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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1-3)

时间:2009/2/10 作者: 逍遥澈 热度: 336202

  ◎1
  
  大学毕业后我没有找工作,在一条僻静的街上租了一间房子,房子很小,只有一间厨房一个卧室和一个卫生间,我大学学的是中文,我打算在那间小屋子里写一些东西。
  
  楼下的街道白天和夜里都很安静,那是一条老街,住的大都是一些老年人,年轻人不喜欢这里的寂寞,都搬到喧嚣的新城住了。
  
  街上有一家饭店,经营家常菜,生意很好,我一般在夜里去,在它快打烊的时候,那时候店里的人很少,常常就只有我一个人。店里的炒豆角很好吃,像我妈做的,油不多,炒得很嫩,颜色跟刚摘下来的一样,有生命的质感。
  
  它会让我想起我妈。小时候家里很穷,妈妈只能给我吃这个,没想到我对它产生了依赖。
  
  我从起床开始就在房间里写东西,写到脑子里一片空白为止,那时差不多是晚上了,看一眼时间,站起身,穿上外套,换上鞋,去吃饭,这是我一天中唯一的一顿饭,很奇怪,不到夜里我不会饿,我知道自己得了很严重的胃病,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要是写完时间还早的话,通常我会抽一根烟,看着袅袅地烟雾淹没自己的脸,心里溢满伤感,这时候,我很容易想起琳。
  
  街边的灯亮了,清冷的风在空荡荡的路面上跑步。我裹了裹衣服,走进小饭店,叫一声:老板,一份炒豆角,然后找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店里新来了一个服务员,是个小姑娘,小小的身体,精致的五官,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当她把饭菜端给我的时候,我问道。
  
  她一愣,脸红了,过一会儿轻声告诉我,欣。
  
  很顺口,我朝她笑了笑。吃完豆角,我直接回住的地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街上溜达,今晚很冷,入冬以来这是最冷的一个夜晚。我心情不好,早上写的东西全都删了,几天来我一直在删自己写的东西,我知道我还惦念着她。
  
  回到卧室,脱下外套,把暖气开到最大,这时电话响起来,是琳。
  
  你为什么还打来电话?每次我都这么问她,而她的回答是不变的“我想你了”。每听到这句话,我都会异常暴躁。
  
  天冷了,要记得加衣服。
  
  就这些吗?
  
  我想你了。
  
  那你过来啊,我一个人。
  
  她从没答应过我,她只会在电话里哭,两个月前她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岁的男人,那男人叫铭,很有钱,在这座城市里小有名气。
  
  我一听她哭就会把电话挂掉,那声音对我来说是犀利的刀,割得我遍体鳞伤,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滋味让人生不如死。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连哭声也没有,我正想挂掉,喝杯水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说,我来,我就来,你在家里等我。
  
  我愣住了,差不多半年没看到她了,连她的样子也模糊了。
  
  她知道来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还要来呢,她在想什么?这个女人。
  
  半小时后琳出现在门口,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围着一条紫色的围巾,头发长长地批在肩上,还是那样迷人,和我四年前看到的一样。大学二年级,迎新晚会上,我第一眼看到她,便陷进她动人的眼神里,醉到现在。
  
  我直愣愣地看着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难道你不想请我进去坐坐吗?她对我笑了笑,笑里藏着太多东西,交织在一起,让她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我没有说话,直接抱起她往卧室走。我们曾相约毕业后就结婚,毕业后她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我承认,那一刻,我有点赌气,气她一声不吭就做了别人的新娘。
  
  她要是有一点点的反抗,不管因为矜持还是其他,我会立即把她扔到门外,我怕稍有迟疑就无法控制自己。
  
  我恨她,但我更爱她,所以我不能伤害他。
  
  琳没有动,她把头倚在我宽厚的胸膛上说,亲爱的,让我洗个澡。
  
  不用了,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我把她放到床上,关上门。心里有许多问题迫切得到答案,等到结束以后吧,或许那时候我已经得到了答案,或者是不想问了。
  
