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莉

你听，风在说话

你听，风在说话，它的舌头在庄稼的断茬上磨擦。旧齿痕还未被完全擦掉，磨松的牙根、渐动的土壤，却吸纳了薄光。

　　在南方，雨水正在撩动黑暗分泌的紧促声息。你听，南方的风也在说话。它用慈软但笃定的语调分开雨帘，像一个男人分开女人额间的碎发。

　　女人额头亮了，春天的眼睛就不再迷蒙。

　　北方感知南方。一刹那感知另一刹那，一杯酒撞击另一杯酒。星星就是这样诞生的，它们负责把阳光叫醒。

　　从南到北，窗户依次打开。风在说话，说给站在窗边的人，她的眼眸被抚慰，泪光透过楼群的缝隙，焚烧冰面上的蓝。注定被瓦解的寒，是深藏却又不愿藏住的冬天。

　　如深深的酒瓶。开启的瓶子冒着朦胧的果香，木塞因为释放而微笑，然后再次压紧念想；而葡萄已经在内心滚动、滚动……哦，那掉落的星星。

　　你听，风在说话！

　　风在说话，你听到了吗？

　　它要你熄灭犹疑，将那纯酿，缓缓送至微凉的身体。在身体内部，你的生命将再次被点燃……

鸟鸣之光

如果把石头比作冬天，鸟鸣就是封印在石头里的春天，在严密的禁锢里，打磨黑暗。

　　因此，所有的光和明亮并非出于突然。就在三月的某一个清晨，当你不经意间仰望虚无，鸟鸣冲了出来！

　　石头裂开的声响，清脆闪亮。我看见那光芒，扫过依旧光秃却显得格外纤细柔美的树梢。

　　树梢神秘地摆动，女人的梳子理着天空。

　　天空的额头露出，湛蓝、洁净。

　　因而，宽敞的气流与目光一起上升，由鸟鸣引领。

　　闭上眼睛，风与睫毛交流，鸟鸣之光将新的世界启动。

低音区

沙子吟唱海，海吟唱黑暗。幽寂的喉管，沉落的虚无压着闪电。它在寻找缝隙。

　　我的嘴唇，你的睫毛，被迫张开。月光的坟墓，小小的伞，擎着雨滴。

　　河流与河流因此相遇，生命与生命得以相互吮吸。

　　竟有悸动的火焰，慢慢描画摇曳之姿，那乍现的惊奇，嵌入瓷器。唯美的瓷器，着迷于珍爱之心；欲望的窗子，紧闭嘹亮的风声，开启低音区。

　　音符是树。高音的树梢，追恋浪迹的云朵；低音的根，匍匐于地。潮湿的眼眸，肥厚的滋养，成就密集的根须；婉转的歌喉，令蝴蝶蔓生。

　　高音低唱的初衷，经由曲折的小径，抵达深情。抵达我：荒芜的渡口。培植葱茏。

　　哦，你看，你需相信，绿色的袅袅余音，正吹拂着万世之空，抚摸生之荣幸。

春天的风筝

张开的弦正在弹拨云天，那无垠的琴面。

　　乐声顺着消失的线，在人间盘旋。

　　我望着你，仿佛和你在一起。

　　在北方的高空中，你演奏的蓝比天空更蓝一层，像是深刻的占领。

　　我却是模糊的，于你。我望着你，终究不能和你在一起。

　　有时你高冲，有时你低鸣；你高冲时离我很远，你低鸣时又刻意躲闪。当你稳稳地飞，我追着你，奋力与你平行，这中间的长风掀动灼目的阳光，也掀动忽明忽暗的云。

　　后来，我终于看到了那根线，长长的线掌控在一个人的手中。我看不清那人的面容。春天的风吹得他兴致高涨。欲飞往苍穹的是他呀，不是你——春天的风筝。

　　你是幻觉，我是幻觉下的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