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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陈若曦佛教小说的人道主义底蕴

时间:2023/11/9 作者: 华文文学 热度: 16971
申明秀

  摘要:当代台湾宗教勃兴,佛教尤盛,而佛教文学的力作当首推陈若曦的佛教小说《慧心莲》及《重返桃花源》,堪称佛教与文学有机结合的典范。表现正信的佛教与揭露佛门的丑行是这两部小说的两大重要主题,而与作者始终秉持的人道主义创作情怀一脉相承,具体叙事中还恰当地揉进了自己从新女性主义视角对宗教的一些思考。陈若曦一生都是在不停地寻找与打造她心目中理想社会与人性的“桃花源”,回到台湾后积极参与各种公益活动,其中亲近宗教与弘法利生成为她晚年最亮丽的一道人生风景线。

  关键词:陈若曦;佛教小说;人道主义;慧心莲;重返桃花源;正信佛教

  中图分类号:I059、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677(2017)4-0094-09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蕴藉宗教意味的作品固然不少,比如许地山的佛理小说、林清玄的佛理散文等等,可直接以宗教为写作对象的长篇小说还是比较罕见的。这一方面是由于大多作家对宗教的隔膜,特别是对宗教徒修行生活的陌生,另一方面宗教人士又往往无意或无暇于文学弘法,而造成了现代小说与宗教联姻的困难。即使把小说视野延伸至古代,也难觅真正宗教小说的踪影,比如《红楼梦》、《西游记》、《金瓶梅》等古典名著,虽然其中蕴含着丰富的宗教叙事,但都是间接抒写,很少直接锲入宗教的世界及其修行的日常生活。

  当代台湾宗教勃兴,佛教尤盛,举世瞩目,深刻地影响着台湾社会的方方面面。台湾当代文学名家辈出,但鲜有作家直接关注佛教,直到世纪更迭之际陈若曦《慧心莲》及《重返桃花源》的相继出版,才打破了文学与宗教长期难以融通的僵局,堪称文学界与宗教界的一大盛事,尽管其文学与宗教意义至今还未得到人们充分的认识。

  自《慧心莲》及《重返桃花源》出版以来,已过去了15个年头,除了屈指可数的几篇论文,评论界始终反响平平,影响远不及陈若曦之前的其它小说。这种现象其实也比较好解释,对《慧心莲》这样相当罕见的宗教小说,一般的文学评论者都只能沉默或失语,因为不具备相当的宗教素养,是无法深入解读的,如果仅仅从文学的视角去阐释,又显然说不到要点,只有在文学与宗教的双重观照之下,才有可能真正体会到作品的人性訴求与宗教精神。

  一、人道主义与陈若曦的“信仰”之旅

  源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人道主义,提倡关怀人,尊重人,主张人格平等,互相尊重,追求自由、平等、博爱,而自然成为了中国现代文学的重要思想资源与鲜明标签,正如周作人所宣扬的那样:“这新时代的文学家是偶像破坏者。但他还有他的新宗教——人道主义的理想是他的信仰。人类的意志便是他的神。”①中国现代文学涌现了巴金、老舍、沈从文、汪曾祺等一批具有鲜明人道主义精神的作家,新时期以来,人道主义叙事始终是当代文学的主流之一,而台湾女作家陈若曦可谓其中的佼佼者。

  陈若曦有着自己鲜明的创作思想与艺术风格,从不随波逐流,而被台湾著名评论家郭枫赞誉为台湾文学界的一位侠女,他在《见证历史纵驰文学一侠女——序〈陈若曦作品选〉》一文中这样定位陈若曦:“陈若曦拥抱现实主义的文学观,来自她关爱社会发展悲悯弱势族群的人生观。……在陈若曦生命中,大爱人生观,是第一义的;文学写作活动,只是她展示人生理想的一种方式。陈若曦不是象牙塔中人,不是一个想藉写作‘出名要趁早的伶俐文学家,陈若曦是一位深具社会思想而且付诸行动的实干家。……陈若曦不是道学家,不是宗教家,更不是任何主义的宣传家;毫无疑问,她的大爱人生观,超越一切教条的机械性宣说,以艺术的形式直接进入人们的内心。”②陈若曦不仅是一位坐而言的作家,更是一位起而行的社会活动家,其人生观与社会理想虽几经辗转,但其思想内核的人道主义却始终未变。

  她小时候家里信佛教,自己在中学时代却跑去听“基督福音”,在浸信会接受洗礼。她十三岁时花三个月就把《圣经》读完,但心里有很多疑问,和牧师又难以沟通,逐渐丧失了信心。她在大陆接受马克思主义教育,成了无神论者,七年之后,她离开大陆时,曾经的马克思主义信仰也早已灰飞烟灭。理想的破灭使她很快又萌生了宗教信仰,再到美国后又开始上教堂,后来又开始想到佛教,在80年代曾两度去青藏高原,想探究“原始佛教”,但许多问题仍迷惑难解。回到台湾后,发觉提倡关怀社会、很现代化的“人间佛教”,符合她“先入世再出世”的想法。她提倡“宗教融合”,希望各种宗教不要太分界线,大家融合在一起,彼此尊重,并创作了《慧心莲》及《重返桃花源》这两部佛教题材的长篇小说。

