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心潮诗词》杂志常务副主编姚泉名同志联系,说恭喜我入选2022年“聂绀弩杯”年度诗坛人物,杂志拟做一个栏目,刊登我自己撰写的诗词创作体会,并说有旧文亦可。关于创作体会类文章,我从来没有写过,但又不忍拂了刊物的好意,同时感到也确实有必要做些回顾,便大致进行了一番梳理总结,试着从学诗概况、学习继承、创作实践及创作态度四个方面来谈谈我的体会。
一、倾心余事作诗人
1964年我上了高中,因喜欢古典文学,买了王力先生主编的《古代汉语》,开始了对古代汉语知识的系统学习,也为后来的继续自学打下了基础。1965 年,我买到了北京出版社出版的王力先生写的《诗词格律十讲》和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出版的《诗韵新编》,便开始试着学写旧体诗词。这本精装版《诗韵新编》我至今还保存着。1965 年11 月的一个星期天,我从骊山脚下的一所学校,徒步30里,来到柳残草衰的灞桥,探望一位正在那里服役的同学,感受甚深,回来后情不能已,遂试着写了两首七律,依《诗韵新编》用韵,可算是自己的处女作。此后又断断续续写了一些,直到1967 年,约30 来首。这些学步之作,好在大都保存下来了。《郑欣淼诗词稿》(2014年)中,就收有这期间的4 首诗。此后10年,由于多种原因,未有吟咏的兴致。随着春风解冻,神州焕发青春,沉寂10 年的我也不觉“技痒”——虽然我于此“技”并不熟,只是偏好——工作之余,又陆续写了不少,不计工拙,只为遣兴而已。20 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在报刊上发表了七八十首,有时署笔名“方石”。在这期间,受到一些同志的鼓励。此后工作又多次调动,庆幸的是,虽然断断续续,这一爱好还是坚持了下来。正因为是个人爱好,不考虑能否发表,不需要征求别人意见,也因此使自己长时期缺少与他人的切磋交流。
我出版的第一本诗词集是《雪泥集》(1994 年),后有《陟高集》(2000 年)。诗集出版于我最大的意义,就是作品印成了铅字,扩散到社会上,就要正视自己的作品,考虑它的社会效果,倾听社会的评论,省察其中的得失。此后我更重视中华诗词遗产的学习,重视向时贤的学习,也以更严谨的态度进行创作,力求不断有所提高,有所进步。
此后我还出版过《郑欣淼诗词百首》(线装,2006 年)、《郑欣淼诗词稿》(2014年)、《卯兔集》(线装,诗画版,2013年)、《浣尘集》(雕版,2017 年)等。《郑欣淼诗词稿》(庚子增订本)选编了我从1965 年到2020年创作的诗词曲约1200首。我有关诗词的研究论文、演讲、访谈等,收录在《诗心纪程》(2018年)、《中华诗词之美》(2022年)二书中。
检点屐痕,我还自印过《丑牛集——郑欣淼二〇〇九年诗词》(87 首)、《寅虎集——郑欣淼二〇一〇年诗词》(70 首)、《卯兔集——郑欣淼二〇一一年诗词》(100首)三个年度的诗词集,各印若干,分赠友朋。三本集子为繁体竖排,烦劳故宫历史学者、古文献专家王素先生帮助修订并统一体例,书名则请故宫碑帖专家施安昌先生从《乙瑛碑》《王基碑》《西岳华山庙碑》等名碑及长沙马王堆帛书中辑出,使得这几本书的装帧古意盎然。时在紫禁城出版社工作的李文君等同志亦用心编辑。对于几位故宫同仁的襄助,我今犹心存感激。
拙作《雪泥集》出版时,承蒙赵朴初先生为书名题签,这是对一个初学者的鼓励,我一直铭记在心,力争不断有所进步。《陟高集》由著名的鲁迅研究专家、中国现代书法名家卫俊秀先生题写书名。按照原来的设想,我在国家文物局工作时写的《红楼集》,在故宫博物院10 年期间的《紫垣集》,以及2012 年以后的《海山集》,都拟分别出小册子,并先后敬请饶宗颐、冯其庸、沈鹏、刘征诸位先生题写了书名,我受到的感动和激励是不言而明的。2014 年“中华诗词文库”拟收入拙作,我就改变了再出小册子的想法,而把此前本不算多的所有作品合在一起,编为《郑欣淼诗词稿》。但多年来萦怀于心的是,被我视同拱璧的诸位先生的题签,似乎无从展现。令我欣慰的是,在《郑欣淼诗词稿》(庚子增订本)中,六位先生的珍贵题签分别以插页的形式列入各有关部分,弥补了我的遗憾。每当我看到这些熠熠闪光的墨宝时,就想到六位先生的道德文章,也就成为时时鞭策我努力向前的力量。
