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永和九年,一只酒杯从兰亭的一条小溪出发,顺着水流的方向漂游,它会在哪儿停顿则完全没有规律。曲水流觞,是魏晋文人喜欢的一款游戏,酒杯是重要道具,代表天意,停在谁的面前,谁就饮酒作诗。酒杯正在漂来,每人都在想,它是停还是不停呢?天意难测,测不准,就有了神秘性。王羲之负责为本次活动写小结,小结是应用文,因为喝了酒,他将应用文写成了散文,又将散文写成了天下第一行书,这篇散文叫《兰亭集序》。对酒杯的神秘行为,王羲之未置一词,天意,谁说得明白?真喝多了才敢妄揣。
作为撰稿人,王羲之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旁观者。各种视角中,只有旁观离上帝近些。旁观,就是不做这个世界的密接者,不痴,不迷,而是努力让自己腾空。飞起来,才是有效的逃逸和真实的觉醒。不必飞得太高,九霄云外是上帝的表演区,人只要有燕子的高度就很了不起了,那已是俯瞰的高度了。那一天,撰稿人王羲之以燕子的视角完成了《兰亭集序》的书写。许多细节因高度而模糊,闪烁的波光隐藏了那只酒杯,有人起立赋诗,可燕子一个字也听不真……这使王羲之可以专注于自己的观察。《兰亭集序》的关键词是“岂不痛哉”——在起点处看到破灭,在欣快时看到厌倦,在春花烂漫中看到形骸之外的寂寥,就是这样的痛。不是痛不欲生,而是隐痛、阵痛,痛在精神上,痛在文化上,痛在骨子里。
一部历史,都是在讲出发的故事。
汨罗江向屈原出发,蜀道向李白出发,幽州台向陈子昂出发;
黄河向大禹出发,青铜器向鸿门宴出发,兵马俑向帝王陵出发;
张骞走向西域,郑和走向海洋,徐霞客走向地理,李时珍走向本草;
而那只酒杯,向着王羲之出发,一直流进《兰亭集序》。这篇散文不是酒杯的终点,当我们念“是日也,天朗气清”,它又漂流进我们的身体,从此,王羲之的“岂不痛哉”,也会在一些奇妙的时刻在我们体内发作。
二
“向着黎明出发”,是我们高喊过的口号。黑暗是我们的起点,黑暗包围着我们,压迫着我们,我们受不了了,我们要突围,于是有了我们的出发。这场出发不会有纪念照,我们连同伴的眉眼都看不清。可是,黑暗中总是有微光,如果完全没有,这黑暗就没法战胜。在无边的黑暗中,一定也为人准备了光明,这光明不是火把,它们是煤,是矿,深埋于地下的岩层。寻找光明的人,必须让自己成为盗贼,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嗅探,嗅出煤的气味,再用镐凿,用锹挖,用锤头砸,砸出火星,一闪,又一闪……
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出发,是有的,但更多的出发指向未知,指向浑蒙,甚至步步惊心,通往劫难和地狱。没有谁给种子颁发免死牌,没有谁保证它会生根发芽,种子就出发了。它不是必然地会遇到湿润的土壤,遇到阳光照耀,遇到除草的锄头和一只传授花粉的七星瓢虫。
荆轲的命运会比一粒种子更好吗?
让我们穿越到战国,在寒风呼啸的易水旁见证荆轲的出发。我们祝福他成功,可是,他有多大的胜算呢?他的战术优势是有一个好剧本,他要用地图上的一块虚拟土地,和这块土地上的虚拟城池、人口和物产,挑逗一个帝王的欲望。在帝王咽口水的时候,荆轲的台词是:“尊敬的秦王啊,只要打开地图,这一切就都归您啦!”——打开,打开吧,蛰伏在地图里的匕首终于等来它的高光时刻。匕首飞起来,直取秦王,一根大柱代替秦王挨了一刀。柱子碰破了一点皮,可秦王无恙,历史安好,献图人荆轲已被扭住胳膊。一出精心设计、奢华包装的大戏如此收场,荆轲哪还有脸苟活?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就被一柄长剑砍倒在地。剑,是更厉害的兵器。回头看,我们当初的祈祷是多么虚伪,我们心里明白,荆轲的出发是走向死亡。