  对一个作家而言,高尚的道德良知是其最可贵的品质,在当今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尤其如此。从《尹县长》开始,陈若曦创作了一部部深切关注社会现实与个人命运的作品,其强烈的悲天悯人情怀,不仅在当代华人作家中首屈一指,即使放到整个中国现当代文学的背景下,也不多见。

  陈若曦一方面通过作品针砭现实,解剖人性,一方面不断地在寻找理想社会与美好人性的“桃花源”,从台湾到美国,再到大陆,又从大陆回美国,最后再回到台湾,一路寻寻觅觅,为的就是其心中的“桃花源”。《慧心莲》及《重返桃花源》虽是佛教题材的小说,其实正是陈若曦人道主义精神的浓缩与升华,寄托了作者对未来社会的美好憧憬与殷切期盼。

  二、《慧心莲》创作的人道主义缘起

  成为一个作家,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成为一个有宗教素养的作家,就难上加难了,而成为一个有宗教素养又熟悉宗教生活且愿写敢写的作家,几乎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纵观中国现当代作家,一般都与宗教无缘,有些即使有缘,也是擦肩而过,比如鲁迅,曾经也一度疯狂地阅读佛经,可还是没什么感应,离信仰相距甚远。许地山、废名等有宗教素养的作家,又不怎么熟悉僧侣生活,而只能创作《命命鸟》、《竹林的故事》那样具有宗教意味的小说了。

  1995年抱着回馈家乡念头回到台湾的陈若曦,怎么也没想到5年之后她会写出《慧心莲》及《重返桃花源》那样的佛教小说,但又似乎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就像她早年毅然奔赴与出走大陆及创作《尹县长》一样。从她写的《慧心莲》前言中,我们大概知道《慧心莲》的创作缘由:“尽管写作多年,我以前从不曾有过书写佛教僧尼的念头。……九十年代才开始接触到台湾佛教界的出版刊物,其中有关‘人间佛教的宗旨宣扬令我感到心有戚戚焉,相信是东亚佛教中兴的希望所系。一九九五年闰八月,我返台定居,有幸认识了佛教学者江灿腾教授,晤谈甚为相得。……我很敬佩台湾比丘尼的表现,她们的成就值得大书特书,但是否小说题材却甚为踌躇。同时也结识了许多学佛的同好,不少是穿梭于众多新兴佛教的道场之间,茫然不知所宗的,更有被神棍骗财骗色,企盼我能代鸣不平的,可叹我何德何能可堪此任,也迟迟不敢下笔。世纪末的一场大地震改变了我的想法。生命无常,有话当说,何况这场浩劫也应该做些省思和记录才是。去年春天,我终于动笔写作《慧心莲》这部小说了……”③

  显然,陈若曦之前对佛教特别是台湾佛教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与兴趣的,但还远未达到创作佛教小说的地步。陈若曦甫一回到台湾,就开始关注并参与台湾的环保与妇女运动,其间因为积极参加济慈功德会的诸多活动,而得以零距离接触、感受台湾佛教界与佛教徒,特别是证严法师与慈济人给陈若曦留下了很正面的佛教印象,再加之佛教学者江灿腾教授的鼓励,还有九二一大地震等等,这些当然都是陈若曦动笔创作佛教小说的助缘,而直接推动《慧心莲》诞生的关键一环,则是方晴的不幸遭遇,特别是其最后的饮弹自尽,让陈若曦毫不迟疑地拿起了笔,她在后来出版的《坚持·无悔——陈若曦七十自述》中这样回忆道:“方晴在舍下住了一周,说到她追求灵魂净化的过程,从佛光山、法鼓山、青海无上师,从台湾到西雅图……一路走来,耗尽钱财,还身心受创,果真一肚子委屈。我答应她,等我充分了解了台湾的佛教现状后,会考虑把她的故事写进小说。……一年后,方晴果然返台,仍借住舍下,可惜一时找不到合适工作。返美一周即传来‘饮弹自尽的消息。我惊骇之余,想到自己对死者的承诺,十分愧疚。若她还活着,写小说的事拖延下去还有藉口,如今人不在了,我岂能对死者失信?次日,我摊开纸笔,开始拟小说大纲。”④

