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多么幸福的人
醒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尤其从鸟鸣中醒来。有的人一生下来就老了,有的人一生都是少年。他们都是比我幸福的人。
我在一次次醒来中慢慢老去。
最近,总想起年少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得到过一根翎羽。它太美了。但我还是把它弄丢了。送我翎羽的老人也已经离世。他居住的房屋也不在了。
非常美好的东西才能成为礼物。这是妈妈教我的。送别人礼物要送最好的。
端午节的时候,我会帮妈妈给村子里的人家分送粽子、鸡蛋和栀子花。从此,特别喜欢栀子花。因为它是礼物。
诗人,是送礼物的人。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很喜欢。我也是来送礼物的人吗?
生活
“我对你的爱,在箱根那一夜就结束了。”可能一时也无法理解女人的深情,和深情之后的决绝。但是,有些人便是如此。生活最后是想教会人释然。
你以为这一日复一日,这一次又一次,是向前的掘进、探究、追逐。其实也不是,它仍然是向后的回望、重温、寻找。尤其是关于爱和欲望的体验。
我想起希尼的一首诗。
她又说:“我是爱过你的!”非常确认!而后,又不被自身重复的期待所蒙蔽。
那些因为活着才能体验的快乐,点点滴滴,琐碎而又真实,足以支撑一个人走过苦难。
而选择死亡,才是勇往直前,永不回头。
愿意重复去做的事情,包括活着本身,是对无数美好记忆的还原而有所得,又有所不得。
直到厌倦来临,直到厌倦消失。
无休止——“万物都在有所期待!”
路
顺着这条山路向上走。无路可走的时候,一些灌木荆棘会避开我,而我没有察觉。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当我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一切却没有太大的变化。这让人心安。
每条路的尽头各有不同的风景。我很少向人描述我看见过的。
有时候,是一小片安静的海独自摇晃;有时候,是一颗绿色水晶球悬浮着。有时候,山石随白云远走高飞;有时候,群峰微微侧身,老虎归山。有时候,无数的蝴蝶环佩叮当;有时候,银色的鱼群呼啸着飞跃山涧。
尽头处:万物相互交换,万物不断变形。
当我从每条路的尽头回来,那些路都消失了。
最后,我再次走在回家的路上。
垂柳
一只白鹭飞起来。河面水波粼粼。不为所惑。白鹭,或许不是白鹭。它飞得极其缓慢,却又无比舒展轻盈。我驻足观看。我原本以为我喜欢的是它的缓慢,和缓慢之中的轻盈。
又有几只鸟飞过河面。迅疾又敏捷。
我才明白我真正喜欢的,不是优雅,也不是从容。而是它们此刻从此岸到达彼岸。而有可能,我此生都只在此岸。
垂柳在彼岸。
有一个孩子,羽毛散落在水中央。桥上有两个少年。要么是垂钓,要么在刷鳖①。
“那只鳖不要了么?”
“不是鳖,是塑料袋。”
说话间,白鹭不见了踪影。
垂柳一直在原地。
注:①一种抓甲鱼的特别方法。
一切都宛如平常
我喜欢在河边捡石头。不明白的人会以为我有一只高腰细颈的玻璃瓶。瓶子里残存着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口渴。
如果文熙还在世,我倒是有块石头给他看。
可惜他不在了。他在山中变成了石头。进入永恒的平静。
原本我们还要一起在世上忍受。
是推石头的人,又是石头本身。
我到河边捡石头的时候,遇到过一位老妪。她在河边洗菜。
水退了,河滩上铺陈了太多的石头。她对我来捡石头不觉诧异,她是明白人。
她说她这里很美,肯定也包括这些石头。
她留我吃饭。她说她的饭菜很好吃。
我信她,我说她的王冠上满是星辰。
婆娑
又到香樟树开花的时候。花香让人微醺。而叶子多生锯齿。一些小小的善意,对应一些小小的介意。但是,树还是极其敞开胸怀的那种。我厨房的窗外有一棵香樟,应该有几十年树龄了。身形挺拔,枝叶繁密。风已经不能穿透,只能翻动它的叶片。仿佛是阳光为它塑了形,极其圆润,枝条无一丝凌乱。
月光之下,仰望繁星。有一棵树相伴亦足矣。在对人世的信任与怀疑不能保持平衡的时刻。
树木的向上,坚定不移。我几乎比所有的树都矮小。
那天夜晚,我静静地站在树下。
月光似乎在流动,所有的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那样美好的时刻,值得写一首诗。诗里有月光,有呼吸。有平静之中的汹涌。当我写完这首诗,如有微风摇曳我心田中的一棵树。
那个时候,我对世界充满爱与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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