  衣服一件件褪去,呼吸声潮水一般涨起来。
  
  她的身体完全展露在我的视线里。
  
  让我去洗个澡吧。
  
  不用。
  
  让我去吧。
  
  我说不用。
  
  呼吸变成呻吟,我的手游走在她光滑如丝的皮肤上,每到一处,都引发一阵悸动。像行走在山地上一样,从高处落到低洼,再从低洼走向高处,从干走向湿,再从湿走向干,每一个轮回都像经历了一生那样漫长。
  
  我听见琳在叫我的名字,那样急促,于是拨开她的双腿迎上去,感觉自己将进入到一片从未涉足过的奇异空间里,一种急迫的心情让我快爆炸了,但同时又像被什么羁绊着,无法集中精神。
  
  这时琳忽然扭动身体,我的进攻失败了。
  
  让我去洗个澡吧,我要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其他男人的影子。她犯了错似地看着我。
  
  不用,琳。我拒绝她这样做,因为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再次迎上去,我知道刚刚羁绊我的是什么了。这次琳没有躲开,她配合着我的动作,然而即使在她身体里面,我也没有得到丝毫快乐,一团粘稠的苦涩使我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敷衍,终于停在了中途。
  
  怎么了?琳问我。
  
  你走吧。我从她身上起来,低低地说。
  
  我要你继续下去。琳哭着。
  
  你走吧。我点燃一根烟,惆怅地盯着地板。
  
  为什么?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吧。
  
  没有为什么。我的声音有点冷。
  
  琳边哭边穿衣服,推门离开,走后好久,哭声还似乎回响在房间里。
  
  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真的很想要,却感觉在伸手摘天上的星星一样,怎么也得不到。眼泪滚落下来,打湿我手中的烟。
  
  我开始不断告戒自己,刚才那只是一个插曲,现已曲终人散。没有后续。
  
  确信琳已经离开,我走到阳台上,赤身裸体地站着,想靠严寒让自己平静下来,夜深了,街上死一般沉寂,一个人骑车打楼下走过,是我在饭店里看见的那个叫欣的女孩。
  
  ◎2
  
  电脑屏幕发出荧荧的绿光,在黑暗中像是时光隧道的入口,直到感觉头痛似裂才从阳台回到房间,一定病了,额头烫得跟灼热的煤一样,呼出的是干热的二氧化碳,喉咙里像装满沙子。我苦笑着倒在床上,偏着头盯住窗外,不知道这一病要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我身上已经没有钱,根本去不起医院。
  
  迷迷糊糊拉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被子里还残留着琳身体的馨香,我贪婪地嗅着,吮吸着,把自己蜷曲成一团,冰冷的泪水打湿我同样冰冷的身体,病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也不在乎,心里的苦痛才真正折磨着我,恶魔一样咀嚼我的骨肉、血液,把我变成一团残渣。
  
  第二天早上,一缕阳光照在我脸上,我惊醒,庆幸自己没有死。我的情绪已经没有昨晚那么悲凉,这时珊打来电话,她在那头小心翼翼地告诉我,稿子没有选上。
  
  珊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一个话不多的女人。
  
  我没说一句话,挂掉电话。半梦半醒间,珊又打来。
  
  我很喜欢你的小说,能见你一面吗?
  
  喜欢为什么还毙掉?
  
  那是因为主编不喜欢,其实我自己很喜欢,只可惜,我没有决定权。
  
  没空。
  
  我谁也不想见,现在。珊第三次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心里一动,一直以来我们靠电话联系,没想到她是如此倔强的一个女人。
  
  我想见你的时候会给你打电话的,现在我正生病,不能见你。
  
  你生病了?请一定告诉我你在哪里。
  
  一瞬间,我愣住了,以为她会冰冷地挂掉电话,没有人会想关心我这样一个臭脾气的人。我无法拒绝这么关切地问寻,妈妈死后,没有人真正在乎过我,我的嘴唇禁不住嗫嚅着,告诉她地址,我没奢望她会真的来,但一小时后她赶到了,手上提着一袋水果,那些颜色鲜艳的果子让我眼前一亮,不过更加吸引我视线的是她本人,没想到她竟然是那么年轻漂亮的女人,身材皮肤都很好。
  
  出于礼貌,我迅速把盯着她的眼神挪开。
  
  请坐。
  
  谢谢。
  
  她在我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好一点了吗?
  
  我点点头。她说起那篇小说,我早已经忘了小说里的情节,于是告诉她我头很痛,提议说一些别的。
  
  她腼腆地笑起来。
  
  我问道,你结婚了吗?
  
