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利

暮 春

刮鳞、 剖腹、 抽筋

　　动作干净利落， 一气呵成

　　手脚灵敏得像豹子， 又能怎样呢

　　也无法轻松地攀爬陡峭的悬崖

　　一块又一块石头， 压着她瘦弱的脊背

　　只能按下孤独和伤痛， 脸上时刻开着朵花

　　这个杀鱼的女人， 以前晕血

　　如今面对满地的血水毫无反应

　　以前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

　　如今一棒子就能把鱼敲昏

　　夜深了， 卸下白天的疲惫和喧哗

　　似乎能听到院子里花落的声音

　　孩子睡了， 老人也躺下了

　　她在清冷的灯光下绣十字绣

　　绣的是并蒂莲和鸳鸯

母 亲

她每天比手机闹钟起得还早

　　准备一日三餐， 接送孩子上学

　　朝阳辉映大地， 在她的庇护下

　　孩子向求知启程

　　其实， 每一位母亲何尝不是这样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被生活的油烟耗尽了青春

　　偶尔她也会放纵一下自己

　　去空旷地吼几嗓子， 或者浅醉一场

　　秋风起， 万物将收

　　小鸟翅膀硬了， 要去更广阔的天地

　　挥手的那刻， 她的心空了

　　道路上仿佛洒了黏合剂

　　她往回走的每一步

　　都比往常沉重而迟缓

记 忆

从文化路转烟台路， 经威海路返回

　　每天晚上， 重复着相同的道路

　　像一块机械的钟表、 一条单调的河流

　　沿途的光景视若无睹

　　路灯不忍心看她形单影只

　　风剥开了层层往事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她比鱼幸运

　　停留在结婚以前的日子里

　　不用解乱麻里的疙瘩

　　不用理丝线里的头绪

　　偶尔她会停下来， 踮起脚尖

　　转几个圆圈， 浑身都是明亮的样子

　　伸展的双臂， 是绿叶伸展出春天

　　这样度过余生也好， 没有狂风暴雨

　　浪花经过她会停止喧哗

　　其实， 那些猛兽一直蛰伏在她体内

　　等待着唤醒它们的春雷

旧 信

你信里说喜欢冬天

　　大地收容了无数的白色花朵

　　棉质般的欢喜的灵魂

　　每一个深陷其中的脚印都是干净的

　　你说还喜欢海

　　经常虚构有朝一日看海的场景

　　我从字里行间想象你的模样

　　小唯， 是父母给取的名字

　　这唯一的三片叶子衬托的盛开

　　梦阳， 是你自己取的

　　夜晚也要有光， 哪怕是萤火

　　哪怕是荒草遮盖的磷火

　　翻阅旧信， 就像影视剧重播

　　墨迹太浅了， 时间太老了

　　我从果盘里抓出几颗樱桃

　　放在这些剧情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