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科幻电影的灵魂?而又如何寻找科幻电影的灵魂?J·J·艾布拉姆斯的《星际迷航11》和《星球大战7》充满当代娱乐性,同时又不背离原作框架(甚至过于保守);科林·特莱沃若的《侏罗纪世界》视效惊人且富有娱乐精神,甚至比《侏罗纪公园》的两部正牌续集还要高竿一些;雷德利·斯科特旷别多年重回《异形》世界,创造奇观的摄影技术又上了一层阶梯—然而,这些N年后的续集/重启电影即使再出色,与原作之间再接近,也始终能够感到有一层隔阂,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像雨中的泪水,湮没在了时间的洪流里。
直到丹尼斯·维伦纽瓦的《银翼杀手2049》。
早年间的科幻电影由于视效技术的掣肘,使得电影对叙事本身有着卓越的迷恋,尤其重视信息的传递—而这也让许多科幻改编作品,得以受益于原作的深度,并添加了视觉上的广度。这些早期的科幻电影,或多或少带有叙事诗的特质:戏剧性较弱,但稳定的节奏带来了强烈的浸润感。而随着CG技术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大规模进化,对视觉冲击的追求迅速取代了传统叙事的地位,就连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自己也难以避免这一问题:《第三类接触》《E.T.》《少数派报告》和《世界之战》在创作思路上的差别,还是非常明显的。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CG就一无是处。但电影作为叙事工具的固有属性,被技术发展而过度忽视的时候,还是很让人可惜的—否则,为什么人们会喜欢新版的《小丑回魂》呢?出于类似的原因,《银翼杀手2049》的出现就让人感到真正的欣喜若狂。
我们经常说,做电影并不是说有钱就是万能的。诞生于1982年的《银翼杀手》,没有庞大的制作资金,没有现代CG技术,完全就是依靠创作者的智慧结晶,而最终获得的历史地位也不必再多赘述:影响深远的赛博朋克美学艺术,对人类自我本质的探讨和叩问,甚至是雷德利·斯科特、哈里森·福特、鲁特格尔·哈尔职业生涯中最为重要的作品之一,都让这部硬核向的科幻电影展露出独一无二的气质。《银翼杀手》不仅重新定义了科幻电影类型—不只是奇情和冒险的幻想舞台,同时也是培植思考的丰沃土壤—并直接产生了从《黑客帝国》到《移魂都市》,乃至《攻壳机动队》《心理测量者》的横跨东西方文化,具有持续生命力和创造力的广泛影响。
而维伦纽瓦的《银翼杀手2049》,不仅没有让本片沦为粉丝的私有物,更野心勃勃地拓展了《银翼杀手》开启的哲学讨论,是近年来最为深刻和最具挑战性的科幻电影,让同一母题的《创:战纪》看上去就像迪士尼的儿童剧一样单纯。通过其华丽的视觉体验和叙事技巧,螺旋上升地体现了对人类本质的赞颂。
我们经常见到这样的说法:科幻小说讨论的议题之宏大深远,让现实主义流派看上去都显得脆弱和狭隘。比起纯粹的天马行空和逃避现实,《银翼杀手》可以说是最能体现科幻精神的电影作品之一了。而在《银翼杀手2049》完成的诸多任务中,最为了不起的一项就是对原作中所构建的世界做出的令人惊叹的扩展与改进。而其中的关键之一,就是原作编剧汉普顿·范彻的加盟。这一决定极大地保证了整部电影的连续性—不仅仅是故事和人物,也包括了世界观和叙事氛围。在此之上,堪比《疯狂的麦克斯4:狂暴之路》的CG运用,使得罗杰·狄金斯的伟大镜头获得了传奇般华丽的视觉体验。而本杰明·沃菲斯齐和汉斯·季默创作的电子乐,瞬间抹平了35年的岁月沟壑。
在《银翼杀手》的“衍生品”的“衍生品”都已经被斯嘉丽·约翰逊的连体秋衣搬上大银幕的2017年,《银翼杀手2049》不仅没有向充斥着劣质CG的同龄人们靠近,反而更退一步,回到了库布里克《2001太空漫游》的太空舱,甚至是《人猿星球》的世界尽头。这种独特的“返祖”现象,让这一系列更加靠近它值得拥有的高度和地位。事实上,维伦纽瓦在续集中仅仅轻度地强调了与第一部电影的联系,而低调的黑色素质,以及和谐的整体氛围,也很好地保护了当年雷德利·斯科特的精神遗产。
容易发现,维伦纽瓦在《银翼杀手2049》中很好地延续了《囚徒》和《边境杀手》,以及《降临》中所展现的那种强烈而又自信的视觉语言。罗杰·狄金斯和维伦纽瓦不仅将影片所處的“未来主义世界”得到了很好的视觉化呈现,同时还让其显得无比自然—在提供强烈的视觉冲击的同时,还不忘提醒观众这一世界的纯粹和真实感。在表演上,《银翼杀手2049》也和其他维伦纽瓦作品一样基础坚实。
按照时下泛滥的“重启”电影的制作逻辑,《银翼杀手》的回炉重造其实是非常容易的—哪怕水平再不济,也能编出一个瑞克·戴克和瑞秋的逃难故事。但当数以百计的创作者不仅从《银翼杀手》中获取灵感,更以数以百计的方式去演绎他们的《银翼杀手》故事版本的时候,是很难找到既没有既视感,又能够拓展原作遗产的完美解决方案的。
但是维伦纽瓦办到了。不仅选择了一条最为困难的道路,而且和35年前的雷德利·斯科特做的一样好,甚至还更令人满足。就像所有的好电影一样,《银翼杀手2049》拒绝为观众提供所有答案,而是让观众自己去争辩和讨论其中的真意,而不仅仅是知识和娱乐的被动接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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