  她脸立即红得像一个熟透的苹果,对我摇头。
  
  你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女人,我说道,一个容易脸红的女人。
  
  我毫不避讳一些话,由于我的直接,珊低下头,完全乱了阵脚,我忘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你说话就像你写的东西一样,直接得能扎着人。
  
  没有人喜欢我说话,所以没有人喜欢我写的东西,我是一个有病的人。我说道。
  
  谁说的,她立即申辩,我就很喜欢。一瞬间,她脸上放着光。
  
  你能请我吃东西吗?我饿了。
  
  好啊。她欣然答应。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看出来她喜欢我。女人一旦这样那就完了,不过,我不是一个坏人。
  
  到现在为止,我还只是觉得她很可爱,对她没有什么企图。她看上去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女人这么大不结婚,肯定有故事,说不定是一个好的题材。
  
  在那家常去的店里,我向她推荐炒豆角,告诉她这家店里炒豆角的味道很像我妈做的,我没有告诉她我妈已经死了,我害怕别人同情我。
  
  她说,女人会做饭比什么都好。
  
  欣端上炒豆角的时候朝我笑了笑,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么早。
  
  我说,你好,欣。
  
  你好憔悴,作家。
  
  珊问道,你认识她?
  
  我说道,这里我常来。
  
  珊尝了一口豆角,说,味道很不错。她笑起来很好看,那种成熟的美充满诱惑。
  
  那就多吃一点,我说。
  
  下午阳光很好,斜斜地射进厅堂,朦朦胧胧的黄色铺满地,窗帘上白色的印花格外清晰,一朵朵月季争先恐后地绽放,仿佛要从窗帘上掉下来。
  
  我痴痴盯着窗外看,日光下,一切都那么和谐,温馨得让人想掉眼泪。
  
  看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走吧。
  
  我和珊站起来往门外走。
  
  谢谢你请我吃饭。
  
  不用客气。
  
  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珊一愣,说,没有了。
  
  那篇小说你不要退给我了,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
  
  真的吗?那太好了。
  
  珊有自己的车,我送她到车前,跟她道别。她没说什么,朝我摆摆手。目送她出了视线,一切回想起来如梦似幻。我站在路边思索,我与这个女人之间究竟会延续出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3
  
  后来才知道,欣还是一个高中生,家里的条件不好,她逃晚自习出来打工,挣学费。又是一个奇怪的女人,我想。
  
  我口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于是不再去饭店吃炒豆角,买了两大袋切片面包,每餐吃几片,强壮的身体渐渐消瘦下去,这样的生活要一直持续到下一笔稿费寄来之前。
  
  饿得难受的时候,我就到阳台上发呆,把注意力从胃转移到外面广阔的世界里,有一天晚上看见欣骑车回家,我向她打招呼,她习惯叫我作家,尽管我只发表了几篇短得可怜的小文章,总共的收益还不够吃顿大餐。
  
  她穿着纯白色的羽绒服,那件衣服已经穿了快一个冬天了,可什么时候都跟雪一样的颜色,我知道她一定是洗完后烤干的,把一件羽绒服烤干差不多要花掉一晚上的时间,因为要特别小心,离火的距离不能近也不能远,近了衣服会烤坏,远了可能一晚上也干不了。她的眼睛里时常布满血丝。
  
  一瞬间我改变了主意,等稿费来了我就买上够吃一个月的面包片,剩下的钱给她买件新衣服。这个想法一经生成便发酵得越来越强烈强烈,让人迫不及待。
  
  欣朝我喊道,你不冷吗?作家。
  
  我笑了笑,快回去吧,小丫头。
  
  她点点头,走了。
  
  我很冷,不过那么远的距离,她看不见我的战栗。
  
  夜是有声音的,寂静的,低低的抽泣般的呻吟,只在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听见,那时候心脆弱敏感,捕捉力异常强大,任何一丝细微的响动都难以逃脱,此刻,我耳朵里塞满了声音。
  
  回屋躺在乱得一团糟的床上,头倚在吸满油的枕头上,什么也不想做,头痛还没退去,空气很冷,我只脱掉鞋,穿着衣服钻在被子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灵感忽然降临,只好随时准备扔掉被子起来写东西。
  
  这么冷还不下雪,真是怪事。
  
  脑子里四仰八叉地塞满各种情绪。
  
  珊有没有睡呢?我忽然想起她,坐起来,给她打电话。
  
  电话通了。
  
  喂,珊,是你吗。
  
  恩,是我。
  
  怎么在喘气?
  
