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澳门大学何贤会议中心
参加者:姚风、邱华栋、王家新、雷平阳、默默、黄礼孩、李笠、朱燕玲、张执浩、卢卫平、乔直、莱耳、冯晏、张尔、曾一果、龙其林、李思清、张志国、杨清泉等
整理:曾一果、戎琦
荒林:《中西诗歌》杂志由澳门、广州和珠海三地跨文化跨体制共同创办,十年来发表了大量优秀的海内外诗歌,推出了中西方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优秀诗人,成为世界诗歌领域宝贵的风景。如同这份杂志所展示的,我们生活在一个跨身份跨文化的时代,诗人和作家及出版家们面临着与往昔不同的境遇,这样的境遇如何影响到我们时代的文学?今天来到我们会场的诗人、小说家和出版家都是实力派,欢迎各位老师和同学们,就跨文化、跨身份的问题与在座的诗人、小说家和出版家进行交流、对话。
曾一果:我来自苏州大学,在澳门大学做访问学者。我博士论文做的是新时期小说的城市叙事研究,所以对邱华栋发表于上个世纪90年代的一批城市书写作品有一些了解,那时您发表了《手上的星光》、《乐队:摇滚北京》等小说,在这些作品中,“北京”被你描绘成一个超现实主义的城市,这个城市庞大无比,你笔下的那些人物在城市里都显得很渺小,但他们都是城市“新人类”,与城市的发展密切相关。这与八十年代的邓友梅、汪曾祺和陈建功等人对于北京的描写简直是天壤之别。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回头再来审视北京这个伟大的城市,你和它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你的感受是否和过去一样?
邱华栋:你提的这个问题特别有学术性。北京对我来说一直是个重要的写作场域,我在北京生活差不多快二十年了,最初跟今天的北漂一样,怀着梦想来到这个伟大的城市。初到北京,这个城市便给我一个打击,当时我花了二十多元块钱买来的自行车被一个河南人偷了(我在新疆长大,父母是河南人知青),这就是我来到这个城市的最初状态。这个城市庞大的建筑特别让我有一种“异化的感觉”,人在这个城市里确实很渺小,我做记者曾经采访过一个擦洗高楼的蜘蛛人,晚上我就会将其变成小说:一个银色的蜘蛛人,整天在城市的高楼之间飞翔,后来碰到一个女蜘蛛人,生了小蜘蛛人。我写了大量表现边缘的、底层的、渴望向上攀升的城市“新人类”。现在我的写作确实有了点变化,因为我自己在这个城市里的身份也在慢慢变化,由一个“北漂族”变成了城市中产阶层。现在我更关注中产阶级精神状况,最近写了一系列社区人,借种的、单亲妈妈、丁克家庭等等,例如有一个单亲妈妈,她16岁的女儿又怀孕了,她不知该怎么办,这些现象很有意思。北京对我来说,永远都是我写作的一个重要背景和主要对象,以后我的北京书写可能会更复杂些,类似与帕慕克之于伊斯坦布尔、王安忆之于上海,我跟北京的故事还没完,北京是我的后妈,我要努力地爱她。
龙其林:黄礼孩你好,今天的都市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失去了与自然、大地的亲密关系,但在您的作品里有许多出色的自然描写,从你的写作可以看出,“自然景观”不仅是你的一种心理补偿,而且还是你的精神根基。我想问的是,你如何在都市环境之中,维系与自然的关系?其次,我比较怀疑今天的诗人是否还算知识分子,他对时代的本质认识究竟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表现了多少真实,道出了多少真相?
