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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移民书写的陌生地

时间:2023/11/9 作者: 华文文学 热度: 13844
[加拿大]曾晓文

  作者简介:加拿大作家,代表作有《白日飘行》《移民岁月》等。

  各位老师好!首先感谢第三届浙江大学、哈佛大学世界文学工作坊的组织者,尤其是金进老师举办这次活动。活动主题“华语文学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真是意味深长而又意义深远。我认为移民作家因为身份和生活环境的特殊性,形成较深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并对这种意识以文学的方式进行演绎。我在此希望中文媒体、出版界、研究界也能像浙江大学、哈佛大学一样,继续关注移民作家的作品。我能受邀参加作家论坛感到十分荣幸。2021年7月的时候,我在由海外三个文学组织主办的极光系列讲座中,以《海外写作:在双重的经验中往返》为题,比较详细地回顾了过去二十几年的创作。在此我简短地概括一下:在双重经验中往返,体现在人物和主题方面,即塑造具有双重文化背景的人物,塑造多族裔的本色人物,选取东西文化共通的主题。在对双重经验的艺术处理方面,我想这体现在选取具有文化代表性的情节,选取有温度的或者有张力的细节;运用双重视角,选取具有双重文化含义的意象;还有展现汉语和英语的双重之美。另外,在那次讲座中我还讨论了在双重经验中往返与“背灵魂回家”的内在精神联系,包括落地生根的情怀,离而不散、共享时空的意念,以及“背灵魂回家”与奥德赛的历险旅程。这个讲演在YouTube和腾讯视频上都可以找得到,感兴趣的老师可以看看,多多指正和批评。今天因为时间的关系,我就不在这里展开了。

  我想重点谈谈我面临的移民书写的难题。对于我来说,移民书写包含两个方面,一是身为移民的书写,强调主体,一是聚焦移民的书写,阐明题材。当然聚焦并不局限于移民圈子,更多是表现移民与其他族裔的共同利益和密不可分的关系,尤其是命运和情感的交集。对这一点我一直有比较清醒的想法。2019年底,我从IT业退休之后,终于有了比较多的空闲时间,对创作存在一些幻想,以为会顺水行船。但是世界变了,我想对此我无需解释,在座的每一位都不可选择地成了历史和世界的见证人。大约十年前,我在长篇小说《夜还年轻》中写过这样一段话:“生活随时荷枪实弹,而命运猝不及防地扣动扳机,我们不知道子弹是从哪一个方向射过来的,只听到自己的心倒地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这篇小说的情节并不沉重,但在今天循环使用这段话倒是恰如其分。世界变成一座陌生地,我深深地感觉到书写真相时,运用恰当的艺术方式的能力變得生疏,《离天国最近的隔离地》,就是在陌生地里寻觅的产物。

  金进老师推荐这次工作坊讨论这个作品,我很感谢他,因为写作者是不可能彻底地成为一株空谷幽兰,有时候总希望听到一点回声,哪怕是批评的声音。坦率讲,我没想到会写这个作品,因为这中间有很多原因。我是那种特别需要沉淀的作者,另外在2020年春天的时候,我正在翻译一部美国的经典名著,这个作品非常沉重,而且我面对的是语言上的挑战。还因为疫情等原因,我的心灵在这种虚无的边缘上摇摇欲坠。在4月份的时候,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幅画面,就是美国无人岛上的万人墓。这个大家可能在新闻上都看到了。我当时不止听到了自己的心倒地的声音,还听到了众生之心倒地的声音,感觉就像是飓风中的呼喊,像地震后受困的呻吟。这种声音在睡梦中追逐我,我必须把它释放出来。写作者应该听从内心的呼唤,我想就是这个意思吧。

  英语中有一句谚语,bite the bullet,直译就是“咬住那颗子弹”,实际意思是“咬紧牙关应付,硬着头皮应付,勇敢地面对”。所以我就在这个题材面前选择了应对和面对。最初的构思是那些猝然死亡的人该多么心有不甘啊,有多少话要说,还来不及道别。所以我就在小说中设置了一个缓冲地带,文学可以为死者挖掘一条苦难河,开辟一个隔离地,使他们有机会反思人生和梦想。那么现在想想,也许这也是一种陌生化的手段了。当然我不是搞文学评论的,我只是跟着自己内心的感觉走。我希望这些文字,能够在这种最广博、最深邃的人性的殿堂里能添加一道烛光,并祈祷冤屈的灵魂安息。其实当时就是这样的一种想法。

  在最近一两年,我放弃了很多轻松的写作,当然我也用了很多的时间来放松自己,因为懂得了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至关重要的是济世的胸怀和伟大的同情心,所以我又重新关注一些名著。我就是想我们多么幸运。我们继承了关汉卿的《窦娥冤》、梅里美的《塔芒戈》、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雨果的《悲惨世界》,哈里特·比彻·斯托的《汤姆叔叔的小屋》、狄更斯的《雾都孤儿》等等,因为这些作品都展示了作家伟大的同情心。

  进入移民书写的陌生地,我感觉到已经掌握的艺术方式变得很生疏,写作的时候也是力不从心,我找不到合适的形式和语言表达我的感受和理解。金进老师建议说,大家谈一下自己正在创作的作品,我说起来也很惭愧。我目前在创作的作品是关于女性命运的,是多族裔交集的一个故事吧。大概是从四五年前就开始构思,几次“猝然倒地”,频繁地改变,因为它在生活面前不停地失去张力,所以我叫它“匍匐的文本”,甚至无法许诺这个文本是否在某一天能站立起来。但是在这个多变的充满苦难的世界里,即使匍匐,也需前进。我作为一位新移民作者,能为社会做的微薄的贡献,也只有继续创作作品,试图解答“我是谁”的问题。我希望能消除一些偏见、歧视、暴虐,对人类的共同命运做一两个真情的注解。谢谢大家!

  (责任编辑:黄洁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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