  刚才我正在洗澡,听到电话铃响了,就溜进卧室。
  
  洗澡?这么说你现在正赤身裸体了。
  
  是的。
  
  那快去洗吧,洗完再给你打。我知道空气很凉。
  
  好。
  
  感觉真是特别,电话那头竟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过了一会儿,珊打过来,第一句话是:我知道你会打电话给我。
  
  我笑了笑,太阳穴轻轻地痛了,原来我很容易被女人看透,我想知道她是用什么部位捕捉到这一讯息的,是眼睛,鼻子还是耳朵?下一次我好隐藏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女人的直觉。
  
  我笑得不可遏止。
  
  你笑什么?
  
  笑你傻得可爱。
  
  我傻?
  
  恩。
  
  为什么?
  
  因为女人的直觉就跟安全期一样不准,你还坚信。
  
  短暂的沉默。然后珊在那头笑得前仰后翻,说,你真幽默,你信不信,今天正是我的安全期。
  
  是又怎么样?
  
  你对女人感不感兴趣?
  
  感啊。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总那么沉默,那么冷。
  
  有的时候我也很热烈,像一团火。
  
  接下来的一分钟时间内只有呼吸声。
  
  那,你来不来?珊问道,声音空灵得像来自遥远的天际,我想她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我想了一会儿说,不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挂掉电话,吁了一口气,我还没有准备好去爱除琳以外的任何谁。那天她坐在床边上哭,把我的心都腐烂掉了。
  
  我没有父亲,成长过程中,母亲的温柔包容使我越来越刚愎自用,甚至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所以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个朋友,琳是唯一的。我母亲,那个又矮又瘦却温柔得跟泡沫一样的女人在我二十四岁那年也离我而去了,我在医院看到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这么多年她孤身一人,独自操劳,艰辛岁月耗干了她所有心血,我坚信她这么早离我而去是为了见我父亲,她思念了他二十四年,这份思念才是杀死她的罪魁祸首。我自立以后,她觉得可以放自己走了,于是踏上了追随我父亲的路,谁也阻止不了。一颗硕大的眼泪挂在她的眼角,我伏在她耳边哭着说,妈,你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唯一能制服我的东西。
  
  那样东西,就是女人的眼泪。
  
  珊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内,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忘掉琳,忘掉她的眼泪,开始新的生活。刻意遗忘是件很难很难的事,不经历一番苦涩的疼痛跟本做不到,而更多时候我们不知死活,在枯涩的疼痛中越来越爱,傻得可怜。
  
  大学的时候,琳跟我在一起,很多人不理解,那时候我在其他同学的眼睛里就是一个怪物,除了会写一堆谁也看不懂的字以外,没有一点长处,我一点也不帅气,个子也不高,不会打球,不懂浪漫,有时候还很倔强,不分场合,我曾经在课上和教授吵架,差点因为这个毕不了业,后来有一篇征文在院里获了奖,他多少改变了一点对我的看法,觉得让我毕业总比让那些混了四年的家伙毕业好,才把毕业证书给了我,第二天我就把它弄丢了,是搬东西离校的时候弄丢的,也没再去找,那东西,在我看来还远不如一首四行短诗实在。
  
  没了毕业证就没法找工作,也没想找,母亲给我留了一点钱,我用它租了现在的房子。
  
  琳在外面找了一个工作,她的家在这座城市,只有周末我们才在一起,她从不在我那里过夜,我也从不留她。那时候,我满脑子想的只是娶她,没有别的。
  
  她结婚那天,我反复咀嚼我们曾经的誓言,第一次流下眼泪,那时候我嘴笨,除了“我爱你”,没说过什么含蓄华丽的情话。有趣的是,琳离开后我越来越圆滑,对着很多我不爱的女人。
  
  对于她的背叛,我并不责怪,那段时间里我现实了很多。祝她幸福。她还会给我打电话,当然,背着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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