中华诗词学会成立于1987 年。我是1995 年7 月加入学会,会员编号为5072。截至2022年5月底,学会会员累计数已是4万多。从2010 年至2020 年,我忝任中华诗词学会第三、第四届会长10 年。中华诗词学会是个颇有影响的全国性社团,从创建以来,聚集、团结了一大批中国当代最优秀的诗人词家,坚持数十年,在推动中华诗词的复兴、繁荣方面做出了重大贡献。第四届会长任内学会完成的一件大事,是制定新中国语言体系中的第一部新韵书——《中华通韵》,并由教育部、国家语委颁布全国试行。因学会工作关系,我有幸能够结识许多诗词大家、名家,并有机会向他们请益求教。
评论《雪泥集》的第一篇文章出自房日晰先生之手,1996 年发表在一个省级学术刊物上。房先生是陕西师范大学教授,著名的古典文学研究专家,我久闻大名,但可惜缘悭一面。《陟高集》等出版后,评论多了起来,最早的几位作者如王科、古耜、郑伯农、张德祥等,当时我都不认识,其中前两位至今也无缘相识。我由衷地感谢他们的关注,这种温情成为我继续努力的力量。我曾委托王素先生代编《郑欣淼诗词百首》,他的《情缘物动 物感情迁》代序对拙作评论的剀切,为人所称许。2006 年6 月,《中国文化报》刊载了高昌同志与我的题为《旧体诗创作:从复苏走向复兴》的访谈录,此文又为《新华文摘》转载,引起较大反响。高昌多年担任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中华诗词》杂志主编,一直关注着我的创作,写过多篇评论。报刊上评论我的诗词曲的文章,有32 篇选入《问学之旅·郑欣淼著作序跋评论集》(故宫出版社,2022 年)一书。
在50 多年来的学诗写诗过程中,我常反躬自问:我为什么要写诗?没有人强迫过我,也没有其他功利的要求,完全是自觉自愿,出于自己的爱好。我逐渐明白了“诗言志”的理论:“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诗的产生是诗人内心情志表达的需要。诗是中国人生活的一部分。许多人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热爱诗歌,写诗填词,使得自己在精神和审美层面有更高的提升。这也回归到了诗歌本身的特点和价值。我在诗词欣赏与创作中,就感受到了精神的超越、灵魂的飞扬以及生活中诗意的愉悦。韩愈有诗:“多情怀酒伴,余事作诗人。”我和许许多多的中国人一样,就是在这样似乎不自觉的状态下学诗写诗并自得其乐的。
二、千古文心瑰玮词
我的体会,要写好诗,需要认真地坚持不断地学习,努力充实自己,打好基础。这种学习,包括人生历练与专业知识两个方面。新时代的诗人不仅要在辞藻、技巧、形式上下功夫,更要有一定的才、学、识。诗人不一定是政治家,也不一定是哲学家,但诗人离不开政治,也不能没有理性的认识,要知大局,明是非。
诗词知识的学习相当重要,其目的就是要认识诗歌的特质,遵循诗歌创作的规律,运用前人所积累的艺术经验和创造的艺术形式表现时代新内容。对于诗词专业知识的学习,我的体会是:一要向古人学习,学习经典;二要向时人学习,当代有很多优秀的诗人和佳作可作借鉴;三是还要向优秀的新诗学习。
首先是认真学习经典。中国是诗的国度,诗歌遗产丰富,传世精品很多,是学不完的。经典更是值得反复学习的。但对诗人、对创作者来说,这种学习,不同于以背诵记忆为主的中小学生的学习,也有别于一般诗歌爱好者以赏析为主的学习,而是着重以借鉴创作经验为主的学习。因此,就要慢慢地揣摩、体味、领悟,且联系自己的创作,有所收获。例如,诗词因有字数、韵律等限制,有的还须对偶,要求凝练含蓄,在语言表达上就会有一些变化,如词类活用、语句省略、词序颠倒等。诗词的这种语法现象,叫作“诗家语”。我就努力学习如何运用“诗家语”,力求在诗词的结构与表现方式上有所提高。又如,用典是我国古代诗歌创作中的重要表现手法。典故的来源及其故事和成语,足以扩大作品的情思内涵和触发联想,达到语少意多、词浅情长的艺术效果。读古人诗词,我就留心典故的多种不同的运用方式,如正用与反用、明用与暗用、借用与化用,我发现有用得贴切自然的,也有用得过滥过涩的,这样用心领会,并在自己的创作中有所借鉴。对于诗词名篇,历代评点者甚多,如明胡应麟对杜甫《登高》这首“古今七律第一”的章法、句法、字法的全面解析(《诗薮》),钱锺书对王安石《书湖阴先生壁》用典的推崇(《宋诗选注》),俞平伯对李煜《虞美人》的“诗词之作,曲折似难而不难,唯直为难”艺术特色的赏析(《读词偶得》),梁启超对辛弃疾《摸鱼儿》的“回肠荡气,至于此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评语(梁令娴《艺蘅馆词选》)等等,而结合自己的创作实践去读这些评点,常有更为强烈的共鸣与深切的体会,从而获得更多教益。
