡么?
我来到一棵大白菜跟前
本地产的,脱去破衣烂衫
像一个白白胖胖的土著
“每到下午,这些烂菜叶
就被张大妈捡走了,
她无儿无女、孤身一人……”
顾大姐卖给我几头蒜
一边对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