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承认别人的高度。有位哲人说过:“为了看清夜空的星星,我们必须熄灭手中的灯盏。”这说明,我们许多人,看不清夜幕上的星星——看不出别人诗的优点,恰恰是没有“熄灭手中的灯盏”造成的。“手中的灯盏”看似光明的,但它却迷茫了自己的眼睛,使我们看不清远处的星光灿烂。因此,一些诗人一边说“当今无好诗”,又一边认为自己的诗最好,甚至喊着要当什么“七绝王”“七律王”。他们不愿意读别人的诗,也读不下去别人的诗,自然也就无法发现别人诗的优点来。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向诗人刘章学习。刘章先生在给我的信中这样写道:“文坛有一种现象,不敢承认同行所达到的高度,若说你刘庆霖杰出,我刘章岂不是一般了。我不那样想,高就是高,敢于承认一个人的高度,有益于更多人的奋斗目标。”承认别人的高度,也是诗人优秀的品质。历史上許多大诗人,都具有这样优秀的品质。众所周知,诗仙李白是典型的恃才傲物的人。但是,当他看了崔颢写的《黄鹤楼》后还是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应该说,正是李白这种自知自省,才使他后来写出了能够与《黄鹤楼》媲美的《登金陵凤凰台》来。某种程度上讲,也正是李白能认真读别人的诗,吸取别人的优点,才使他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我们的诗人,在读别人诗时,不妨也学学大海,把自己的位置放得低一些。
其次,不照搬前人的观点,来衡量当代诗词。我们承认,前人论诗有许多精辟的观点。从南朝钟嵘的“滋味”说,到唐皎然的“用事”说,再到宋严羽的“妙悟”说,一直到清袁枚的“性灵”说,可以说是大家纷呈,各有妙论。而且,很多妙论到现在也依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辉,对指导创作很有用处。我们无疑应该加以学习和借鉴。但是,有些诗人却照搬前人的某一观点,来衡量当代诗词,甚至断章取义、以偏概全。例如,有人用姜夔的“雕刻伤气”的观点,来一概反对“雕刻”字句。其不知姜夔后面还说了“若鄙而不精巧,是不雕刻之过”的话。应该说,“雕刻”是一切艺术创作的基本手段,比如根雕作品,哪一个是纯天然的,都是把天然的树根,略加造型、雕刻而成。只是高手雕刻,少见痕迹而已。诗词创作也是如此。还有的人,把张为“广大教化”的观点推而广之,认为“诗必须反映社会现实”才是好诗,甚至认为“诗越有现实的浓度就越好”。殊不知,每位诗人都有自己的创作风格。每个风格中,都有它最高的艺术境界。作品的优劣应该以是否达到了艺术的高境界来衡量,而不应该看作品的风格而论。大家知道,若就反映社会生活的广度和深度来说,《西游记》则远不如《三国演义》。但二者在中国小说史上都有重要地位,都是“四大名著”之一。更有的人,把古人说的“无一字无来历”奉为金科玉律,要求诗中的每一个词都要有出处。在我看来,诗只要让人理解就好,何必每一个词必寻来处呢!我知道,他没有说服我,但他依然会坚持自己的观点。而且,持这种观点的,还远不止他一人。
第三,不以个人喜好判别诗的优劣,不带着偏见去读别人的诗。对诗的各种体式和风格,有个人的喜好是自然的。但,我们不应根据自己的偏爱判别诗的优劣,甚至完全排斥与己不同风格的东西。袁枚先生在《随园诗话》中说:“诗如天生花卉,春兰秋菊,各有一时之秀,不容人为轩轾。”既然诗像自然界花卉一般,千姿百态,各有千秋。我们阅读诗词,就要掌握各类文体的本质规律和作者的风格特长,不要根据自己的喜好来批评指责。但是,我们现在确有不少人,恰恰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对待别人的诗。我常常听到,写旧体诗的人说:“新诗无好诗。”用旧韵写诗的人说:“新韵写不出好诗来。”于是,有一些人对新诗作品就不屑一顾,还有一些人就一概贬低用新韵写的诗。试想,思想僵化到如此程度,怎么能发现好诗呢!说句老实话,我的诗之所以能写得比较新,和我二十余年坚持不断地读新诗有关。二十年来,《诗刊》上发表的每一首新诗,我都认真地读过,并从中吸收了不少营养。我觉得,写旧体诗的人,不但要读古人的诗,还要读今人的作品,更应该读点新诗。换言之,只有先读好别人的诗(包括古人的诗),才有可能写好自己的诗。
(刘庆霖,著名诗人、诗评家,系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副主编。著有《刘庆霖诗词》《掌上春光》《古韵新风——当代诗词创新作品选辑·刘庆霖作品集》《刘庆霖作品选》〈诗词卷、理论卷〉等专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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