我也注重向当代诗词家学习。当代诗词创作水平整体上还需要提高,需要向高峰迈进,但每年都有不少精品问世。翻开《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刊物,每期几乎都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好作品。全国每年也有不少多种形式的诗词比赛活动,所评出的获奖作品,好多也值得一读。这些作品反映的是当代的中国,反映的是火热的生活,反映的是作者的真情实感,都在形式和内容的结合上做出了努力。可贵之处,就是对传统不生搬硬套,有其鲜活之处。我特别重视这些作品的语言运用,看他们如何反映新生活,如何创造新意象,讴歌新事物。每读这些新作,对我都会有所启发。
我还重视向新诗学习,这可能与我的经历有关。我十四五岁时有了写诗的冲动。这时虽然背诵了不少古典诗词,但没想到去写旧体诗,而是尝试着写新诗,并且大胆地多次向《诗刊》投稿。当时我是初中学生,记得常避开同学去学校传达室看有无我的信件,结果收到的都是厚厚的退稿信。到高中后我开始了旧体诗词的习作,但仍然喜欢读新诗。20 世纪60 年代我买过李瑛的《红柳集》、严阵的《江南曲》等诗集,能够背诵贺敬之、郭小川的不少诗。
我认为,诗分新、旧,这是中国诗歌发展历程的反映,同是诗歌园地的两枝奇葩,诗体虽各异,诗性却相同,因为其用以表达主题的意象、意境多是相通的。许多诗词前辈都是两栖诗人。我认为,写诗词的不妨多读一点新诗,学习新诗的创新和敏锐思想、灵动的语感和鲜活的句式,以及吸取民歌和外国诗歌的艺术影响。开阔眼界,汲取这些作为营养,可使我们的诗词作品更有新意。
我与著名诗人雷抒雁先生是结识后一直有来往的朋友,他写新诗,我写旧体诗,我们常互赠作品。我在赠他的一首《贺新郎》词的后半阕表达了对新旧两体关系的看法:“玉台一雁高颃颉。振金声、放歌小草,杜鹃啼血。我亦鸿泥留吟絮,平仄藩篱偶涉。漫嗟叹,诗肠自热。好句非关新与旧,但真情、今古相连结。且共勉,莫停歇。”
2011年10月我在厦门的第三届中国诗歌节致辞中,曾把著名诗人舒婷的两句新诗“翻译”成旧体诗。舒婷在《双桅船》里写道:
雾打湿了我的双翼,
可风却不容我再迟疑。
诗人感受到追求理想过程中的艰难与沉重,又同时感受到了时代的紧迫感和责任感。这两句新诗可以“翻译”成两句五言诗:
雾湿双桅翼,风催一叶舟。
也可以“翻译”成两句七言诗:
雾虽湿翼双桅重,风正催舟一叶轻。
可见新诗和旧体诗在意境上是相通的。这在诗友中和媒体上受到过一些鼓励。
有时我也把自己的旧体诗“翻译”成新诗,从中感受新诗在表现形式方面的特点。2012 年,我参加北京恭王府的海棠雅集,写过这么一首绝句:
岂负骚肠八斗才,海棠树下且徘徊。
花时岁岁吟难尽,国艳合为诗客开。
这首绝句就可“翻译”成这么一首新诗:
是花在催诗?
——良辰美景,八斗诗才。
是诗在催我?
——海棠花下,几度徘徊。
吟也吟不尽啊
——岁岁青春,无边花海。
倾城还倾国啊,
——人为花醉,花为诗开。
这种互相“翻译”的过程,对我来说,不仅加深着对新、旧体诗关系实质的了解,也有利于在旧体诗创作中诗思的开阔与表现方式的灵动性。
三、快心哪复计穷工
我的旧体诗词创作,在总体上追求一种典雅的风格。我也重视典故的活用,重视对诗歌语言锤炼的“炼字”“炼句”,以及特殊的表现手法的掌握等。我的作品比较平易顺畅,不晦涩难懂。我虽然做了许多努力,但囿于自己的学养基础等,取得的成就是有限的。从1965到2020年的55年间,我创作了约1200 首诗词曲,其中诗900 多首,词200多首,曲30 首。数量是不算多的。我的创作水平是逐步提升的,成果也是参差不齐的。下面分别说说我的诗、词、曲创作。
1.诗
在我的900 多首诗作里,有七绝约520首,内容庞杂,数量当然也最多。
从2009 到2011 年的三年里,我曾四次访问台北故宫博物院,留下四组72首七绝,每首诗前有小记,纪盛抒情,亦在存史。如:
三月一日至三日,或阴或雨;三月四日离台,则艳阳高照。
草自青青花自妍,别离喜见艳阳天。
人间毕竟晴方好,放眼圆山云水宽。
三月三日午后,出席台湾艺术家出版社为拙作《天府永藏》繁体本举办的发表会。
流光碎影看绳绳,天府珍琛启玉扃。
惭愧虽无燕许笔,赤心但有一壶冰。
同日晚,举行雍正展开幕式。展室大门,由两岸故宫院长同时按钮开启,宣告展览开始。
已是年来望眼穿,殊珍至宝本骈连。
大门徐启看雍正,盛世鸿泥总斐然。
十月九日,赴台湾政治大学演讲,按约定时间早到半小时,余云:“到早了。”文学院周院长连声答:“不早不早,已晚了六十年。”
直似桃源世外天,秋云翠麓小河潺。
一声答问心头暖,今我迟来六十年。
