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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者视域下主体性建构的虚妄

时间:2023/11/9 作者: 艺苑 热度: 11633
杨丽莉

  

  

  【摘要】 电影《缺席的人》讲述了一个以失败告终的追寻自我的故事,引发了人们对于自我、存在的思考。通过艾德在言说中的缺席,“大他者”对于“主体性”的压迫、“他者”效用原则对“主体性”建构的制约,可以发现艾德自我主体性建构失败的原因。

  【关键词】 主体性;言语;“大他者”

  [中图分类号]J90 ?[文献标识码]A

  乔尔·科恩、伊桑·科恩两兄弟作为美国独立电影的代表人物,其电影以黑色幽默的美学风格,浓厚的存在主义哲学色彩疏离于好莱坞式商业片。《缺席的人》延续了其对于偶然性事件的关注,在失控的状态下逼近生活的本质,主人公艾德想要改变境遇,追寻自己的价值,重塑自己的在场,然而这次追寻自我价值的活动却以失败告终。究其追寻失败的原因,我们可以看到,艾德忽视了本真的自我,将个人的价值依附在符号、金钱、权力上面,使其追寻自我的行动注定是虚妄的。

  一、言说中的缺席者

  影片从主人公艾德的视角,讲述了由两场凶杀案贯穿的一个失败的追寻自我的故事。事件的起点正是艾德意识到自己的“缺席”的那一刻,“整个构想根本就是乱来,也许我被锁在理发店里,面对出口却不敢开门”,打开门,追寻自我在场的欲望使得干洗店投资的事情在艾德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开始谋划如何威胁妻子的情夫戴夫,拿到投资需要的一万美元。一连串的事件由此被推动,涟漪层层扩散。

  艾德的“缺席”,首先是作为丈夫的“缺席”,其核心是被情夫戴夫所“取代”、“替换”,体现在言语层面作为“对象”的被替代。在与戴夫的家庭聚会上,对戴夫讲的笑话“怎么又是阿尼布雷格”,艾德丝毫不为所动,他的妻子朵莉丝却大笑不止,并略带嘲讽的向大家解释道“因为艾德没有当过兵”。显然艾德被排挤出此话语空间,无法参与。饭后艾德独自在门廊抽烟,朵莉丝和戴夫却在厨房有说有笑,鲜明的对比更突显了艾德作为“言语对象”的缺席。

  艾德在戴夫被杀害后,回忆起他与朵莉丝的相识、闪婚,在艾德的记忆中他一开始就是言语主体的缺席者。艾德的几句话证明了这一点:

  “她告诉我她喜欢我的沉默寡言”。

  “我问说:‘难道你难道不想多认识我一些?”

  妻子说:“现在的了解就够了”。可见,妻子也理所当然地赋予艾德言语主体“缺席”的地位,沉默的艾德对沉睡妻子单向的深情凝望,也是其作为“言语主体”缺席的隐喻。

  作为“言语对象”的缺席者,预示着艾德追寻自我主体性的失败。正如拉康所强调的,言语对于主体性建构的重要,“主体通过语言而形成,主体是言语的主體和面对语言的主体,在这个意义上,主体即‘言说的主体。言语活动的本质特征就是对话性,它包含着说者与听者。他认为,言语不仅是信息的综合,而且在说者与听者之间建立了一种联系,‘言语始终是主体间的契约。”[1]艾德作为丈夫,与朵莉丝的言语契约被情夫戴夫切断并取代,其主体性失去了确证的载体。

  艾德不仅在妻子面前是言语主体的缺失者,在社会生活中也是如此。朵莉丝被捕后,律师雷因史耐德告诫艾德“规则我来定,我会教你怎么说,你只要闭嘴,话我来讲,我是律师,你是理发师,你什么都不懂。”艾德再一次被剥夺了言说的权力。

  语言是进入象征界的途径,只有通过言语交流才能与“他者”建立联系。在与“他者”的“言语契约”中确证自我的主体性,作为言语对象和言语主体,聆听的欲望和表达的欲望归根结底是得到他人承认的欲望。“在拉康看来,欲望最终是他者的欲望:欲望并非是‘我确实需要什么?而是‘他者到底需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作为客体,我自身对他者有何价值?”[2]艾德在言语层面的聆听和表达被替换、被压制,导致其对于他者的价值的缺失,自身主体性的建构的行动必然因此而受挫。

  二、“大他者”对于“主体性”的压迫

  言语主体的缺席是艾德主体建构失败的一个显在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在符号秩序中,“大他者”对艾德构成的压迫。艾德作为理发师,一个在生活中被他人忽视的理发师,是“大他者”的符号秩序中的被压迫者,是与“他者”力量互相竞争中的失败者。在影片8分钟处,戴夫洋洋自得地告诉艾德要升任朵莉丝当财务主管,并说:“也许我们可以让你的穿着跟得上时代潮流,是不是?当然啦,你整天都只穿着工作罩衫。”在32分钟处参加的婚礼中,克丝坦莎叫不出艾德的名字,只以“理发师”指称他。在银行贷款时,因为艾德只是没有产权的非首席的理发师,被要求“最好在外面等”。