黄礼孩:我的写作源于童年记忆,我的许多诗作都是与我的童年,与我热爱的故土有关。农村生活是一种苦难,这不是政治苦难,在我小时,一个农村孩子除了读书很难走出田野,我那时读书不好,所以很绝望。不过,童年时代生活过的田野和大地给了我灵性,让我热爱了诗歌。另外,我的成长环境有一点特别,因为我家里信仰基督教,父亲爱好书法,露珠、大地、星光这些来自自然和宇宙的事物一直感染着我,对我的人生有很大影响。后来我到广州生活,偶尔也写过一些城市诗,但最能打动我心灵的,还是乡间的晨雾、碧绿的田野。有位读者说我是“采集露珠的孩子”,我小时候早晨起来真用玻璃瓶采集露珠,拿露珠洗脸,因为我们那里有个说法是露珠洗脸会比较白,自然在任何时候都温暖着我感动着我,所以我愿意抒写“自然”。
雷平阳:我接一下其林的第二个问题。真相、秘密这样的话题,在我看来都是非常奢靡的希望,到底有没有真相,有没有秘密,我是比较怀疑的,有时我们也在拷问,试图努力解开“真相”,但这只是一个过程,一个努力靠近的过程。我老家在云南,那里盛行巫师,他们是人和鬼之间的中介,既生活在人的世界,又生活在鬼的世界,能把鬼的讯息带到人间,把人的讯息带往鬼的世界。现在人间问题一大堆,而那个看不到的、保存着谜底的世界,又是那么遥远、不着边际。作为诗人和艺术家其实就是“巫师”,真的应该在人鬼之间往来,在苦难,在无尽的谜团与谜底之间不停地奔波,为彼此传达信息。我们这个时代需要真相。但是我们需要解开脓疮却找不到一把手术刀,所以,我们不需要李白,而需要太多太多的杜甫。所以谈真相是一件奢靡之事,但我们还是需要大量有疼痛感的诗人。
李思清:邱华栋先生说他进了赌场,看到了许多摄像头,当然人在澳门有很多和内地不一样的感受,这使我联想到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刘呐鸥、穆时英这些新感觉派对于上海的感觉,或许有点像今日澳门赌场里所见到的:灯红酒绿、醉生梦死。我想问,如果生在这个时代,穆时英、刘呐鸥还会给读者带来这多优秀的城市作品吗?邱华栋肯定不会像穆时英那样写作,他身上有“标签”,由此我想问:今天的诗人、作家和艺术家,是否会因为自身所贴的“标签”而“失语”?虽然许多作家才华横溢,但事实上许多作家并不能进入他们其实也想进入的现实界面中,他们充满了表达的紧张、焦虑。我曾做过七年的《钟山》杂志编辑,跟许多作家有些交往,如果我的说法成立,我想问的是,面对写作,作家们最渴望表达而难以表达的,最核心最紧张的焦虑是什么?是什么束缚了你们,你们打不打算突破内在外在的束缚,实现真正自由的表达,让读者读到最精彩的作品?
张执浩:思清的问题其实是中国当代作家共同面临的问题,上午我们的对话也谈到了这点,即作家与其时代的关系。王家新说,每一个作家与时代都是一个同构关系,我们无法回到一个远离现代的农耕社会,我们只能和这个时代“正面交锋”。我们所处的当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呢?有人说是最好的时代,有人说是最坏的时代。不管如何,大家都承认这是个“大时代”,不仅中国新旧交锋激烈,而且近两年的中东危机也让人看到,原来一些比较稳固的价值体系正在松动,所以我们身在一个非常复杂的时代中,诗人的写作不可能避开它。而生活在这个时代,就得用这个时代的语言,中国的时代语言是什么?是我们内心最关注的问题,对民主的向往,对个人自由的追求,我觉得今天的诗歌缺乏响亮有力地喊出这个声音的魄力,诗人、作家必须面对社会现实,好的诗人内心一定是焦虑紧张的,与时代充满对抗的。我
去年写了一组《黄鹤楼下的反思》,本来是一个杂志的约稿,但编辑看了后说不能发,就是因为我在诗歌中说出了一些自己最想说的真话,为什么就不能发呢?我想诗人不能发出内心最真实的声音,那他们是失职的,我们生活在一堆垃圾堆中,在魍魉人间垂死挣扎,如果不能表达,那作为诗人、作家是失职的。
二
张志国:乔直先生,你好。你一直在翻译中国当代诗歌,美国也有一些汉学家,还有台湾去美国的奚密教授也在将中国的诗歌介绍到国外。我想问一下,你在翻译的时候,对于中国诗人的选择标准是什么呢?
乔直:我和史春波两个人从2005年开始一起翻译中国诗人的一些作品。选择诗人、诗歌的标准确实很难,首要的一点我觉得就是要通过阅读选择。不过在汉语中的一些好诗翻译成英语不一定是好诗,举一个例子,海子的诗“远在远方的诗比远方更远”,这么多的“远”如何翻译成英语?为此,我和春波讨论了很长时间,春波曾想放弃,但我觉得不能放弃,努力在英语中寻找切近的语句,有时候真的很难,找了一个月、两个月,忽然在别的诗中发现。第二,好的诗歌翻译成目标语言,它还要是诗,而不是其他的,要让这些翻译过的诗与当代英语中活着的有生命力的诗相对等。
荒林:乔直也翻译过王家新的诗歌,诗人王家新自己也是一位优秀的翻译家,能否请家新谈一谈翻译的问题?