我写过240 多首七律、85 首五律,占到诗作总数的三分之一以上。这与杜甫的影响有关。我曾很认真地学习杜甫,研读他的诗,并写过《此意竟萧条 行歌非隐沦——谈谈杜甫的人格精神》的论文。当然学得很不够。我的七律中常有联章体作品,一般一组四首,也有一组五首、甚至十首的,如《杂感十首》(1996 年)、《台北故宫博物院周院长一行来访感赋四首》(2009年)、《纪念杜甫一千三百年诞辰,用咏怀古迹韵五首》(2012 年)、《七十咏怀五首》(2017 年)等。但我深感,这是需要相当功力的,自己写时常感才力的不足,造成有的一组作品中质量的不够均衡。
“对仗”是律诗的表现形式之一,它增加词语表现力,体现着作者的才思功力,历史上许多名作就是因佳对而流传不朽。我在律诗的写作中,除了注意整篇的布局与结构外,也很重视颔联、颈联的推敲。
五律的颔颈联,如:“山峻汉江邈,云横楚地宽”(《登武当山》)、“色蚀千村树,香残万亩荷”(《磁州秋色》)、“曲直一河水,高低两御碑”(《崖口》)、“周匝骆驼草,间开红柳花”(《玉门关》)、“槐绿百年树,榴红五月花”(《端午》)、“天际难眠月,年关不夜人。霜欺秦晋道,风肆柳杨津”(《母亲逝世三周年述哀并序其一》)、“平生气常壮,盛世语多危”(《拜望谢辰生先生并贺乔迁》)、“短杖孤松影,幽怀空谷音。世人崇考古,夫子贵知今”(《悼张忠培先生》)、“纵乏回天力,犹存掷地声”(《悼徐苹芳先生》),等等。
七律的颔颈联,如:“霁月溶溶消吝鄙,要言淡淡长精神。双眉不画趋时样,一口常为违世音”(《纪念张宏图同志逝世十周年》)、“土窑曾孕风云策,沟壑深藏龙虎韬”(《雨中登延安宝塔》)、“时有檄文惊鼠窜,偶成佳句叹神来”(《毛锜同志赠诗,步韵奉和》)、“一种根基当马列,三分风骨自浏阳”(《陈烈先生赠〈田家英与小莽苍苍斋〉》)、“人生风雨识途马,世事苍黄孺子牛”(《谢辰生先生以七律见贶,抒文物保护之心志,谨步韵奉和》)、“庙堂空有犬豚辈,畎亩元存华夏魂”(《鸦片战争一百四十七周年 其一》)、“碧水无波哀玉碎,苍天有意使神全”(《老舍故居》)、“雪峰饱看五千仞,紫阙欣聆六百年”(《七十咏怀 其一》)、“红尘难觅三生幸,紫苑方赓十载缘。往迹栖栖待追忆,襟期落落任评铨”(《卸任故宫博物院院长感赋》)、“甲申烽火周期率,戊午风云改革旗”(《甲午春节感怀》)、“中西已铸迦陵学,今古方摛锦绣词”(《叶嘉莹先生九十华诞》)、“原上晴烟鹡鸰鸟,耳边潇竹板桥箴。红尘紫陌荣和辱,苍狗白云浮与沉”(《余方住院,舍弟调外地工作,克日报到,病室话别》)、“行伴秋风送蝉子,坐看夏雨长桐孙”(《病中杂吟其四》)、“和陶清句水云境,劝稼至言黎汉村。载酒堂传读书种,桄榔林记逐臣魂”(《儋州东坡书院》)、“嘉应看山皆入画,梅江流水尽成诗”(《梅州》)、“人境曾容呵壁客,庙堂谁省补天才”(《黄遵宪故居》)、“文绣公馀浑似锦,诗吟马背直如珠”(《读卢法政诗文》)、“九州生气凤凰笔,千古文心瑰玮词。耆彦正声犹俊健,霸才高格自嵚崎”(《出席中华诗词学会第三次全国会员代表大会感赋》)、“杯里风波笑谁等,人间丘壑待吾曹”(《纪念杜甫一千三百年诞辰,用咏怀古迹韵 其五》),等等。
我在歌行体上也做过努力,写过10 多首,自己比较满意的有《卡伦曲》《玉路歌》《宝笈歌》等。
我体会到,歌行体写作既要有激情,也要对所述事物有充分的甚至专业的认识,例如白居易《琵琶行》对音乐知识的掌握。我写《宝笈歌》,就对《石渠宝笈》做过深入了解。2015 年故宫建院90 周年,举办《石渠宝笈》特展,我出席开幕式后到国外探亲一个多月。通过网络,我看到这个展览深受观众喜爱,出现早晨午门一开就有千人跑步冲向武英殿的情形,被网友戏称“故宫跑”。我深知这对于故宫的意义,便用近10 天写了长达百句的《宝笈歌》。这是我截至目前创作的歌行体中最长的一首。诗的开首以12句简介《石渠宝笈》的编纂及意义:
乙未清秋碧虚渺,江山如洗歌窈窕。紫垣缃帙映星辉,晋唐风华烟霭绕。忆昔宝笈初编纂,入目尽为一时选。七十四年三编竣,锦贉绣褫遍宫苑。玉丁宁,花绚烂,千载耿光蕴其间。宝笈甫出天下惊,斯文脉远传一旌。
接着用50 句略述《石渠宝笈》的散佚、征集及修复。后以38 句描述院庆展览的盛况:
蓦然回首日月驰,故宫院庆迎九秩。院庆筹划何其多,心血经年在宝笈。天华爽霁秋旖旎,千呼万盼幕启时。君不见武英殿变石渠阁,延禧宫成凤凰池。兰亭真迹世无容,承素双钩走神龙。不使鼠须并蚕茧,也浸山阴水琮琮。潇散伯远古澹神,王氏真迹在一门。不是周公能解意,今日安得涵此芬?游春图染青绿早,即今犹明隋川草。卧听春山过马蹄,晓风吹绉杏花水。清明上河市语纷,翻出汴京十丈尘。人畜楼舍千家树,择端笔下千般春。五朝宸翰拔其萃,清帝艺趣堪体味。金题玉躞精光射,鹄立俱是争睹者。莫道风流已渐衰,禹甸大雅存魂魄。且看斗牛间,紫气又凝团。聚我合浦珠,扬我丰城剑。剑合珠还应有日,凤阙再看锦绣篇。九十犹是庆十九,自是文物渊薮含英咀华总当年。