  在“符号秩序”的网络中,艾德只是“理发师”这个专有名词的对应物,一个在人类所建构的符号世界里的软弱无力的点。其主体性在“大他者”,也就是语言所形成的律令与秩序中,受到排挤与压迫。艾德的处境与遭遇可以为“大他者”的运行机制做注脚,而从“大他者”的视域来看艾德追寻自我以求改变的行动,便更能理解悲剧发生的不可避免。

  那么,什么是“大他者”呢,齐泽克解释道:“符号性的向度就是拉康所说的‘大他者, 那个将我们关于现实的体验予以结构化的无形的秩序,关于诸种规则与意义的复杂网络。”[3]“大他者”作为权威,稳定的规范的象征秩序,将全体社会成员网罗其中。而构成“大他者”秩序的关键在于“区别”和“连接”。人与人之间聚集起来,形成世界的方式就在于“区别”和“连接”。以符号的差异来“区别”,形成差异,进而形成等级与压迫;以“他者”的欲望来“连接”,进而以“大他者”的欲望而欲望,受到“大他者”欲望的压迫。

  影片的开头,艾德以心理独白的方式喃喃道:“店不是我开的,像朋友讲,这只是一份工作,有三个我们称之为台子的座位。”“理发师”的工作头衔,理发店的狭窄空间,是艾德在符号世界里区分于“他者”的所在。在与他者的交往中,艾德不是有血有肉,实在完满的个体,而只是一个空洞的“理发师”的能指。无论是影片19分钟处朵莉丝的同事上前与艾德搭话:“嘿,你不是女装部的吗?”还是在银行里工作人员对艾德身份的询问,都证实了人们在交往中对于“符号身份”的强调,显示出艾德缺失有力“符号身份”的尴尬。

  “大他者”所建构的符号世界是被高度抽象、简化的关系系统。艾德缺失的个人经历、历史,被遮蔽的童年、家人、喜好,突显出其“理发师”符号身份的空洞。关于艾德个人过去的这片叙述的空白,使得艾德仅仅停留在“丈夫”、“理发师”的符号身份中,没有过去个人生活的痕迹与回忆。过去是明确自我,确证自我的一部分,一个丢失了过去的人,当然无法确证自我的主体性。而影片对于艾德过去的有意遮蔽,所要反映的正是“大他者”在建构符号秩序时对于个体的压迫,为了完整统一的,规范化的秩序,将个人抽象为单一的、空洞的符号。

  “通过‘符号化这个系统性工程,大他者霸权性地创立起一整套符号性的坐标,并由此规制了我们‘世界的边界及其内部的等级结构。”[4]规制边界,创建等级秩序是“大他者”压迫个体的残酷之处。艾德的种种缺席、被排挤,究其根本则是因为他是“符号”竞争场域里的失败者,是等级秩序里的被压迫者。朵莉丝在开庭之际于狱中自杀,艾德在回家的途中发现好像每个人的目光都避开他,空空荡荡的,别人看不到他,他如同一个鬼魂一般。此时的他,不仅只是一个没有社会地位的理发师,还是一个可怜的丈夫,他的妻子出轨、并且畏罪自杀。从影片中警察通知艾德他妻子被捕时的躲闪,告知艾德他死去的妻子已怀有身孕时的犹豫,都可见艾德在他人眼中的可怜丈夫的形象。作为地位低下的理发师和可怜的丈夫,艾德是“符号场域”里彻底的失败者,对于主体的建构或是追寻也因此摆脱不了失败的命运。

  “大他者”对于个人的压迫不仅仅体现在秩序上,也通过对于个体“欲望”的控制,使得个人失却主体性。回到影片的开头,事件的起点——艾德想要投资“干洗店”。这是艾德想要改变生活,逃离“理发店”的第一个行动,也是改变他整个生活并造成后面一系列悲剧的起点。而在投资的面纱下跃动的正是他对于财富的欲望。财富、金钱是人们在“符号秩序”里树立统治地位的核心砝码。艾德想要找寻自我,建构自我的主体性的行动反而又落入了“大他者”的控制之中。他想通过改变经济地位来确证自我,殊不知已经陷入“大他者”的圈套。投资、赚钱,真的是艾德本真的原始的欲望吗?显然,这仅仅是“大他者”所构造的欲望,经过“他者”欲望的投射,才会成为我们的欲望。艾德想要取得经济上的地位根本是渴望获得“符号秩序”中的地位,获得社会的承认。“人的欲望就是被大他者欲望,得到大他者的承认。”[5]所以,艾德对于主体性的建构的行动显然仍处于“大他者”的控制之中而无法成功。