  《慧心莲》写到一半时又遇到瓶颈了,因为陈若曦不很熟悉小说故事背景南投县埔里的自然环境,正好这时南投县公开征求住县作家与艺术家,以宣传南投的自然风光与文化特色,而且又正好陈若曦无意中看到了这条广告,她立马应征,又果然入选了。假如陈若曦不回到台湾,假如她不与证严法师及慈济人接触,假如她之前没有基本的佛教素养,假如她后来没遇到方晴,又假如南投县没开展征选住县作家的活动,或者她错过了那条广告,那么《慧心莲》包括《重返桃花源》的出版,都是难以想象的。

  从《慧心莲》的写作缘起中,我们可以知道作者对人间佛教与女性命运的关注,其实正是其人道主义精神的集中体现,表现正信的佛教与揭露佛门的丑行成为作品的两大重要主题,具体叙事中还恰当地揉进了对台湾宗教多元共存且良莠不齐生态的勾勒,以及自己从新女性主义视角对宗教的一些思考。要把这么多的思想有机地融合在作品的叙事与人物的塑造中,当然是对一个作家创作才能的考验,《慧心莲》及《重返桃花源》显然是交了一份优秀的答卷。

  三、正信佛教的济世精神

  陈若曦虽然有一定的佛教素养,对台湾佛教发展的历史与现状更是做足了功夫,可是要在作品中恰当地表达正信的佛教,实非易事,而《慧心莲》的首要主旨,就是要展现正信的佛教,综观全书,应该说还是比较成功地实现了这一创作目的,值得点赞。

  关于正信的佛教,圣严法师曾经作过这样的定义与论述:“所谓正信,就是正确的信仰、正当的信誓、正轨的信解、正直的信行、真正的信赖。正信的内容,应具备三个主要的条件:第一必须是永久性的,第二必须要普遍性,第三必须是必然性的。……但也无可讳言的,正信的佛教,在大乘的流行地区,尤其是在中国,一向是被山林的高僧以及少数的士君子們所专有的,至于民间的正信,始终未能普及,一般的民众,始终都在儒道释三教混杂信仰的观念中生活,比如对于鬼神的崇拜以及人死即鬼的信念,都不是佛教的产物。”⑤就是说,佛教在长期的演化与异化的历史过程中,才产生了正信与迷信的问题,且正信越来越稀罕,而迷信越来越普遍,即使在当今佛教极度兴盛的台湾,也同样存在这个问题,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显然,区分正信与迷信,弘扬正信的佛教,就自然成为不同时代佛教发展的共同主题。

  《慧心莲》中主要是通过承依法师(杜美慧)的形象塑造来演绎正信佛教的肌理与风貌的。承依法师出家后认真研读佛经,加上自己的人生体验与不错的慧根,由师父领进门,一步步悟解佛教的真谛,且身体力行,而日趋佳境。杜美慧就是因为遭遇继父的强暴和丈夫的遗弃才毅然遁入空门的,她的痛苦可想而知,尤其是对继父的嗔恨,强烈到一提继父的名字就紧张木然的程度,可是自从进入佛门后,这一切都悄悄发生了变化,一次她和弟弟谈了不少关于父母的话题,忽然发现自己的心不同以往了:“车子到了天母美心家的公寓门口,她才恍然觉悟,如今提到继父时已然没有恐惧与憎恨的感觉。入佛门真好,她想,果然能够修心养性,两三年就有成绩可以验收。”⑥

  正因为有着人道主义的思想基础,陈若曦才会对佛教一见倾心,这里主要谈谈佛教与人道主义比较接近的济世与慈悲情怀。慈悲心是大乘菩提心,慈爱众生并给与快乐,称为慈;同感其苦,怜悯众生,并拔除其苦,称为悲,慈与悲合称慈悲,是佛教的根本。《法华经》云:“以大慈悲力故,度苦恼众生。”菩萨经过累劫修行,断除一切烦恼,成就一切梵行,本来可以证得清净涅盘,然而为了怜悯众生,不住涅槃,不断生死,乘愿受生六道,广开甘露法门,转无上法轮。

  陈若曦曾言:“我返台定居一年(1995年),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慈济和慈济人。……证严法师教导弟子‘做慈济,这‘做字真是画龙点睛,说明佛法不是‘坐而言的抽象理论,乃是‘起而行的人间菩萨道。”而证严法师是这样解释“慈济”的:“慈就是‘与乐;济就是‘拔苦。我所以会成立慈济功德会,最主要是因为社会上很多人误解了佛教,以为佛教是迷信、是拜拜求解脱。其实佛教对人生是一种精神上最大和最彻底的教育,可惜一般人对佛教不了解,而无法深入的理解和接受;因为不能接受,所以不快乐。如果能把佛教的精神,让社会人士接受,让佛教生活化,相信大家必能过着快乐、祥和、自在的日子——这就是‘慈,也就是给众生快乐。而‘济呢?就是拔苦。众生有欠缺,我们来弥补,这就是‘济。众生所欠缺的不只是物质,也有精神上的欠缺,因为有欠缺才会痛苦。欠缺物质的,给物质的济助;有病的,帮助他就医;不过有的欠缺精神——心不满足、心有烦恼。像这些精神惶恐不自在的人,要给他什么呢?给他爱,给他佛法。因此,给予物质,帮助他的生活;给予爱心、智慧,提升他的精神文化,让他欢喜的过日子,离开烦恼,这就是‘慈济二字的意义。”⑦