王家新:我有些诗很幸运地被乔直、史春波翻译成英语在国外发表,还有些诗被翻译成了其他文字在世界上传播。乔直他们最近还在筹划、翻译我的一本诗集,但说实话,我对翻译不抱太大期望。因为中西不同文化的差异,语言经过翻译与原诗其实相差很远。今年7月,我到雅典参加一个诗歌活动,当我们乘船经过爱琴海,我身边一位中国读者在读我送给他的诗集——《未完成的诗》。我那时正在打盹,醒来后,他跟我说了一句话:“你的读者还没有到来。”其实在中国语境中,我并不指望写作完全被人理解,我的诗经常被人误读,这些误读让人哭笑不得,有时我还暗自庆幸不被时代了解,这样才有可能把我们的诗留给未来,如果你被这个时代完全理解了,你就被消费掉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翻译的好,我很高兴,但也不至于得意忘形,到处宣扬。另外,刚才大家都谈到诗歌与时代的关联,强调诗歌应该肩负起社会、时代的良知。从道义层面我是赞同这样的,但有时我们也应该与时代保持点距离。上次我在希腊接受一个采访,有人问我,你的诗歌是否有很多哲学性的东西?我说我不专门写“哲学诗”,就像我不专门写“政治诗”,我的写作立足于自身。作家、诗人当然要与时代有联系。他的诗歌应该唤起时代共鸣,但他也要留一点空间给未来,离开他的具体写作环境,超越他所处的那个具体时代,从而成为歌德所说的“人类精神的共同财富”,这样的诗歌才有真正的价值。回到翻译的问题上,我经常去一些西方国家朗诵,反响都非常好,这说明真正的好诗一定是进入人类灵魂的语言,会超越自身语言文化的限定。所以尽管对翻译我不抱天真的期望,但我承认翻译很重要,特别是今天,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互译的时代”,相互翻译的现象很频繁,所以感谢乔直,他是一个优秀的诗人、翻译家。翻译是创造差异,不可能完全对等,要求完全对等的翻译是僵化的翻译观,翻译什么作品,在于这首诗本身是否是一首好诗,谁写的倒不重要,我们都是听从语言召唤的,个人有什么啊,转瞬即逝。对于诗人而言,如果能留下几首好诗,那才是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荒林:家新曾经提出我们处在一个“互文”写作的时代,强调人的阅读与写作是在同一个平面运行,阅读促进写作,写作又能创造阅读。今天他又提出“互译”时代,这个观点确实很有意思,在全球化时代,其实每个人的身份都在不断变化。比如,姚风原来生活在北京,现在生活在澳门,既精通汉语,又精通葡萄牙语。他不仅是出色的诗人,而且是著名的葡语翻译专家,他的翻译获得过“葡萄牙国王奖”。黄礼孩是《中西诗歌》的主编之一,要不停地在澳门、广州等地奔走,随时跨越不同的身份。这些文化跨越会带来很多新的思考。
姚风:关于自我与他者,诗人默默有许多新见解,我想请他来谈一谈。
默默:刚才有位博士后提出了中国的知识分子问题,其实在我看来,西门庆也是一位知识分子。我跟姚风这几年都迷恋“抽象摄影”,我有一幅行为艺术摄影作品叫《纪念西门庆诞生一千周年大会》,我们在香格里拉筹备了这个大会。韦伯说东方的独裁主义体制下没有知识分子,在西方,知识分子是贵族,他有遗产,像波德莱尔从母亲那里继承微薄的遗产,不用为日子发愁,他可以反抗,什么话可以都讲,当民主在西方成为热潮时,他却说我反对民主,民主就是让一个暴君变成千千万万的暴君;而在中国,如果大家都讲民主时,而你反对,那你会被唾沫淹死。王朔更加好玩,他说中国只有知道分子,没有知识分子,只是知道一点新名词而已。刚才乔直和家新都谈到翻译问题,其实我很感谢普希金与庞德,我为何敢写诗,就因为在十五岁时读了普希金的诗,那时我认为普希金也不怎么样啊,任何一个孩子都能写出他那样。不过,后来我知道这是翻译问题,俄国一个参赞曾对我说普希金诗歌中的韵律就像中国唐诗一样,有些意境是翻不出来的。华东师大有个教师教庞德的诗,他将庞德翻译中国那首“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再翻译回中文,结果成了“亲爱的,你住在长江的那一边,我住在这一边,亲爱的”。读到这个我就更有写诗的勇气了,所以是翻译诗增加了我的写诗信心。
荒林:听说你有一首诗歌里说了一句著名的“西门庆的眼泪”的话,是什么意思?
