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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俊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散文诗 热度: 17031
康 俊

玫瑰纪事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全新的生活: 每周

  订一束从花田采摘的玫瑰, 亲手为它们打刺、

  除叶、 剪枝, 在倒满深水的桶里将它们

  唤醒, 然后插瓶、 摆放整齐。

  每周都是, 有时是香槟, 有时是红袖、 卡罗拉、

  黛安娜, 或奥斯汀, 我记得它们每一朵的

  名字, 这比我看的任何一本书都更有趣。

  每天, 它们都有新的变化, 在平静的水里

  它们各自热烈地开放, 直到枯萎、 皱缩。

  一束花的生命就是一个自然的时间单位,

  比我们的礼拜与周都更自由而规范。

  我开始放弃数字的计时法, 采用

  花期, 使每一个时刻都有它的生机与内涵。

  它们的每一次蓬松、 摇曳, 或者垂落,

  都向我暗示着必然的死亡与可能的

  生存, 并充满着对接替者的期许。

  在这小小的轮回中, 我暂时充当了

  造物者的角色, 负责安排它们的命运。

  但在终点面前, 向往, 也是向荣,

  它们内部的光鲜与纯粹, 使我感到

  羞愧。 我以时间换取时间, 而它们

  用自身成为自身。

桥中路

傍晚, 我站在桥上, 花园桥、 紫竹桥、

  苏州桥, 或者别的什么桥

  我并不清楚它的命名, 但我站在桥上

  看那些从桥下迅疾而过的汽车

  这是我来北京的第一个月, 许多事物

  还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连同那些陌生

  与新奇的感受, 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只能静默地站在桥上

  车流在尽头岔开, 汇入另一座桥

  或流向更低的路——向上与向下

  并没有什么区别, 正如我置身其中

  没有人会叫出我的名字

  背后不断有人走过, 却不停留:

  急于上课的学生, 贩卖水果的老妇,

  推着电驴的外卖员。 在两侧林立的

  高楼下, 他们都过于微小

  在北京,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

  很快, 桥下的一切都被吞入黑夜

  除了亮起的霓虹, 但这并不是它们本来的

  样子, 就像这并不是我本来的样子

  ——如果万物皆有本原的话

关于喀纳斯的想象

喀纳斯, 水的颜色就是植被和天空的颜色

  山脉从西伯利亚绵延而来, 继承着

  北极的冰川, 并孕育我们自己的河流

  在喀纳斯, 胡杨林把大地与高山渲染成金黄

  月亮湖从深邃的密林里流出

  我不曾去过喀纳斯, 但从你的照片中得知

  这一切。 蜿蜒的河水流向你的眼睛

  你记住它们并转述给我。 西域的天光

  从密云中流射喀纳斯湖上, 阴影斑驳

  你说你的所见便是我的所见

  喀纳斯的深秋剥落你肉体的杂芜, 神祇

  洗涤你的思想与记忆, 而你接受这一切

  为了像使者一样传递给我——

  一千公里以东, 你的另一具身体

  你在哪儿, 哪儿就被我紧紧跟随着

  关于喀纳斯的想象, 也是关于你的

  我用全部身心模仿你的降临, 像没有类属的

  教徒, 与你享用同样的圣洁与光明

  喀纳斯, 我在遥远的北京

  这里秋天正渐渐到来, 冬天也是

  我在遥远的想象中学会了接纳与容忍

  赞美和歌颂, 并对所有的未及遭逢的事物充满期待

在 场

一棵梧桐将前院的天空占满

  荫庇着先来和后到的人们

  到处都长满了年轮, 教学楼的墙壁上,

  庭院黄昏时的空气里,

  甚至女同学飘动的裙褶里。

  有时我径直走入教室,

  发现老师也远道而来,

  还有一生只在此处相见的同学。

  我们共同信仰一种枝繁叶茂,

  或在梦游时立下的神圣契约,

  然后虔诚地彼此交换自己。

  此刻梧桐叶子簌簌地落下。

  我们终将离去, 但一定不是此刻

  这多么荒谬——

  此刻我们全部在场。

命 名

车子往前行驶, 而两旁树木

  流转, 如一阵漩涡, 将我的

  视线搅入。 他们放慢车速,

  为我一一指认, 说, 这是杉树

  那是茶树, 木籽, 银杏

  结着青果的那一棵, 是桐子

  果实小巧如手炉, 汁液用于

  榨油。 对面的那一棵, 哦,

  那是栗树——

  我曾经结伴打栗子, 我说

  外婆的门前有过一棵大梨树

  在它的名字下生长, 夜放

  千花。 后来树干做了砧板,

  梨木的门槛。 屋子里洒满了

  阳光, 我看见我在跑来跑去

  他们也在回忆, 我刚学会走路

  就倔成一颗松子, 言语冷硬。

  我们的目光在反光镜里相遇,

  那时的牙语含混, 未被识别。

  而在二十年后, 我认出那棵

  枣树, 它的名字——

  又曾改变了分毫?

哭 嫁

我在土家风情园看过

  哭嫁的表演

  女儿出嫁, 众人哭如河涌

  如万草在狂风中的歌舞

  小时候看见姐姐出嫁

  二婶满屋地浇洒谷子

  泪水和哭声如未收割的稻田

  十级暴风都止不住

  今天小姨出嫁, 二拜高堂时

  姑婆转身抹了抹眼泪

  哽咽得说不出话

  就像微风不适宜怒号, 只是吹了个肝肠寸断

  这时我想起二婶入土时的哭丧

  有人跪于棺前, 哭诉她的生平

  像一曲痛彻心扉的演唱

  遍地的枯草都为之战栗

  我大概没有这样动人的哭声

  将来也不再有人为我这般行礼

  只是姑婆哭毕, 母亲转身对我说

  你以后, 莫要嫁得太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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