  陈若曦非常认同证严法师所开示的“人间佛教”理念,并且身体力行,不仅积极参加慈济功德会的诸多活动,而且还完成了《慈济人间味》一书,可谓奠定了后来创作《慧心莲》及《重返桃花源》的基础。

  《慧心莲》中首先刻画了澄清老和尚的慈悲形象。不爱读经的承幽法师每次都“借鉴”承依法师的读经心得,而“老和尚似乎明察秋毫,他给承依的评语是‘优,给承幽的不过‘可字。他从来不说破,只在读经时提了一句:‘经书从来是开卷有益,哪怕抄写一遍也有功德。”⑧这其实还不算什么,后来承幽又因发生神秘的未婚妻“抓交替”事件而立意还俗,没想到老和尚竟爽快地答应了,常驻当然议论纷纷,老和尚在一次“布萨”例会中仅以“人各有志”就把承幽还俗的事轻轻打发了,事后面对弟子承佐的抱怨,老和尚这样解释道:“你没听过‘铁打丛林流水僧的说法吗?他一旦想走,我即使能留住他的身,又怎么留住他的心呢?众生根器不同,缘起缘灭,一切但求自在。”⑨显然,老和尚是悲智双运,境界自然高超。

  其次是展示了承依法师的慈悲心。承依法师当上住持后,锐意弘扬正信佛教,革除台湾僧尼同住道场的积习,谨慎收徒,不扩建寺庙,也不向信徒大笔募款,而是发挥“人间佛教”的理念,把有限的资金致力于救助受虐的妇女,小说中借妹妹杜美心之口向王慧莲说道:“你妈妈不忘当年的痛苦,当了主持后,努力救助被推入火坑里的原住民少女,后来又救助遭受婚姻暴力的女人……她是把爱子女的心扩大了去爱这些受苦受难的人……”⑩

  妹妹杜美心被金身活佛欺侮差点被性侵之后,承依法师的表现可谓充满了智慧和慈悲:“上人是最镇静的一位,似乎超脱了生离死别,一副天塌下来也无动于衷的笃定相。”{11}她一方面安抚妹妹和母亲,一方面征求常驻们的意见,其中大师父的看法,虽有些软弱,也恰恰显示了出家人的慈悲情怀:“那么大的道场,就不信个个都那么容易受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菩萨会有安排的。最重要的是,这种事赶快淡忘掉最好,再要张杨起来,对美心师姐又是一番打击……”{12}

  在跟金身活佛打官司的过程中,当事情处于僵局时,承依法师一方面维护受害者妹妹的利益,但也讲究分寸,给了犯错者充分的悔改余地,她这样劝妹妹道:“阿莲,你告诉姨妈,事情来了就面对它,处理它,然后放下它。金身活佛是被迫认错,还没有真正悔悟,所以放不下身段来。你姨妈若能慈悲为怀,先把事情做个了结,忏悔的事留待后日吧。”{13}

  小说末尾写九一二大地震中,受伤的金身活佛在得到了杜美心的救治后,也诚心向杜美心表示感谢和忏悔,这一桥段虽有点生硬,但呼应了前文承依法师处理他们之间纠纷的慈悲作法,也进一步凸显了佛家的慈悲精神。

  承依法师是在经受了人生的巨大痛苦后而心仪佛门,其女儿慧莲的出家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形,但也同样显示了正信佛教的魅力。当王慧莲第一次跟姨妈杜美心吐露想出家的念头时,她这样解释自己想出家的原因:“我觉得自己有很多、很深的爱,很想和人分享,越多人越好。我向往一种欢畅、快乐的生活,人人彼此扶持,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像是分享一种生命共同体那样。我一直不清楚这是什么生活,直到我去了海光寺,看到比丘尼欢欢喜喜在念经、洒扫、洗碗……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我向往的生活方式了。”{14}

  这样的出家理由似乎有点苍白而不大靠谱,作为一个对人生与宗教均体验不深的大学生,年纪轻轻就想出家显然是过于冲动,但这也是当代台湾佛教的真实现状之一,就是不少高学历的年轻人纷纷加入了弘法利生大业,为台湾佛教输入了可贵的新鲜血液,而成为当代台湾佛教的一大奇观,也是未来台湾佛教发展的希望所在。虽然偶尔会出现《慧心莲》中的承幽、《重返桃花源》中的元真那样的返俗現象,但好多像勤礼、元义、元智那样的大学生僧尼已经挑起了弘法的大梁,也是当代台湾佛教界不争的事实。