默默:前面我讲到一句西门庆也是“知识分子”,其实是说西门庆还是有人文情怀的,至少有怜香惜玉的情怀。
杨清泉:我有一个问题想问诗人李笠,我曾经读过您写的一首诗《章子怡脱光了就是她》,您当时怎么想到用“章子怡”这个符号?
李笠:我在国外生活了二十几年,说实话对于国内文化界并不了解。我觉得诗人的角色就好像《皇帝的新衣》里那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孩,我这两年的写作观基于此。诗人一定要道出历史和现实的真相。《与北岛对视,或对着一面镜子》是最近很多朋友和读者都关心的一首诗,因为在这首诗里,我表达了对北岛参加青海湖诗歌会的一些真实想法,我如实将我的想法写出来。因为我觉得从北岛的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和所有中国知识分子的状态,我用一个“下降的电梯”来描述这样的状态,著名诗人北岛和我以及我们都随着这个电梯下沉,这就是中国的知识分子的状况。
三
杨清泉:今天是一个大众传媒时代,日新月异的媒体对于诗歌写作也产生了很大影响。网上有一种诗歌编辑器,你选择好行数、格律、意象和风格,按一个回车键,就出现了一首你需要的诗。我想问一下在座的诗人和编辑,该如何看待这种诗歌编辑器的出现?
莱耳:我自己没有用过诗歌编辑器,但听说
过这个东西,我觉得它其实跟诗歌没关系,只是一个游戏而已。诗歌必须是一种和个人情感有关的表达。机器不可能代替人来进行思考和表达。
冯晏: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诗歌一定要通过情感表现出来。情感是有层次的,有简单的,有深层的,有更深层的。诗歌编辑器可能只能将人类简单的情感表达出来,但人类深层次的一些情感它是无法表达出来的,就像机器人和动物可以模仿人类的一些简单语言,但是深层的语言它们却无法理解。不过,今天的媒介和科学技术,对诗歌确实产生了很大影响,影响了我们的写作和思维模式,我在想,如果这个诗歌编辑由外星人控制,用外星人的思维去创作一些诗歌,或许出来的诗会很好。
张尔:诗歌编辑器大概是“梨花体”事件出来以后的事,我觉得诗歌编辑器的发明其实是对但当代诗歌的一种不负责行为,缺乏对诗歌本身的敬畏。顺便谈一下对翻译问题的看法,前两天在银川有一个关于诗歌的会议。多多也在,他问了好几个诗人一个问题:“你受过国外哪些诗人的影响?”有位年轻诗人,已出了好几本诗集,虽然已小有名气,但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答不上来。然后多多就感慨地说,这是一种缺乏阅读经验的写作,光依赖于自己写作天赋,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而这种写作是有限的。我也这么认为,我们需要阅读许多优秀诗人的作品,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诗人,应该抱着给后来人提供一种经验的想法而写作。
荒林:卫平是《中西诗歌》的主编之一,十年来《中西诗歌》影响越来越大,不仅是南方一份重要的诗歌刊物,也可说是中国最重要的一份跨语言的、具有语言挑战性的国际化刊物。你能不能跟大家介绍一下《中西诗歌》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卢卫平:在中国诗坛及整个华语诗坛,可以毫不谦虚地说,《中西诗歌》已经有了应有的地位。《中西诗歌》创办十年其实很不容易,我们的编辑都是诗歌的“义工”,大家不仅没有领过一分钱工资,而且赔去了不少时间和金钱,但我们认为这是有意义的,因为在这里我们守卫着“人文的精神”。刚才有个朋友提到诗歌编辑器的问题,我打一个庸俗的比方,现在成人用品店里有许多充气娃娃卖,但它做得再逼真也只是一个“充气娃娃”,代替不了真人。这就是用诗歌编辑器编出来的诗与诗人自己写出来的诗的本质区别。今天我们都谈到了诗歌的身份问题,谈到了自我与他者的关系。