  三、“他者”效用原则的制约

  艾德在社会“符号系统”中不仅被来自固化的身份、等级所压迫,更是被关系链条所束缚。人人都只是重视自己的利益,聚焦于他人对于自我的效用。他人于我来说,只是一种关系,而并非充盈完满的实在的人。

  影片中当戴夫被杀,朵莉丝被捕入狱后,戴夫的妻子安娜深夜来到了艾德的家,神秘地跟他讲:“去年夏天我们去奥勒冈州尤金露营,我看到生物,他们让老戴夫上太空船,这越来越跟政府牵扯不清,跟你太太无关,非常恐怖,他再也无法碰触我了。”在杀害戴夫的真实的凶手面前,安娜依然沉浸在自己编造的诡异的故事中,将戴夫的死与外星人的入侵、政府的阴谋联系起来。凶手是谁对于安娜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的颜面。她无法面对自己的丈夫仅仅因为做假账之类的卑琐的事情被杀,她需要宏大的叙事,上升至整个人类存亡的事件来解释戴夫的死亡,以维护自己尊严。艾德对于她来说仅仅是维护自己时所借助的工具。

  艾德作为杀人凶手的事实不仅被安娜所忽视,律师雷因施耐德也更不在乎。法院里的法官、观众在语言“效果”控制下同样看不清真相。当艾德将犯罪的过程向律师全盘托出时,律师并不打算采纳,他不管艾德讲的是真是假,只是从效果上来判断这个故事是陈腔滥调。在雷因施耐得律师的眼中,辩护只是一场“秀”,他只是需要利用人们认知的盲点来赢得胜利而已。事实的真相与他无关,或者,我们根本无法了解事件的真相。就如他自己所说:“你的观察改变了观察对象,你会搞不清楚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应该发生什么事,所以,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观察某件事,就会改变它。”

  讽刺的是,艾德被捕是因为他不是凶手的另一场凶杀案。在这场案子的辩护现场,从观众被律师的语言控制中,我们可以看出:人人只重视语言的效果,人人只是关系链条上的一环。影片以艾德的视角转述了律师的辩护:“我实在太平凡不像犯罪的幕后黑手,更大的阴谋正在进行着,情况还在扩散当中。”律师的叙述策略显然是“共情”,让观众们处于艾德的处境,作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的处境,进而把艾德的遭遇当作自己的,把艾德当作自己,想象自己似乎受到巨大阴谋的迫害。观众们显然已经受到语言效果的蛊惑,相信艾德是与自己相同的、平凡的文明社会的一份子。在对自我的自恋式的想象中,宽恕艾德,相信他的无辜。艾德是否是凶手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结构上、功能意义上的作用,在与艾德的关系连接中投射关于自我的想象。在影片的结尾,艾德自己也并没有逃脱自我安慰式的想象,关于外星飞船与外星人的阴谋再次出现。

  在所有人以自我利益为中心所构成的场域中,“语言的效果”比真相、事实更为重要,重要的不是事实,而是满足自我的欲望与想象。对于艾德来说,“他者”的效用的原则使人们更关注他在链条、关系中的结构性的作用,而非实实在在的他。只作为环节存在,实在性被遮蔽的他,对于自我的追寻显得虚妄。

  四、结语

  价值感的缺失、自我身份的迷失促使艾德走上对自我的重建,然而无论是投机、还是威胁敲诈获取利益,都無法使其真正寻得自我。因为以金钱的获得来改变身份地位的行动,本身就是屈从于意识形态控制的表现。加之在人人为自己利益而奔忙的社会环境中,我们对他者而言仅仅是一种抽象的存在,是符号,是利益关系,而不是真实、真切的人。以此来看,艾德对于自我的追寻,对自我主体性的建构的失败注定是无法避免的。

  影片中朵莉丝的弟弟弗兰克的那一拳头似乎在最后给了我们一丝希望。律师所描绘的语言符号中的艾德,与他自己真实相处的艾德交织在一起,困惑与愤怒之中弗兰克击倒艾德并质问:“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一质问,触动了艾德本真的自我,让他开始反思符号身份的桎梏。这一拳也警醒我们:不应迷失在单调、空洞的符号权威中,日常真实可触的体验与情感才是构建我们自身的关键。

  参考文献:

  [1]黄汉平.拉康的主体理论与欲望学说[J].文学评论,2010(3).

  [2]斯拉沃热·齐泽克.敏感的主体[M].应奇,等,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3]斯拉沃热·齐泽克.事件[M].王师,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6.

  [4]吴冠军.有人说过“大他者”吗?——论精神分析化的政治哲学[J].同济大学学报2015(10).

  [5]马元龙.无意识就是大他者的话语——论拉康的无意识理论[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 2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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