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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冉长春绝句奉教稿》,喜此公诗有猴性。《见雪》:“一夜千山雪,腌臜(āzā)无不灭。天公毕竟高,粉绘功夫绝。”《某机关速写》:“密密三重守,高高一座楼。方庭平又大,正好踢皮球。”《上街》:“裙短不遮腿,人称时尚美。村翁识见稀,说是缩了水。”《仙人球》:“仙人铸一球,剑气更谁俦。似我浑无用,天生是刺头。”《蓉京航中》:“胜日抟风好放眸,红霞缕缕翼边流。青天比我低三尺,或有浮云更下头。”《新闻中科院克隆猴纵笔》:“发展而今果不同,毫毛一拔变无穷。当年那个金箍棒,莫问何时可克隆。”巧而不佻(tiāo),贵在格高,可谓傲来国灵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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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语言,才有好诗。诗的境界,是建立在语言基础上的。优秀的诗,总是能发掘语言的潜力。优秀的诗人,总是能找到他人尚未发现的运用语言的方法。杜甫之所以伟大,或许便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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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认为,文体通俗化运动起于清朝末年。我却以为,通俗化是与文学共生的。文学的本质应该是尚雅,但却总免不了被俗所牵绊,就像风筝的命运。翻一下中国文学史目录就可以明白。这风筝离地面越来越近。文言诗想做得雅,恐怕是在“逆潮流而行”。媚俗,文学的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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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安身立命须有名篇。名篇不必长,但须一咏便记得住。如李树喜《双枪老太婆塑像》:“远离烽火久,世理乱成堆。老太双枪在,不知该打谁。”丁芒《老牛图》:“劳顿一生似土埋,伤筋动骨未消灾。世间虽颂夕阳好,梦里犹惊鞭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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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有以律绝字少莫犯复教于人者,信然,然事出例外翻可险中求胜。若夫王摩诘《鸟鸣涧》复“山”“春”、李义山《夜雨寄北》复“巴山夜雨”、贾阆仙《渡桑乾》复“并州”、李泰伯《乡思》复“天涯碧山”、王介甫《游钟山》复“山”之类,皆是也。古人虽不禁,却不常见,勿藉以自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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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缘情而绮靡”,这是晋人陆机《文赋》中的名句,意即诗因为抒写人的情怀而美丽。古希腊语称“诗”为poetes,是精美的话之意。诗,是美的产物,反观我们包涵了新旧体的诗坛,你的作品“美”吗?尽管我们不能钻入唯美主义的牛角尖,但也不能完全放弃文字的唯美主义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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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冲,实名李兴旺,岳阳人。曾寓京经商,后返湘,居洞庭。喜诗酒唱和。吾独爱其《七七祭》:“铁马冰河八十年,仰空狮吼日如盘。芦沟桥上清宵月,犹自弯弓不肯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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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诗与白话诗之根本区别在语法,不在语汇。文言诗从来就不拒绝白话语汇,但就算纯用白话语汇,只要不采用白话语法,它还是文言诗。如,“床前明月光”,文言也;“床前有明月的光”,白话也。“疑是地上霜”,文言也;“疑是地上的霜”,白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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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倭乱世,人命至贱。每读时人纪事之詩,辄牙根恨痒。若湘人李伯兮《沅江道中》“浮尸频碍橹,残髑乱铺滩。腥血围孱犬,腐饥饱露獾”之属,直陈所见,惨不忍睹。浙人吴世昌《湘桂败退只身徒步自独山西奔贵阳途中口占》“死以青蝇为吊客,生凭白骨识行程”,则含蓄些须,然不减其哀痛,诚事惨诗工也。其出句乃《三国志·吴书·虞翻传》裴松之注引《虞翻别传》之成句:“自恨疏节,骨体不媚,犯上获罪,当长没海隅,生无可与语,死以青蝇为吊客。”初读或不知其为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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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元帅论诗每有卓见,抗战中作《湖海诗社开征引》尤可瞩目。论诗词创作曰:“不为古人奴,浩歌聊自试。师今亦好古,玩古生新意。大雅未能跻,庸俗早自弃。”可铭座右。论新诗则曰:“晚近新诗出,改革仅形式。其中洋八股,列位更末次。”切中肯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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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事物入诗之难,诗家百余年探索不息,以抗战时最使人心疼。如日机轰炸,此古来诗中未有之事也。马一浮《革言》:“飞鸢挟巨石,见卵纷下投。四衢绝人行,白日成九幽。”叶圣陶《乐山寓庐被炸移居城外》:“避寇七千里,寇至展高翼。轰然乱弹落,焰红烟尘黑。”冯振《伤楠儿》:“铁鸢尤肆虐,巨弹常妄施。城市变瓦砾,人畜成肉糜。”马君武《抗日纪事》:“主将未停麻雀战,敌方已动铁鸦兵。”杨沧白《哀巴渝歌》:“飞丸堕雨作雷鸣,地坼天崩穴山爆。”程潜《七哀诗》:“有声空中来,忽忽如雷发。