我的古风有40 余首,自己比较满意的有《父亲逝世百日纪念》《老槐四季歌》《老腔》等。例如《老腔》:
黄渭洛汇处,艺文亦渊薮。自古孕奇声,老腔一枝秀。秦人尚武烈,秦声自赳赳。若论雄壮者,无出老腔右。开腔全身力,其声屋瓦透。弹拉逐兴高,板凳挥在手。但到动情处,忽作狮子吼。帮腔拉坡声,起伏又悠久。酣畅淋漓际,满台风雷走。每看演出时,观者如醉酒。莫讶太家常,莫嫌近粗陋。人贵原生态,原生见重厚。溯源汉唐远,寻根众人口。此花不凋零,此花总带露。
2.词
我学习填词与写诗是同时开始的。200 多首词作中,常用的词牌是《浣溪沙》《鹧鸪天》。在《郑欣淼诗词稿》(庚子增订本)中,收有《浣溪沙》34 首、《鹧鸪天》26首。我第一次用《浣溪沙》是1989 年,写有《浣溪沙·回乡见闻五首》,其四曰:
半绕修桐锁雾烟,百年老屋旧容颜,剥风蚀雨尚安然。 双柏窑边争上下,簇花檐底竞芳妍,恼人春色菜蔬园。
赵晓明同志自1998 年底任我的司机,至2017 年9 月30 日退休,我们相处19 年,大家都说难得,我也深有感触,特拟《浣溪沙》相赠:
回首才惊十九春,生涯甘苦伴车轮,相看俱是白头人。 一路风霜穿冀豫,几行宫柳守晨昏。个中有味自堪珍。
记得十来年前我有次见到刘征先生,他笑着对我吟出了“瓜压架,豆爬篱,燕郊风物老来宜”,我很吃惊,这是我2009 年为老妻六十生辰写的《鹧鸪天》中的句子。说明刘老看了,也还是欣赏的。原词是:
六十年华不可追,衰颜犹记嫁时衣。胼胝曾织桃源梦,濡沫同吟赤壁词。 瓜压架,豆爬篱,燕郊风物老来宜。何时最是多生趣,一抹斜阳雨后畦。
《鹧鸪天》写多了,觉得比较顺手,常用来记事摅怀。20 世纪80 年代我在西安工作,曾给《羊城晚报》写过一篇文章,我的日记记载此文刊登在1981 年9 月22 日的该报,便托高志忠同志查找。他的本事真大,竟寄来一份当年报纸,我既惊又喜,遂填《鹧鸪天》一阕:
恰似飞鸿来五羊,卅年尘事入微茫。长安陌上春方绿,斗室灯前梦亦香。 头半白,纸全黄。川流如此不商量。斜阳芳草浮生短,鱼跃鸢飞回味长。
《南歌子》《减字木兰花》《临江仙》等词牌也多次用过。近十多年来我每年都例赠单霁翔同志诗词。他于2019 年4 月卸任,按他的说法,也成了“前院长”,我写有《南歌子》相赠:
千古烟云老,七年擘画新。回眸盛事总缤纷,最是平安二字印深痕。 天阙霜晨月,和风御柳春。缘分当有又逢辰,我辈此生无悔故宫人。
我把此词也发给了台北故宫博物院前院长冯明珠女士,她回复:“深有同感,十分感动,眼眶泛潮!”
2001年4月我有武夷山之行,与时任市文物局局长的张传新同志相识,后彼此退休多年,至今20来年亦未再见,但每年春节传新同志必馈大红袍茶,未曾中辍,不胜感慨,2013年初曾以《临江仙》纪此事:
秀水奇峰阆苑地,雨犹挟绿潇潇。武夷四月更清娇。棹歌游九曲,朱子似相招。 别后十年悭一面,岩茶犹记香飘,当时品饮已神交。不忘湖海里,岁岁大红袍。
我写的长调不少,几乎占到全部词作的三分之一。长调又以《贺新郎》为最,从1992 至2020 年,写有35 首,另有《水调歌头》《念奴娇》《高阳台》《水龙吟》等28 首。
我的第一首《贺新郎》写于1992 年1月。一批老三届同学与老师聚于陕西骊山之麓秦始皇陵旁的一个饭店,气氛热烈,我用《贺新郎》记述了这次活动,也留下了初学者的步履:
春意弥楼透。喜相逢,同窗谊广,严师情厚。梦里朱颜犹可见,当日翩翩俊秀。叹已往,风狂雨骤。黝黝骊山泥鸿爪,待追寻、悲歌须敲缶。煮鹤事,莫回首! 人生艰蹇悠悠路。论从头,学书学剑,垄田耕耨。两鬓微霜评得丧,熟视春花秋柳。日正午,精神抖擞。我辈殷勤濡以沫,更应知、砥砺相砭灸。助壮语,进清酎。
我写的《贺新郎》较多内容是访古探胜。例如《贺新郎·梅岭古道》(2011年):
梅岭何奇崛!更雄关、扼喉抚背,楚天南粤。十万秦兵存迹否?开凿唐功尤烈。念往昔、阗阗踵接。野草休看侵古道,石阶残、多少风云阅。天地转,几时月? 擅名梅国梅堪说。一枝春、红梅如火,白梅如雪。迁客流人梅折处,留得诗中凝血。又遍诵、将军三阕。隐隐粉云苞正孕,老干枝、商略冲寒发。且骋望,自心热。
北京出版集团为我出版文集,进行了持续5年的整理、编辑工作,于2022年6月,21 卷22 种、710 万字的《郑欣淼文集》终告编讫,我特赋《贺新郎》抒感:
回首寻鸿爪。总难忘、秋风渭水,垄间寻道。幸得迅翁相陪伴,明月心头常照。算大抵、缘分天造。紫阙九重重重秘,二十年、一帜扬精要。几多事、未曾了。 累然卷帙方编好。且存留、鱼书蝶梦,往时沤泡。岂是孜孜名山业?莫敢韶华草草。但惴恐、灾梨祸枣。堪慰今生平仄乐,漫推敲、快意长吟啸。笑此叟、不知老!