非洲角马的出发也不计后果,什么都拦不住它们,它们追逐着水草,用三千公里的长途跋涉在塞伦盖蒂草原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圆。每年一次,周而复始,似乎它们很享受这趟有氧旅行。而事实是,迁徙路上危机四伏,有狮子的围猎、豹子的偷袭、鬣狗的穷追不舍,还有潜伏在河中的凶残大鳄。角马的出发变质为存活率很低的闯关游戏,每一关都惊险,每一关都血腥,每一关都命悬一线。过程如此可怖,角马为什么不记取、不退缩,仍然年年出发,顽固地重蹈去年的疼痛?为什么?是因为它们只知道吃喝繁殖脑回路不好吗?每年一度的大迁徙,也许是角马年年举行的成人礼和大型军演。它们需要证明自己,不是证明食草动物能打败食肉动物,而是证明食草动物只要鼓足勇气拼命跑,就能摆脱食肉动物的追捕。请好好看看角马,它的眼神中并非只有规训,也有不屈不挠的光芒。
三
一只鹰正朝着高加索飞去。每天它都在这个时间出发,它要去对付一个囚犯,他被捆绑在高加索群山中的一块峭壁上。
他叫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是外国版的女娲。中国的女娲用黄土造人,而在希腊神话中,人是普罗米修斯用黏土捏出来的泥人。一个用黄土,一个用黏土,除了取材标准不同,这两位创世神的性格也有差别。女娲像男人一样大包大揽,人间有了灾难,她都冲在第一线,深度介入干粗活;普罗米修斯却像细心的母亲,发现人间没有炊烟,他就悄悄将天上的火种送给人类。
对人类而言,这是好事;对神仙世界来讲,这是坏事。
坏在哪里呢?因为触犯了天条。用火是神的特权,人类不配。
给他戴的罪愆是“盗火者”,对他的惩罚是扔在荒凉的高加索,每天派一只鹰去撕开他的胸膛,啄食他的肝脏。
“这不幸的神啊!”这是古希腊悲剧《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中的一句台词。到了鲁本斯的同名油画中,这位盗火者的形象更糟了。他被鹰掀翻在地,他的眼珠被鹰爪戳破,他的手臂上缠着铁链,他痛苦地扭动双腿,而这时,鹰嘴正将一条肉从他的胸口上扯断——这件工作,鹰每天都在做,做得精益求精。这是神赋予它的神圣任务,神说它是神鹰。
在完成當日的全部流程后,鹰心满意足地飞走了,而普罗米修斯躺在地上呻吟。
他在为人类受难。
“暝色催归牧,炊烟向晚樵。”这人间的小景,普罗米修斯能看到吗?
四
项羽和虞姬,彼此都爱得很投入。穷途末路时,项羽唯独舍不得这个女人,而她为了不拖男人后腿,抽出剑就把自己脖子给抹了。
虞姬死后,还有哪个女人会想到项羽呢?
有的。得等,还得有耐心。
这是漫长的等待,比一千年还长,到了宋朝,有个女子想他了:“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不肯过江东”,就是不肯出发。什么叫出发,各有各的理解。卧薪尝胆是勾践的出发,鸿门受辱是刘邦的出发,但项羽不能接受“向后也是出发”的观点。忍辱负重的战略撤退,摇尾乞怜的养精蓄锐,哪怕是为了东山再起,他也嗤之以鼻。
惨到兵败垓下的田地,项羽也不是没有选项。一条小船出现了,它是历史送给项羽的秋波。历史极少像这样偏袒一个失败者。跳上船渡过乌江就有活路,就可能翻盘。可项羽是向前向前向前的英雄,临阵脱逃是他所不能承受的耻辱。他拒绝了历史的怜悯,拔出剑,让自己山崩海啸般倒下。
战马也是项羽难以割舍的牵挂。虞姬自刎,帮他卸了一个包袱,马哪有这种默契?它用舌头舔着主人的铠甲,主人叹口气,将它推上小船,历史的秋波被他转赠给坐骑。项羽一声吼:“走!”艄公的船就在烟波渺茫中消失了。一次很可能意义非凡的出发,被项羽自己叫停,至此,这个力能扛鼎的男人的命运已经不能刷新。
无数的人评点过项羽,说得最好的还是李清照:“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对一个男人的历史定位,被一个女人抢到了C位,佩服,佩服。