  承依法师母亲杜阿春由迷信而至正信的转变过程,则从反面衬托了正信佛教的形象。杜阿春在皈依证严法师之前曾是十多年的一贯道信徒,作品中借她儿子李继光的口吻这样描写道:“不知道妈妈信的是哪国的佛教,也许是道教吧?她吃素又念经,拜好多的佛,有什么中华圣母和孔子,还提过耶稣呢……记得小时候,她经常打听哪里的神和卦灵验,集集那棵老樟树就拜过好几回呢!她这样迷信,很容易给人骗去钱。”{15}

  一贯道以儒、释、道三教为主,时至近代又将耶、回二教纳入,因此号称五教合一,而成为大杂烩式的民间宗教,与正信的佛教已有了天壤之别,但一般信徒又哪里分得清正信与迷信呢?就像杜阿春所理解的那样:“依我老人家看,宗教名目再多,但不外教人行善积德,信仰一种也就够了,总不能像逛街购物,也到处‘血拼一番吧。……我将信将疑。这几年佛教发展非常迅速,但是我不明白,一贯道已经包括佛教了,难道还要改回去信仰佛教不成?”{16}

  显然,杜阿春只是看到了宗教教人行善积德的一面,离宗教的真谛还相距甚远,虽然像一贯道这样的民间宗教也能起到一定的净化人心、改良社会的功用,但毕竟不能与究竟、圆满的正信佛教相比,只要条件许可,还是亲近正信的佛教为宜,这就是之所以要大力弘扬正信佛教的根本原因所在。长期于一贯道与佛教之间游移的杜阿春在两个女儿及外孙女的感染之下,最后也皈依了正法,可谓迷途知返,终于走上了修道的正途。

  四、佛门乱象的揭露与理性思考

  陈若曦创作《慧心莲》的直接动机之一,就是为好友方晴的遭遇特别是最后的自尽鸣不平,书中承依法师的妹妹杜美心显然就是以方晴为原型的,借杜美心的宗教遭遇来揭露当今台湾佛教的种种丑闻与乱象,也是《慧心莲》及《重返桃花源》主题的重中之重。

  当代台湾宗教极度兴盛,佛教犹烈,对台湾社会的正面影响当然难以估量,可也正因为其超常规发展,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很多问题,台湾佛门真可谓鱼龙混杂,乱象丛生。宗教担负着净化人心与改善社会的功能,可宗教自身也需要净化与改善,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宗教弘法也应与时俱进,这是陈若曦创作这两部佛教小说时时考虑的问题,而敢于面对问题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敢于在文学作品中揭露宗教问题则更加难能可贵,只有陈若曦这样的敢于说真话的作家才有可能为之。

  《慧心莲》中通过描写杜美心与金身活佛的纠葛,主要揭示了藏密的问题。不可否认的是,藏传佛教同样是正信的佛教,众多活跃在台湾的藏密活佛总体上都是在弘扬正法,中规中矩,功德无量,可也不能排除其中确实存在不少害群之马,他们表面上神圣庄严,私下里却俗不可耐,坑害信徒,不仅断人慧命,有时甚至还断人性命,杜美心遇到的金身活佛就是这样的典型例子。这位金身活佛总是被弟子信徒们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寺庙装修得富丽堂皇,出门有专车专座,依靠伪造的“分身”照片四处忽悠,吹嘘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灌顶弘法,红包不断,气派非凡,杜美心可谓一见倾心,把活佛视若神明,还以为自己历尽辛苦终于找到了修行的归宿。杜美心尽管在各道场东跑西跑多年,可毕竟进步不大,又加之崇拜活佛,即使活佛讲的话完全违背佛教的正义,她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妥,反而信以为然,比如活佛曾这样开导她出家:“世上各行各业,只有出家最容易、也最快速取得成就感。他说只要换上僧服,立即受人礼敬供养,等到收个徒弟,自己就一跃而为‘师父、成为‘上人了。……地球上的皇帝一天比一天少了,但是神明世界永远不变,照样称王称帝的,住在迷你宫里,燕尾屋顶,龙凤装饰。作为寺庙的住持,待遇就和皇帝一样……”{17}

  即使后来发现活佛荤素不忌,竟然爱吃生猛海鲜,甚至企图性侵自己,杜美心都还在找自己的过失,而一如既往地“爱”师父,甚至把活佛及一众弟子的冷落看作是师父对自己的磨练,真是鬼迷心窍了,直到日记被涂改,反诬自己性骚扰师父,并遭到了全宗上下的鄙弃与谴责时,她才幡然醒悟。羞愤与幻灭使她走上了自杀的道路,后幸被救活,在姐姐承依法师的帮助与开导下,也慢慢破迷开悟,境界始高,这是与其原型方晴悲剧性结局不同的地方。

