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与庄稼对视,因为那些摇晃的植尖,似乎沾染尽祖辈的血与汗,而愈发威严。包括那一个个微小的坟茔,在辽阔的蓝天下,抵御四季的流光与风寒。我听任一百种生物途经夜色,奔波在月影里,神秘,慌乱。听任田鼠家族的聚会,令村民的梦乡更加喧闹。大家共同享受收获带来的喜悦,挽起手,像蒜瓣一样紧紧拥抱。
大地一岁一枯荣,多少耕田的人就葬在他们生长的地方。村民会老,村子会旧,唯独田野的风,刮过乡间,撞击一代代人的胸腔。活着,血液中土性奔涌,死后,坟尖也要锐利。
纵然一生负重,但绝不弯腰。
我始终不敢与庄稼对视,因为那温暖的土地里端坐着一龛人,也只容得下一龛人。他们失去具体的形状,已变得模糊不清。但你去任何一个村子走走,或许就能从那些浑浊的眼睛里,看见那人的影子,不屈而又坚毅。一如往常。
风 箱
村庄上立着一个老风箱,青灰,落寞,如镌刻古老印记的墓碑。它的推手上边,还保留着奶奶的指纹。往日的炉火,化作燃烧的太阳,煨暖陷入回忆的人们。炉膛里的红薯有一颗滚烫的心脏,照亮我黑漆漆的少年。老风箱又呼哧呼哧拉响,带着饥饿诱发的恐惧,缠绕住每一条试图蹚河靠岸的鱼类。银杏树瘦弱,无花果被大狗咬断,我脑子里的画面,一块块被斑斓渲染。
风箱放纵通红的火焰,舔舐沉默的鏊子。一群人熄灭,一群人点燃。烛光摇曳,窗外密雨斜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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