五
每时每刻都有出发。
庄子的鲲鹏在出发,苏武的大雁在出发。落霞与孤鹜也出发了,它们要找王勃,而王勃正倚着滕王阁的栏杆远望。
徽州出发的是商人,绍兴出发的是师爷,山西出发的是银票,沧州出发的是护路镖师。
洪水在出发,蝗虫在出发,陌生的年号在出发,战争在出发,商旅在出发,传道者也在出发。
还有文字,甲骨文、钟鼎文、石鼓文、简牍文,都在出发。
转经筒的出发是手腕的圆周运动,半径虽小,路却永远走不完。
长城的出发首先从告别开始。告别京华繁胜,告别平坦的官道,告别满城芍药柳絮飘,然后一转身,变成披甲执戈的将士,走向地老天荒。狼烟是昨天的夕照,号角是今天的拼杀,而明天也许是风掣大旗冻不翻。古风飒飒,取缔了多少汉关秦月,那饮过战马的长城窟早以干涸成乐府诗,可长城还在走,直到将它走成眼花缭乱的多义词——从宏大叙事的军事工程,变成一句口号、一段回忆、一部拍案惊奇。早已凋陨的关隘在影视剧里奇迹复活,故事的情节,要不就是敌攻我守,要不就是战场变成了墙头马上、暗通款曲的暧昧空间。
在唐朝,惊天动地的出发不是军队,而是岭南荔枝。“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条热点新闻能被长安百姓吃瓜,可能要归因于马蹄上钉了铁掌。有了这串金属声的清脆爆料,想要掩盖这桩皇室风流已经变得不可能。“风流”是花蕾,花蕾绽放就欠下了“风流债”。我们来为唐玄宗和杨贵妃算一算他们的债务。千里送荔枝,是用一种疯狂到变态的行为,证明了两个事实;一是唐朝的驿传系统仍然高效实用;二是这条国家大动脉在君王的任性消费下已经腐朽。
荔枝的出发如此高调,其实和马没有关系,是权力在跳舞。传送荔枝成为国家驿道的优先事项,这事想低调都难。贵妃要出行,要下棋,要卸妆沐浴,哪一样走的是低调路线?无聊之事,只要权力愿意埋单,就会刮起荔枝风,吹拉弹唱,好像将要改写历史、影响未来。可是,最后什么也没发生,就是个壳,壳好看,捅破了,里面一泡水。
将国力错误地投射到一种水果身上是要遭报应的。“一骑红尘”也没让妃子笑上几年,就在荔枝又一次成熟的七月,在马嵬驿一个破旧的佛堂里,一条布带将杨贵妃送往碧落黄泉。
那一年叫安史之亂。长安城里逃出无数难民,皇帝一家沿着驿道向西逃,许多百姓尾随其后,紧跟皇帝在任何时代都是首选。难民当中有一个诗人,他没有和皇帝保持一致,皇帝向西,而他掉头向东,下了江南。
他叫张继。
六
一滴水绝对没有荔枝的排场,它的出发无比平凡。
用食指蘸上水,竖直朝下,指尖上就出现一滴水,亮晶晶的,慢慢变大,沉了,挂不住了,就掉进下面的水盆。任何人都可以用这个方法制造一次出发。
一盆水和一滴水相比,可以用“辽阔”来形容,阔得像江,像河。现在,一滴水前来投奔江河,它是从我的指尖出发的,这次出发无疑是这滴水生命史上的大事件,后面会有什么激情澎湃的故事发生呢?瞪大眼睛,只见它往下掉,掉进水里就不见了,水面平静如初,哪有什么故事?失望之余,只能根据常识判断,这滴水的投奔之路是顺滑的,江河大度且慈爱地将投奔者一把揽进它的怀抱。
可是,有了高速摄影之后,故事反转了。在慢放镜头中,等待这滴水的不是热烈欢迎、热泪盈眶的预设场面,而是水面张力,小水滴碰到水面就被这个张力弹开,再掉下来,又被弹开。这是冷冰冰的拒绝,一次又一次,直到小水滴被张力撞破,撞成了碎屑,辽阔的江河才很不情愿地说:“那,就留下吧。”
宏大的事物并不天生具有宽广胸怀。在一滴水真诚前来投靠时,大江大河态度轻慢,它已经足够雄浑,足够强大,根本不在乎一滴水兴致勃勃的加盟。小水滴每一次被弹开都是在过关,江河并不信任投奔者,搜查、审问,再审、再查,通过了重重关卡,你才成为江河的一分子。
从来都是宏观考验微观,岩石嘲笑灰尘,体制碾压个体。一滴水找到了它的归属,却再也找不到从前的它。
投奔,是许多出发的共同主题。谁没有过投奔?谁不是一滴水?谁没有从历史的手指尖上往下掉落?谁没有撞到水面?谁没有疼过痛过幻灭过?
