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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氏符号

时间:2023/11/9 作者: 散文诗 热度: 25645

问 号

他正在写一首诗,诗句从浑身伤口和笑嘴中奔涌而出。

  他姓姒,一个古老而高贵的姓氏。知道他姓氏的人很少,他的名字却家喻户晓,国人尽知。

  他以耒耜为笔,蘸四野汪洋为墨,在九州赤寰恣意挥写,沸腾的热血洇润着他无与伦比的灵性。

  洪水滔天,似连绵不绝的诗句,在他脑海里不断排列组合。他行走于洪荒,栉风沐雨,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而不入。妻子淡忘了丈夫胸膛的温暖,儿子认不出父亲诗意激荡的憔悴脸庞……

  这算不了什么,他的父亲鲧曾经同样手足胼胝,堕高堰库,筑起一道道大堤截堵滔天洪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是治水方法,可惜历经九年终未获成功,最后被舜帝诛杀。

  临刑前,鲧的脸上写满问号。委屈铺天盖地,扑面而来。

  他没有想到,大舜杀了他父亲,却把一纸任命交到他手上:去吧,去完成你父亲未完成的使命,治理好洪水。

  益、后稷、诸侯、百姓、人徒,闻讯而至。他率众人开九州,通九道,度九山,陂九泽,随山浚川,寻诗采风之旅洋洋洒洒。

  他们一起写诗,一起歌诵起舞,日以继夜,高山洼地为之回响,洪水涡流为之激荡,一首人类史上最为波澜壮阔的长诗呼之欲出。

  身为主帅,他更是亶亶穆穆,为纪为纲。以至化身为一头黑熊,打通大山阻隔;磨光小腿上的汗毛,疏浚洼地浊水。洪水经湖泊河流汇入海洋,终于得以平复。

  治水成功那一天,他在气势恢宏的诗篇上写下最后一行字:化堵为疏,堵不如疏;因势利导,万川终归大海。

  百姓们纷至沓来,聚集在他茅庐前,齐声高呼:禹! 伟大的禹!

  大禹目光深邃越过众人,遥望远方。天尽头一座荒坟,鲧伫立于萋萋青草之中。

  大禹振臂呼喊:父亲啊,我终于找到了你丢失的那个问号!

感叹号

这一天终于如期而至。

  清晨的阳光透过柴扉,照耀房梁上悬挂下来的细细麻绳,麻绳上系着一只猪苦胆,光线变成墨绿色。

  他翻身坐起,一群跳蚤在柴草的缝隙间窸窸窣窣。褥子的模样已经模糊,睡在柴草堆上做的梦与锦缎被褥之上的梦迥然不同。

  他的舌头落在猪苦胆上,味蕾惊叫了一声……

  整整二十年,每一个清晨他的舌蕾都会发出尖叫。他把叫声咬碎,默默咽下,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知道,有两个人的目光一直在紧盯着。

  一人站在千里之外,万水千山隔不断兵戈相向。那是短暂的胜利者夫差,他的目光冰冷,鄙夷无处不在。败国之君屈身为仆,为胜利者执鞭随镫,直至于尝粪问疾。“粪甘者病不瘳,今大王之溲,味苦且酸,不日当愈。” 他的声音战战兢兢,耻辱被强大的意志镇压。胜利者在恭维声中终于放松警惕,挥挥手放他归国。失败者与胜利者的地位从此逆转。

  另一人站在千年之前,岁月风霜割不绝血脉相连。那是永远的胜利者大禹,目光如炬,照亮他不屈不挠、坚如磐石的毅力。身为大禹后裔,姒氏子孙,他差一点丢失了先祖的陵寝之地。羞愧无边无际,他不敢仰视对方的目光。

  墨绿色的猪胆,盖世无双的苦使他清醒地看到自己眼前的道路:励精图治,雪会稽之耻。

  他为此整整等待了二十年,暑去寒来春复秋,为伊消得人憔悴。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今天,他终于可以放声呐喊。

  他的声音穿透会稽山脉,秘藏于民间的越国大军闻声而动。投醪河畔,君臣将士迎流共饮,金戈铁马化作一道闪电,越过钱塘江,直击姑苏。曾经的胜利者终于低下自高自大的头颅,短暂的胜利者呵。

  越王勾践的名字响彻吴越大地,站在群峰之巅,他纵声高呼:伟大的禹,不孝孙勾践没有辱没您的英名。

  他坚信只要有雄心壮志和恒久毅力,就没有不能圆满的愿望。

  该来的总会到来!

  人们感佩他的事迹,送来许多赞美之词,许多年后,一位小说家在贺表上写道: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省略号

说起来,历代越国国君都是大禹守陵人。

  《史记》 说:帝禹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因葬焉。

  禹死之后,儿子启每年遣使赍礼前来会稽祭祀。五世孙少康即帝位,担心禹祭绝祀,遂分封庶子无余到越地。

  无余遂成越国开国之君,其职责是奉守大禹之祀。越地荒蛮,无余断发文身,火耕水耨,传世二十多代,政治上虽皆无建树,守陵却兢兢业业。一直到允常勾践父子,开疆拓土,情况才出现了一些变化。勾践雪耻灭吴,离开会稽,逐鹿中原,但他的儿孙们很快又把国都迁了回来,重归大禹身旁,直到秦国大军到来。

  秦军的铁蹄声在会稽山下戛然而止,秦始皇走下马车。两位史诗级的人物在禹陵前窃窃私语,惺惺相惜。

  秦始皇在接受越国降书的同时,毫不犹豫地接过祭禹重任。从此之后,祭禹成为历朝历代的国家常典,翻越绵延无尽的岁月关山,一直沿袭至今。

  姒氏后裔在举国力量的庇护下,从此安居禹陵一隅,成为纯粹的守陵人。

  岁月悠长,当“中国守陵第一村” 的桂冠飘落在禹胄古村上空,已是四千多年之后。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情说便说不了。

  四千多年来,每天的第一缕晨曦都会看到一位老人打着赤脚,从田埂上缓缓走来。他越过田野,趟过护陵小河,来到禹冢前,一拜二拜三拜四拜。他拔掉坟头青草,拣起枯枝落叶,赶走飞禽走兽。

  老人一生不知多少次重复着这样的动作,那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生命有多长,祭拜就有多久。

  老人从父亲那儿接过一声承诺,死后便传承给儿子。父亲的承诺来自父亲,儿子的嘱托又传给儿子。一代又一代,一世又一世,他们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老人已是姒氏第一百四十多代子孙,这一数据只有起点,永远没有终点。

  历史不断往前行走,姒姓子孙不断向外行走。多少人离开会稽山,离开了大禹陵,但总有一些人毅然决然,选择留下来。

  从洪荒时代走来的信念,坚贞不渝,像墨彩泼洒在四千年岁月的纸上,再也无法抹去。

  岁月是一张薄薄的纸,信念就是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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