“一帜扬精要”,是指我于20 年前提出的“故宫学”,今已蜚声学界,蔚为大观。
我的不少诗词记录着故宫博物院的工作,长调更是反映了一些重大事件。2011年9月故宫在午门推出年度大展——“兰亭特展”,110余件展品,有来自国内外兄弟博物馆的珍藏,故宫则拿出晋陆机《平复帖》、王珣《伯远帖》、唐代虞世南、褚遂良和冯承素等最早、最接近原作的摹本和历代名家临本,乾隆帝集诸家大成的“兰亭八柱”帖也是首次全部与观众见面。围绕展览主题还举办了全国诗词比赛活动。我以《水龙吟·故宫兰亭大展》一阕助兴:
合教大雅长存,兰亭一序传千古。暮春好景,临流觞咏,晋人风度。信笔行书,骋怀遣兴,直惊天助。看世殊事异,斯文犹在,山阴道,芳如故。 谁识太宗心绪?夕阳中,昭陵无语。唐摹宋刻,乾隆迷醉,情裒碑柱。浪涌波翻,泽绵恩永,九霄飞羽!正人间盛事,四方神品,午门欣聚。
3.散曲
我写有散曲30 首。开始于1999 年,应该是当时心血来潮,想尝试一下。这一年我先去了甘肃秦安县,这里有著名的大地湾遗址等,便一气写了八首【仙吕·一半儿】,如:
大地湾遗址
彩陶灵气亦今奇,殿址巍然寻旧遗,乍见文明一缕曦。遍沟陂,一半儿分明一半儿谜。
戏赠马文治同志
腹装稗史雨前茶,口吐市廛带露花,笔底龙蛇横又斜。漫无涯,一半儿村言一半儿雅。
后来我又去了河南洛阳,写了【正宫·醉太平】《洛阳怀古》四首,如:
北 邙
黄丘今曼衍,岁月已稽淹。公卿帝后俱成烟,一抔曾九畹!到而今满城哪见排云殿,世人尤爱牡丹苑,传来但有洛阳铲,悠悠回顾间。
我也感受到散曲写作中的趣味。但散曲的重要特点是吸收方言俚语,诙谐,幽默,突出的是本色之美,我觉得自己要做到这一点比较费力,就未再继续写。
在当代中国的散曲发展中,陕西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原陕西省委书记张勃兴同志积极筹集资金,支持成立陕西省散曲学会,并联合湖南、北京、山西等地散曲组织,致函中华诗词学会,期望重视散曲工作,并成立专业机构。顺应这种形势,中华诗词学会成立了散曲工作委员会,散曲工委就设在西安,由我兼任主任。张勃兴同志也是我在陕西工作时的老领导,中华诗词学会顾问。我很敬佩他的为人,距第一次写作散曲的15年后,便重作冯妇,于2014年写了两首【双调·水仙子】敬奉张勃兴同志,如:
曲坛已举复兴旗,画苑犹寻僻野蹊,念年前是封疆吏。秦川经略纪,几多风雨依稀。访河上,探翠微,清韵怡怡。
此后主要是工作需要,又陆续写了十多首。山西省原平市许多农民写散曲,而且写得好,正式出版了《原平农民散曲选》。我曾到该市乡村考察散曲创作,并写了【双调·水仙子】《原平四咏》,如:
同川梨花
岑嘉州笔下雪白茫,李供奉窗前月似霜,谢韬元柳絮从天降。正梨花飘淡香,看原平沟峁春光。前人句难挥去,新鲜词费考量,搜尽枯肠。
散曲工委徐耿华先生等筹划出版散曲创作丛书,嘱我一定要写几首,我便为《父母情》《校园情》写了两组九首。如:
厢厦槽头马,村口涝池蛙,日暮时分绕树鸦。人小无牵挂,爱雨后天边彩霞。正贪玩耍,娘亲不唤不回家。
(【仙吕·醉中天】《思亲》四首之一)
想烟峦烽火高台,绣岭春回,照眼榴开。桃李弦歌,华清水暖,勤勉吾侪。忽剌剌骊山起霾,痛煞煞煮鹤堪哀,岂是飞灾?梦里前尘,不尽伤怀。
(【双调·折桂令】《校园情》五首之四)
2018 年散曲工委在四川遂宁开会,正是当地千年古银杏满树金黄的季节,要求与会者须有咏银杏作品,我就写了一首:
僻乡,道旁,苗寨精魂傍。短枝长干一盖张,树影三千丈。秋染金黄,夏成青嶂,见几回沧海桑。傲霜,自强,总不变婆娑样。
(【中吕·朝天子】《千年古银杏》)
四、唯有琢磨珠玉在
我认为,诗词创作一定要有认真的态度。这主要是指我任中华诗词学会会长时对于所谓“应景”或“应酬”类作品的创作态度问题。在我任会长的10年间。共写有诗词曲640余首,其中与学会有关的120多首,占到同时期作品六分之一以上,花费了我大量的精力。这些作品,或为耆老庆寿,或悼怀诗翁,或为诗词组织致贺,或纪念重大活动,或与诗友唱和,等等,大部分可以说属于应景性或应酬性的。有人说,这类作品,不必太费心。但我认为,自己绝不能以应景、应酬的态度去写,因为这是我作为中华诗词学会会长工作的一部分,是一项严肃的任务,也是一种真诚的心灵沟通方式。因此,虽然自知水平有限,但我还是下了功夫的,努力琢磨,写得都很动感情,也很尽力。当然下没下功夫,读者一看便知道。
诗词界有影响的老先生,也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瑰宝。以诗为他们贺寿,本身就是一件雅事。我是以恭敬的态度全力以赴去写,写有贺寿诗16首。