  如果说《慧心莲》主要是抨击藏密,那么《重返桃花源》则是将更猛烈的炮火对准了汉传佛教,而更加尖锐敏感。作品通过尼师元真的视角,将日月山丰悦大师的“寡人有疾”面目一步步揭示出来。尼师元满在元真的眼中是位大美人,生性温柔灵巧,深得师父(指丰悦大师)赏识,入门才三年就被派到觉林精舍作住持。元满任住持后行为古怪,不理寺务,常一个人开着小巴士在埔里四处跑,接着就生病静养了个把月,之后不久,就被日月山送到泰国留学去了。面对元满的这些奇怪行径,再联系曾医生和元义师兄的讲述,元真被自己好不容易拼凑出的事情真相震惊不已:原来元满是被“寡人有疾”的丰悦大师性侵了,师父始乱终弃,让她自己去打胎,派她去泰国留学其实就是为了掩饰丑事,丰悦大师后来又因被方教授拿住了把柄而被迫花1500万认购了一尊假古董观音菩萨像,最后迫于各方压力,宣布闭关5年才平息了事端,其间又夹杂了寺院权力与利益的种种纷争。好多知情的弟子或选择沉默,或借机献媚,只有元义法师敢于进谏,而被大师逐出山门,知晓真相的元真也渐渐萌生退心:“她想自己太过天真了,社会学出身的人竟无视客观现实,宗教教道场乃是社会的缩影,一切竞逐、狡诈……在这里无一幸免。正因为道场的集中和封闭特点,人性的弱点更加强化了,持斋念经的形式,未必是净化人性的良方。回首十多年的道场生涯,简直梦幻一场,到头来惊诧失望,想想也只能责怪自己一开始太过个人崇拜,警觉性不高。”{18}

  《重返桃花源》除了揭示台湾汉传佛教的疮疤,同时又顺带批判了藏密“男女双修”的病症。莲化寺的莲华上师以治病为名,勾引阿娇男女双修,后来阿娇觉得病没有好转,有意打退堂鼓,上师则干脆摆明了要阿娇以身体“供养”他,否则不得好报,并振振有词地开导她:“佛教徒供养‘佛、法、僧是积功德,《法华经》上说‘与其供养三千大千世界财宝,不如燃烧手上一指,以供养于佛,可见‘身体供养合乎佛法,功德胜过金银珠宝。”{19}与《慧心莲》金身活佛与杜美心的纠纷解决相似,最后莲华上师也是拿了一笔钱,与阿娇庭外和解了。

  这两部佛教小说描写了几起佛教徒被性侵事件,最终的解决方式固然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大胆地揭露了佛教界存在的致命伤,一方面警示了世人,一方面也是对台湾当代佛教的当头棒喝,而意义重大。

  特立独行的陈若曦确实是当代华语文坛的异数,光彩夺目。她在两部佛教小说《慧心莲》及《重返桃花源》中延续了以往《尹县长》那样的关注现实、大胆直呈的艺术风格,在表现正信佛教与揭露佛门丑闻的同时,处处留下了自己对宗教、社会、人性包括女性主义、环保等问题的深切关注与理性思考,字里行間时时闪现真知灼见。

  陈若曦首先思考的焦点是佛教改革及宗教融合问题。陈若曦主要是从新女性主义的视角来触及佛教改革问题,大力提倡佛教的本土化与现代化。《慧心莲》中承依法师在做了住持之后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一系列佛教革新,比如海光寺不再赶赴信徒家里做经忏佛事,而是改在道场集中做法会,以腾出时间和精力做其它更有意义的事情;由于唯一的男众承佐法师还俗长住大陆,承依便干脆把海光寺改为女众道场,此举意在革除台湾僧尼共住道场的积习,并果断废除了佛门烧戒这一自元代以来的陈规;谨慎收徒,重质不重量,不扩建道场,不向信徒大量募款,而把有限的资金用于救助弱势妇女;鼓励尼众外出进修,自己到大学去教授佛教文学……承依法师如此种种逆潮流之举动,当然也招来了很多人的不解与非议,但事实证明,当代佛教如果一味墨守成规,不积极改革创新,也是很难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的。像承依法师这样锐意改革的僧尼是当今佛门不可多得的弘法人才,是他们推动了佛教的现代化进程,台湾佛教的兴盛跟弘法人才辈出也有着很大的关系。

  《重返桃花源》的元智也是一位富有主见和开拓精神的尼师,出家后深受丰悦大师的赏识,要升她为贴身秘书,她以静修和锻炼为由婉拒,并请调埔里的觉林精舍,一呆就是八年,主要是因为修道弘法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让她一度灰心,甚至还萌生过还俗的念头,幸而最终她还是坚持下来了。元智深切体会到佛教弘法现代化的瓶颈所在,希望革除“八敬法”、僧尼道场混住等种种陈规陋习,尽管面临重重阻碍,她还是充满信心,所以她渴望能留学日本,系统学习宗教传承制度,以期更好地解决台湾佛教本土化与现代化的问题。元智一方面强调革新,而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又似乎非常保守,比如她对一些佛门丑行的态度就很传统:“一个人的修行有缺失,只能由他个人负责,不会也不应该损伤到整个宗教。佛教经历了两千五百多年,自有它疗伤止痛的方法……每个人加强修行嘛!”{20}