另有一个比喻,说人是脆弱的芦苇,一折就断。其实,一折就断的是干枯的芦苇,如果你遇见的是一根活着的芦苇,要将它折断也并不容易。你用劲掰它,将它掰弯,掰出很深的折痕,可是它就是不会断。它会带着裂口,带着伤痛,歪歪倒倒地继续活着。每一片芦苇荡里,都有这样活得难看的芦苇,它们证明的不是生活的多姿多彩,而是生命的多灾多难。除了芦苇,别的植物和动物也有类似现象,意外蒙受的摧残,让它们活得畸形、艰难和尴尬,可它们仍然坚忍地活下去。一些人不也活得很难看吗?但他们也活着,像那根弯折的芦苇,照样抽叶吐穗。
没必要给苏东坡制造一个出发。他一生都在出发,都在赶路。二十一岁那年,他从眉山出发,前往京城应试,一试成名。这是苏东坡最辉煌的一次出发。时代也欢迎他登台上位。可是,時代会变,时代开始讨厌他。我们不能说他不懂政治,只能说他不会站队。选边是普适标准,大家都这么干,他却特立独行,用自己的价值观来决定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这就吃了大亏。聚光灯不再慷慨地送给他飞吻,他的脸灰了,丑了,即便容颜依旧还是成为异类。他被挤到边缘,很难站稳,任何一只胳膊捅他一下,他就只好“再出发”——被贬被继续贬继续流放。这是被动出发,出发就是出局,越踢越远。
也不是绝望到无路可走。长江还在,跳上小船出发,就到了赤壁。去了一次,又去第二次,写了《前赤壁赋》,又写《后赤壁赋》,还有《念奴娇·赤壁怀古》。那时的苏东坡,人不老,志犹壮。那片火红的赤壁是中心舞台,多少英雄豪杰在这里风起云涌,演绎大命运、大决战。而他实际能做的,只是让自己喝多,沉沉睡去,不知东方之既白。亦梦亦醒中,他看到一只孤鹤横江东来。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聚光灯又来抚摸他的脸了。皇帝下诏,说你快快回来,我有用得着你的地方。皇恩虽然浩荡,可是苏东坡却没有力气继续出发了。他给朝廷打报告:饶了我吧,我在常州病倒了,爬也爬不动了。没过几天,他真的死了。一只白鹤飞过宋朝天空,再也没回头。
离常州大约两百里,就是“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寒山寺。逃出长安后,某一日,诗人张继的船在枫桥“夜泊”。这纯属偶然。但神奇的是,偶然出现的张继,竟被钟声选为它的阐释者。钟声向张继出发,钟声为张继鸣响,而钟声的意义,也将由张继用一首新诗来赋予。
我们读《枫桥夜泊》,知道那个意义叫“愁”,可是张继故意不把这个字说透,而是让我们猜——是国愁还是家愁?是他愁还是我愁?夜色中的枫叶是暗淡的,渔火是暗淡的,拱形的枫桥是暗淡的,连钻进船篷的钟声也落了一身的秋霜。怎么言说此时此刻的滋味?他不明说,我们也不必曲解,不就是云雾一样的轻愁来缭绕我们的人生嘛,既然赶不走,那就……留下吧。
七
我已经三年不出远门了,我指的是旅行。想去哪儿呢?我选四川的李庄古镇,早些年我已去过一次。先去看的是旋螺殿,旋螺殿被水田、竹林和农舍环抱着,田里的秧绿绿的,水中倒映出一丛丛竹叶。大门关着,我们敲门,附近的农家走出一位大嫂,说守门人赶集去了,钥匙让她管着,就哗啦啦地开锁,推门:进去看吧,走时告诉我。庭院里清清爽爽,一副石桌石凳,一株参天老树,树后就是旋螺殿,一座红色的亭台楼阁。风将一片叶子摇下树,落在地上,阔大的叶形配着砖缝里长出的幽蓝苔花,看起来很美。建筑大师梁思成考察过旋螺殿,还用很高级的词汇赞美它的营造技法,那是我搞不懂的知识。我仰头看了会儿旋螺殿的藻井和檐角上的荒草,就开始欣赏周围的景色——我要重返自己熟悉的领域。一群白鸭在水塘里觅食,梯田也许是新灌了水,太阳一照,亮汪汪的,再向远,是浓浓淡淡迤迤逦逦的一道道山岭一朵朵白云。这是乡村式的、恬静的、可以平淡相处的风景。炊烟随意升起,耕牛和你共走一条小路,鸡鸭鹅为一切细小的原因叽叽喳喳,竹叶坚守着绿色,稻麦却渐渐金黄,结出饱满的穗子。这样的景色让人想起许多词汇,但不会想到“出发”。
在李庄古老的小巷里乱转,转到席子街,看到一家造酒坊。门开着,随意进,工棚是芦席顶,破了许多洞,阳光从洞里洒下来,照亮几口大锅、几堆酒糟和几个赤膊男人。铁耙在锅里翻搅,白花花的热气冲出来,香喷喷的酒气也冲了出来。这儿产的酒,我尝了一小口,顿觉胸膛热烈。在这家土法造酒坊里,我也想光着膀子,和那几个男人抬筐挥耙,把自己弄累,然后一起喝酒。用什么下酒呢?李庄的名菜是白肉,肉薄如纸,铺一层蒜泥,浇一层酱汁,卷成筒,一口塞进嘴里。吃李庄白肉没有舌尖上的事,那太矫情。在热气腾腾的酒坊里,谁还想“出发”呢?喝酒,用碗,先醉一场再说吧。
责任编辑:田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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