茨维塔耶娃在写给里尔克的信中说:“我读你的诗发现你已经把诗写完了。我以前读你的诗,觉得你是诗的化身,现在读你的诗发现你是诗歌本身。”我已经写了二十年的诗,以前写诗发现我的他者就在我身边,后来越来越觉得,我的他者在远方,在许许多多经典的书籍里,就像默默说的,唐诗宋词已经把诗写尽了,所以自我就在他者那里。昨天我和黄礼孩、雷平阳去赌场,我们三个男人怂恿一位女士去赌一下,因为我们觉得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这位女士问我,珠海、澳门这么近,你玩不玩?我说,我五年前已经不玩了,五年以前玩得很多,现在小玩了。为什么呢?你去赌场看看,这么多人在赌,你自己以为你自己在赌,其实你自己就在他者里,每一个自我其实就是每一个他者,写诗就是这样,是自我不断地与他者进行交流和对话。所以真正的诗人不会“失语”,只是别人没有听到而已。
同学:刚才听了这么多著名诗人们的讨论,很受启发,我也是一位诗歌的爱好者,结合我自己的创作体验,我觉得今天的诗人都有一个“遭遇现代性”的问题。我们在座都有一个深刻体会,当下诗歌和文学正处在一个尴尬境地,越来越边缘化了。我想问一下《花城》的朱燕玲主编,作为一个著名编辑,您如何看待今天的文学状况?另外,您在编辑时如何对待一些文学新人?
朱燕玲:我们《花城》杂志诗歌栏目一直有,它是我们很精心编排的栏目,虽然每期只选一两个诗人的作品,量有点少,但请你们相信,真正好的东西,我们一定会大力推出。年轻的文学写作者总是担心发表的途径,其实真正好的作品是不会被忽视和遗漏的,外面传说编辑界里有这样、那样的“潜规则”,其实不是那么回事。我们在网上也开了《花城》博客,上面有信箱,供大家投稿;《花城》还有一个“花城出发”栏目,不定期的专门推出有实力的青年新锐作家。《花城》每期固定208页,而有一次我们发表了一位年轻诗人的作品用了四分之一的版面,那个诗人在深圳一家广电部门工作,跟诗歌圈子里的人都不熟悉。其同事偶尔看到他的作品,觉得很好就介绍给深圳出版社,但深圳出版社觉得其诗歌对深圳批判的太多,不愿意冒风险,而他的诗到了我们这边后,我们几位编辑都很欣赏这个诗人强烈的批判和反思精神,于是给了他很大的篇幅,还配上了一个访谈,访谈由一个深圳大学的教授完成,这位教授跟他也不怎么熟悉。“花城出发”栏目即将推出一个湖南女孩写的小说——个长篇处女作,几十万字的东西已经推翻写过四五遍了,后来我跟这位湖南女孩接触了一下,我震撼于她的激情,她的写作信念是不写作,毋宁死,为了写作,她已经辞掉几回工作,我们都知道在今天这个时代,保持对写作的激情其实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所以对于坚持从事文字写作的人,我一直心怀敬意,我对年轻编辑讲,自由来稿一定要看,我自己也坚持看“自由来稿”。刚才讲的那个女孩后来到了东莞,东莞正在招收写作的人,我们就将她推荐过去,使她得以安心创作。说到诗歌困境问题,今天的时代自然不能跟上个世纪80年代的文学状况相比,朱大可在一篇文章里说,目睹中国文学年华老去。这不仅是中国的问题,也是一个世界性问题,文学越来越不被重视。特别是在中国,中年作家爆发期已过,年轻作家还没能跟上,文学整体状况显得有点凋敝。但我们其实也不必焦虑,我是1985年到《花城》杂志工作,已经在《花城》工作了二十多年,过几年将面临退休,看来真是从一而终的人。20世纪90年代时,在广东这样经济繁荣的大都会,《花城》是花城出版社的一个部门,条件很差,当时有一个记者就问,怎么还会有这么一帮甘守清贫的人编这样一份文学杂志?其实,做文学也没有什么不好,有人说得那么悲壮,但我个人觉得挺愉快,现在诗歌和文学活动也有挺多,我觉得也没有许多人说得那么悲壮。
(责任编辑:张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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