  《慧心莲》、《重返桃花源》这两部佛教小说中讨论了不少有关佛教现代化的敏感话题,除了上述之外,还有比如修行与济世、师兄与师姐称呼、不倒单、苦行僧、佛门来去自由等等,都事关现代弘法大业,如何取舍定夺,当然要慎重行事,力求做到正信佛教内涵与现代弘法形式的完美结合。

  陈若曦其次思考的是宗教平等与包容问题,《重返桃花源》中对此强调得尤为显著。作品中不仅叙写了南投丰富多彩的民间宗教活动,还借人物之口,直接表明作者自己的见解,比如元真就这样说过:“我们佛教一向有包容的传统,现在连道教都不刻意排斥佛教了。你看,东坛就布置了四大金刚和佛教法会,天天有和尚念经呢!这是尊重和包容的表示。宗教包容和融合是世界潮流,我们要有这种胸襟才好。”{21}信基督教的曾医生则讲得更为彻底:“我相信,宗教的极致都是一样的,你们叫佛陀,我们叫基督,都是一样的人,神只有一位。”{22}又说:“我老了才发现,宗教其实都一样,真的是‘万教同宗。佛教、婆罗门教和印度教都是同一源流,天主教和基督教的神耶和华,和回教的阿拉亦属同宗。”{23}台湾宗派林立,民间信仰又相当混杂,宗教间的平等与和谐,确实非常重要。在陈若曦看来,不管哪种宗教,只要它能净化人心,改善社会风气,实践弘法利生的宗旨,就都是现代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精神文化动力。

  陈若曦还比较关注的一个议题,就是如何处理好人性与修行的关系。她在后来回顾《重返桃花源》创作时这样总结道:“小说要传达的是我对宗教的看法,即万教同源,真神唯一,融合宗教都须融入时代潮流,也不宜过分压抑人性。我以为传教士禁绝婚姻相当违反人性,日本的神道教就允许和尚结婚,应是一大进步。”{24}这里所谈的人性主要就是指人的性欲问题。从佛教的角度来说,修行最大的障碍,其实就是人的性欲,故《楞严经》云:“淫心不断,尘不可出。”就像《重返桃花源》中的丰悦大师,尽管讲经说法头头是道,一副高僧大德的派头,可他没能解决掉“寡人有疾”的问题,实在是可怜又可悲,根本算不上一个修行人,标准的假和尚。当然,禅宗又认为,烦恼及菩提,就是说人性及佛性,二者其实就是一。修道人常说,人心死,道心生,对于一个真正的修行者来说,其实并不存在压抑人性的问题,因为他已经看破放下,而能清心寡欲,随缘自在了,但是对于修行火候还不到家的人来说,灵魂的“天人之战”那是家常便饭,压抑人性就不可避免了。显然,对于宗教修行来说,压抑人性问题,要视具体情况而定,不能一概而论。

  《重返桃花源》中对丰悦大师的“寡人有疾”问题,就是从人性即世俗的视角去阐释的,而不是根据佛教的标准。作品中借弟子们对此事的态度,来表明作者的观点,比如元义法师这样平静地解释丰悦大师的“人性”事件:“大师表现的是人性而已,我相信要经过人性才能更上层楼修习佛性。佛陀经过娶妻生子,然后才出家求道。正因为他经历过完整的人生旅途,了悟和解脱才会那么踏实。”{25}

  后来当元真尼师再次就丰悦大师的“人性”问题请教元智尼师时,想不到元智的回答与元义法师同出一辙,其实是作者再次强调其“宗教修行不宜过分压抑人性”的观点。另外,作品最后安排元真尼师返俗这一结局,篇终点明“重返桃花源”这一题旨,意在进一步强化随顺人性的主旨,虽不免有点突兀,而让读者惊诧,但如果联想到《慧心莲》中承幽、承佐两位法师的相继返俗,再看到作者在其散文《出家是有缘》中的一段表述:“出家可以是快乐的事,一种生活选择,可以来去自由才对。台湾佛教界若能落实这一点,信徒只会有增无减,不但佛教中兴有望,历史上也将大书特书”{26},也就释然了。元真最后“重返桃花源”,也就是由佛门重返世俗,因为元真修道无望,与其在佛门受煎熬,还不如回归红尘自在,这也是作者反复提倡的佛门来去自由理念的体现。