响同山崖崩,震若地维折。”以轰炸机之新,入诗不违和,何者?化其名使之雅也,愤其事使之壮也。得其雅壮,足补物名之谫陋(jiǎnlòu)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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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定天山,命行军之道皆植柳,固基遮阳,人称“左公柳”。湘人杨昌濬诗曰:“大将筹边未肯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清末,道途尝榜以告谕曰:“昆仑之墟,积雪皑皑。杯酒阳关,马嘶人泣。谁牧春风,千里一碧。勿剪勿伐,左公所植。”昌濬诗固佳,未若谕文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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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立晚年曾居匡庐,倡修《庐山志》,尤重体例,提出“旧从其旧,新从其新”的原则,目前阶段,于文言诗与白话诗而言,何尝不能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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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一多曾说,初唐五十年,唐太宗亲自鼓励的诗,“是类书家的诗,也是类书式的诗”“所追求的只是文藻,是浮华,不,是一种文辞上的浮肿,也就是文学的一种皮肤病”。不曾想至今还有人在罹患此种皮肤病,且将皮肤上的烂疮四处炫耀——他们是在扼杀中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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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定审美标准恐怕是白话诗发展的大问题。刚想说某首诗我还能懂,马上就有人说能懂的是鸡汤不是诗;刚想说某首诗我读不懂,马上就有人说读不懂的诗有个啥用!于是,干脆不读了。没有公约尺度,只有小圈子的吹捧。她就这么活着,她就这么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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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弗里德曼等人提出所谓“光环作用”理念,即某人被标明是好的,就会被笼罩上积极肯定的光环,并且似乎他的一切都好。人们努力地去“出名”,实质就是想在自己身上构设这种“光环”。这不能说不可以,但我们在面对各种光环时,要有清醒的认识,杜甫也不是每句诗都好,无名氏也并非没有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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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某些迷信僻典的文言诗人和崇尚晦涩的白话诗人而言,可把尼采的这句话制成盾牌:“与合乎时宜的人相比,不合时宜者——比如我——受到较差的理解,却得到更好的倾听。严格来说,我们决不能被理解——我们的权威即由此而来……”理解,一如“知音”,代表势均力敌,权威消失。因而,所谓知音难觅,或许只是维护自己权威的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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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的传承要靠媒体的助力,但媒体替代不了教学。毕竟媒体只是宣传工具,我们不能指望文工团去打仗。教育才是野战部队。如何在学校教育中适当凸显诗词元素?需要既熟悉教育又熟悉诗词的人来把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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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诗的一些执权柄者坚持认为,文言诗必亡。他们是基于进化论的观点:新生则旧亡。以文学而言,这种零和的生存论实在太无知了;以社会而言,则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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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咏物诗皆有佳作。今川中刘道平喜咏物,每能自省,比较有意趣。如《花椒》:“曾经忍刺度青春,高挂枝头香可闻。一着紫袍开口笑,含珠吐玉更麻人。”《咏竹》:“装点青山入翠薇,虚心惯见白云飞。何如一旦成长笛,便喜人间横竖吹?”这两首都是说一当官就变。《高压锅》:“一阀千钧头上重,天旋地转口难封。若无舒缓胸中气,便付安危儿戏中。”这首是说为官牧民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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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有用性命去写者,烈士诗是也,比如谭壮飞的绝笔,震慑千古。但有些人写了绝笔诗,却未牺牲,其诗也一样惊心动魄,如陈毅的《梅岭三章》,每读每赞。我的方法是先读诗,再读序,读到“旋围解”,大笑一声,大干一杯啤酒。这才是第一等真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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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诗词在台省也是举步维艰。2019年10月15日,韩国瑜宣布请假参与台省选举。其声明中有“藏头诗”一首,曰:“高瞻四海货畅流,雄企八方人和通。起心包容爱乡土,飞鳌港都化腾龙。”偌大一个竞选团队竟写不出一首像样的宣传诗。
(作者姚泉名,系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党支部书记、《湖北诗词》编委会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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