2010 年6 月,沈鹏先生八秩华诞,周笃文先生以《南歌子》一阕见示并嘱和,遂步原玉,兼申贺忱:
鹤发神犹旺,童心气必清。尧天舜地祝遐龄,杖履春风谁谓日西倾? 四海书坛骋,三馀吟草成。沈家标格世皆惊,君子自强不负洗心经。
2015 年,我在西安看望了中华诗词学会顾问、94岁高龄的霍松林先生,他还赠我一本当年所出新著《宋诗举要》,有诗纪事:
秀出芳林不老松,朗声敏思气犹雄。
沧桑几度秦州月,桃李三春雁塔风。
文雅广传唐韵味,墨香精绎宋诗踪。
清秋今又蝉吟际,皓首书斋夕照红。
当然,也会悼怀仙逝的老诗人。如,2012 年周汝昌先生去世,我填《减字木兰花》悼念:
学行彪炳,自在红楼寻梦影。吟坫旗扬,赏会诗词锦绣肠。 私心向慕,但憾无缘陪杖屦。惊坠文星,遗泽宛然惠后生。
与中华诗词有关的活动很多,我也积极参与,主要是写诗填词,表达一份心意,给予应有的支持。如:
2011年5月,首届中华辞赋北京高峰论坛召开,我的贺诗是:
莫道已成尘,再生如有神。
诗骚觞滥久,班马派流新。
志念凭营构,韶华任饰陈。
诸公高会日,浏亮蓟门春。
2011 年8 月30 日,中华诗词研究院成立,我出席大会并致贺词《鹧鸪天》:
诗国长河几道湾,华章巨手待评铨。骚坛犹少金针样,史馆今增玉笋班。 宫苑露,鸟巢烟,京华秋意正新尖。忽闻动地歌吟起,始信心声不等闲。
《诗刊》杂志创办于1957 年1 月,我出席了2017年1月24日中国作家协会举办的纪念《诗刊》创刊60 周年座谈会,并写诗一首:
锦绣毛公十八章,当年领唱破天荒。
风华卷卷六旬庆,骚雅堂堂一帜扬。
无限江山堪骋目,有情时月总回肠。
欣看《子曰》横空出,诗国云程共颉颃。
2017 年4 月,我在京外参加一个活动,获悉浙江之江诗社散曲研究会成立,即以一首【越调·天净沙】为贺:
赵家庄上琵琶,长生殿里胡笳,十种笠翁俗雅。复兴光大,之江曲和云霞。
1987年应运而生的中华诗词学会起了带动作用,全国大多数省市的诗词学会也在1987、1988两年间纷纷成立。到了2017、2018 年,各地学会的三十年庆贺自然少不了。凡是请我写贺诗的,我不仅不能推辞,还要争取写好。这也要下功夫。例如:
贺广东中华诗词学会成立三十周年
情愫两间发,天南一帜张。
风华有余绪,坛坫起新腔。
粤海潮波涌,花城吟兴长。
三旬当壮岁,骋目共飞觞。
贺浙江诗词与楹联学会成立三十周年
两浙人文秀,风骚岂等闲。
吟声潮起处,藻思鹜飞间。
有味唐诗路,多情谢客山。
险峰藏好景,携手共登攀。
贺湖南省诗词协会成立三十周年
有才唯楚盛,骚雅自绵连。
屈子怀南土,毛公颂夕烟。
复兴新帜举,而立大名传。
诗满芙蓉国,高吟彻九天。
这十年中,我还有不少唱和诗,这是诗友间交流联谊的一个重要方式,也是传统的风雅之举。其中一些又与学会工作有关。2012年春,恭王府海棠盛开,举办海棠雅集,中华诗词学会积极参与,马凯同志亲自出席,还写了首七律《咏海棠》。他在小序中说:“叹观海棠老树,岁愈百年,春华秋实,生机依然。又闻海棠诗社重启,凑为几句,聊以助兴。”诗曰:
老干新枝也出墙,嫩芽争放送清香。
风来漫地梨花雪,雨过摇身碧玉妆。
难怪苏家常上火,顿怜贾府总回肠。
而今只待金秋到,肥果胭红装满筐。
马凯同志热情支持、推动中华诗词事业的发展,为广大诗人所敬重,和之者众,我当然也有和作:
繁花老树拂西墙,独占春光一段香。
夕月翻移疏密影,朝暾映衬浅深妆。
每教明艳摩昏眼,直欲清纯洗俗肠。
莫笑骚人吟不尽,诗囊早已改诗筐。
凡有重大纪念活动,学会还常统一组织安排有关诗词创作的任务,我也会认真完成。2021 年是中共建党百年,学会筹划组织了《百年史》的诗词创作,拟出一批题目,具体分到个人。我作为名誉会长,接到写两首的任务:《大兴学习之风》与《运20首飞成功》。我是认认真真完成的:
大兴学习之风
回首一何壮,昂然百炼身。
指针宗马列,活水赖人民。
实践时无尽,研磨理自新。
风云多变色,学习葆青春。
运20首飞成功
背负青山自在身,倏然已带九天尘。
鲲鹏万里无穷意,奋翼常看日又新。
对我来说,这种认真的创作态度,还反映在对自己作品的反复修改、不断琢磨上。我在写作时字斟句酌,认真推敲,不能率尔为之;但有了初稿也不轻易公开,还要作进一步的甚至反复的修改,有时候改动很大。我深感,这个过程必要而且重要,对于诗意的强化和诗境的提升很有意义。我也注重向诗友求教,与他们切磋。他们会从不同角度提出一些修改建议,因对诗意的理解不同,这些意见不一定全部接受,但对我来说总是有启发的。
多年来我曾向不少诗友征求修改意见,例如河北省广平县的徐章明同志,就提出过重要的修改建议,我的《浣尘集》也是委托他编选的。经常来往的主要有故宫博物院的王素先生与《中华诗词》主编高昌同志。他们二人都写诗,是我多年的诗友,有话彼此都能直说,高昌还有丰富的编辑经验,所以他们提出来的意见我很重视。我想举以下几例:
2013年4月,我写了《金缕曲·奉和叶嘉莹先生癸巳恭王府海棠雅集新词》,词曰:
又到花时节。正春酣、天香庭院,海棠芳靥。红蕾乍生惊明艳,浅晕更添新叶。漫体味、胸无俗物。韵致自宜诗与画,一湖风、轻漾融融月。园萃锦,地铺雪。 柔枝老干高墙拂。忆年年、堂前王谢,泡沤曾阅。无餍权臣光焉葆?末世亲王日拙。风雅事、斋中晋帖。如此江山如此树,旧楼台、谁见芳菲歇?但不语,绕花蝶。
其中“一湖风、轻漾融融月”,我的初稿是“一湖水、况有融融月”,王素先生建议把“水”改为“风”,把“况有”改为“轻漾”,一下子画面就灵动起来了。
庚子腊月二十三,俗谓小年,我应邀出席由国家文物局原副局长董保华同志召开的《中国文物志》复审会,这是他主持五年努力完成的一项大工程,与会的都是文物系统的老同志,大家都很高兴。我写了首诗纪念:
今到小年年味浓,一堂欢聚沐春风。
等身卷帙董家笔,妙手工夫天外峰。
文物千秋当有志,劬劳五载自留踪。
放言贯耳犹如昨,留影细看皆是翁。
王素先生建议把“董家笔”的“家”改“狐”,相应地,对句“工夫天外峰”五字建议改为“类编王象功”。我的“董家笔”是指董保华,他担负了文物志的编纂任务。王素先生则从另一个思路出发,用了以能直笔著称的春秋晋太史董狐之典,与之相对,又用了王象,王象是三国魏大臣,奉命编撰《皇览》,为类书之祖。王象编类书倒可与保华同志编文物志联系起来。王素先生读书多,腹笥丰赡,我就依了他的修改。王素先生还建议末句“皆是翁”的“是”改“老”,我以为可改可不改,就未动。
我还常与高昌同志联系,每有新作,一般都会征求他的意见。他有时也把自己的作品发我,让我改改。
2016 年我有银川之行,写了《银川小记》五首,定稿为:
伟业雄才寻爪痕,秋风斜照李家坟。
贺兰山阙烟消尽,世上犹留西夏文。
(《西夏王陵》)
古堡残基接远峰,如棋世事有无中。
此间果蕴洪荒力?一种雄奇西北风。
(《西部影视城》)
沙平雾薄忆胡笳,湖岸蒹葭杂野花。
最是撩人晨夕景,一汪青碧半天霞。
(《沙湖》)
湖沼珠连楼影斜,路边绿鲜马兰花。
艺文更重银川韵,一宿依依印象家。
(《印象家酒店》)
不负才名折翅身,天教斯土富斯文。
灵台原有菩提树,塞上今眠牧马人。
(《咏张贤亮》)
查看当时手机微信记录,我与高昌两人对此组诗的修改讨论持续了好几天,我也整体改过三次。《西夏王陵》首句原来是“万古长河杨柳村”,高昌提出:“万古长河和杨柳村搭得有点远。当地有特别的地理?请酌。”我的回答是:“想以杨柳村的亘古长存与李元昊的李氏王朝的一段存在相比较。”他又提出:“西夏王陵烟消尽可否风烟散?另,西北缺水,杨柳村有出处吗?”我告诉他:“天下黄河富宁夏。”他说:“还是觉得杨柳村有些歧义。可否万古长河度杨柳?”他一再坚持,我也感到这句不理想,就改成现在的“伟业雄才寻爪痕”。高昌认为:“影视城最棒。洪荒力用的新鲜灵动。”《沙湖》首句“忆胡笳”的“忆”字,初稿是“想”,他建议改为“忆”。末句“一汪青碧”的“青”字,我自己第二稿改为“流”字,他不赞成改,说:“因汪的妙处,在静。”《印象家酒店》第三句初稿为“温馨总是艺文韵”,现在的“艺文更重银川韵”,是我觉得有必要而修改的。他说:“张贤亮一首,‘原有’一词平了些。可否改个形容词?”我的“原有”,强调的是人的内心本来就有向善的一面,所以未改。我们也分享着这种切磋互动的乐趣。
2020 年7 月,新冠疫情方炽,我在“云”上出席第17 届《中华诗词》青春诗会,写了一首《鹧鸪天》:
勃勃诗情岂可拦?江山自不负华年。室中当觉风烟少,云上才知天地宽。 渔浦路,剡溪船,晋风唐韵总依然。青春唤我吟心起,乘兴何妨啸傲间?
高昌同志提议把第三、第四句的“当”改“未”、“才”改“尤”,便是“室中未觉风烟少,云上尤知天地宽”,我以为很好。原来的意思也不错,但这两个字的变动,意境就更开阔了。最后一句,他提出可改“啸傲风云追古贤”。我认为“追古贤”三个字好,在此基础上,我改为“啸傲何妨追古贤”。
近年来我的散曲作品,曾请教于陕西省徐耿华、山西省张四喜等先生。
以上拉拉杂杂,回顾自己诗词之路,略谈学诗断想。我在多年前请人刻了一枚“欣淼学诗”的闲章,常钤在奉赠给诗友的拙作上。我虽年事已高,但有那么多诗情澎湃、老当益壮的老诗人在做榜样,我当然不该偷懒。在诗词之路上,我仍然要活到老,学到老,写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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