  当然,《重返桃花源》中的“桃花源”又不能等同于世俗社会,它其实是作者理想化了的世外桃源,作品中借曾医生之口来描述“桃花源”:“我相信天堂存在我们的心中,不假外求。这就像我不会到外国移民一样,相信桃花源就在我们脚底下,只要努力打拼,今生今世会越来越好、越美……”{27}又通过元义法师之口进一步界定“桃花源”:“桃花源靠自己打造,有心耕耘,则处处可以变为仙境。”{28}“桃花源”既是南投县埔里那样的现实世界,更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世界,是真善美的人性境界,帶有一点宗教意味,但毕竟还是乌托邦性质的人间天堂,跟正信的宗教不是一回事。《重返桃花源》既是作者对理想人性与社会的理性思考与艺术表达,又洋溢者浓郁的宗教气息,谱写了现代版《桃花源记》的优美篇章。

  结语:“打造桃花源”与“坚持·无悔”

  陈若曦从人道主义出发,年轻时代信仰过基督教,后来接触亲近佛教,从她这两部佛教小说来看,最起码她对宗教特别是佛教是相当了解且有好感的,对宗教的社会作用是高度认可的,因为宗教在某种程度上有助于其人道主义理想的真正实现。她在创作《慧心莲》及《重返桃花源》之前,面对台湾社会宗教兴盛与乌烟瘴气并存的局面,就曾说过:“我竟觉得宗教气氛不够,最好多些宗教家庭。许多作奸犯科的人,并不缺聪明才智,也未必是贫穷使然,但就是‘屡教不改。能救他们的恐怕只有宗教了……”{29}对宗教的推崇与期待溢于言表。

  可以说,陈若曦的一生都是在不停地寻找桃花源,她说:“寻寻觅觅了一个甲子,绕了大半个地球,终于‘九九归一,回到了原始地点。此时方悟世上没有现成的桃花源,自己的桃花源只有靠自己打造,而它的原型就是自己的家乡。”{30}年近花甲的陈若曦一回到台湾,就积极参加环保、女权、慈善、写作等“打造桃花源”的各项公益活动中去,乐此不疲,成绩斐然,其中亲近宗教与弘法利生成为她晚年最亮丽的一道人生风景线。

  佛教小说《慧心莲》与《重返桃花源》的出版,是陈若曦人道主义创作情怀发展的必然结果,高度体现了她那颗滚烫的赤子之心。2008年,陈若曦出版了首部自传《坚持·无悔——陈若曦七十自述》,一如既往的平和质朴,坦诚直率,而又目光犀利,仗义执言,她始终“坚持”的就是自己对人道主义理想的不懈追求,而“无悔”今生。

  ① 张明高、范桥编:《周作人散文》,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年版,第140页。

  ②⑥⑧⑨⑩{11}{12}{13}{14}{15}{16}{17} 陈若曦:《陈若曦作品选集:慧心莲》,台北:新地文化艺术有限公司2014年版,第7-10页;第72页;第43页;第58页;第182页;第249页;第252页;第278页;第191页;第39-40页;第94-95页;第212-213页。

  ③ 陈若曦:《〈慧心莲〉序》,台北:九歌出版社2000年版,第4页。

  ④{24} 陈若曦:《坚持·无悔——陈若曦七十自述》,台北:九歌出版社2011年版,第323-324页;第326页。

  ⑤ 圣严法师:《正信的佛教》,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页。

  ⑦ 陈若曦:《〈慈济人间味〉自序》,台北: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6年版,第13页。

  {18}{19}{20}{21}{22}{23}{25}{27}{28} 陈若曦:《重返桃花源》,台湾南投市:南投县政府文化局2001年版,第256-257页;第206页;第253-254页;第266页;第179页;第221页;第249页;第220页;第245页。

  {26}{29}{30} 陳若曦:《打造桃花源》,台北:台明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9年版,第38页;第39页;第2页。

  (责任编辑:黄洁玲)

  Abstract: Contemporary Taiwan thrives in religions, of which Buddhism is particularly prosperous, and, of the most powerful Buddhist works, there are two Buddhist novels by Chen Ruoxi, A Lotus-flower of Wise Heart and A Return to the Source of Peach Flowers, that can be called the model of literature organically combined with Buddhism, their major themes being an expression of orthodox Buddhism and an expose of ugly conduct in it. In accordance with the authors consistent humanitarian concerns in creative writing, her narrative per se is also appropriately mixed with her thoughts on religion from the new feminist view. All her life, Chen Ruoxi has been looking for, and trying to create, a‘source of peach flowersof an ideal society and humanity in her eyes. After her return to Taiwan, she took an active part in a variety of public-interest activities, of which closeness to religion and a promotion of Buddhism are the most beautiful scenery in her late years.

  Keywords: Chen Ruoxi, Buddhist fiction, humanism, A Lotus-flower of Wise Heart, A Return to the Source of Peach Flowers, orthodox Buddh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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