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 年,认识刘洪石的时候我29 岁,刘洪石55,刚好是我现在这般年纪。
那年市社科联开了个茶文化研讨会,我带去了那篇东拼西凑的《茶与精神文明》,刘老师看了为我叫好,对我多有鼓励,要我多写,他告诉我,博物馆有好多出土的唐宋茶具,有时间来看看。后来,在板浦的《镜花缘》文化研讨会上还有民俗学会的会议上多有相遇,渐渐地便熟络起来。
刘洪石,富安人也。生于1938 年4 月,如果上天不弄人,他今年该是八十有二的老人了。
富安,坐落于鲁兰河北岸,与海州隔蔷薇河相望。以前,海州有南板浦,北富安之说,都是出名人大家的地方。板浦出了汪氏四兄弟,富安出了著名艺术教育家、版画家刘宝森(彦函)、连云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创建者、首任院长刘一麟,再往前推一百年,新浦天后宫的刊立,也是富安刘家刘振家、刘振殿等倡议发起。天后宫的建立是新浦步入繁华市井的肇始。
刘洪石在新浦读完小学后,在莒南大店读初中。1957 年从莒南师范毕业后,先后到日照汾水、岚山头小学任教,不久回新浦成婚。那时候结婚,没有现在隆重,但亲朋好友祝贺,免不了请大家喝杯喜酒。他那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带了一张百子图来贺喜,百子图挂在婚房的墙上,吉庆祥和,百子百福,真是个好兆头。可有人起哄,只有百子图是不是单调了些,也该配副对联才好。这话说得在理,当下就有人找来红纸,研墨执笔,一幅喜联立就,上联:干劲加钻劲;下联:生产日日新。横批:照图施工。同学大喜,开心啊,激动,怎么能不多喝几杯,结果有人真的酒喝多了,闹房的时候,一杯带着茉莉花香的茶水倒到了喜床上。多年后,还是这帮哥们相聚的时候,有人旧事重提,一定要刘洪石敬大家一杯酒,要不是当初那喜联的鼓励,要不是那晚茶水的香气,怎么会有现在如龙似虎的三个儿子。
莒南与我的老家相邻,莒南县是北魏镇南将军、扬州刺史王肃的老家,他那句“羊比齐鲁大邦,鱼比邾莒小国,惟茗不中与酪做奴。”至今还在中国茶界被反复争论,有人说是表扬茶的,有人说是贬低茶的。
去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我随民进连云港市乡村振兴调研组有幸到莒南大店凭吊八路军115 师司令部旧址并目睹了司令部旧址隔壁的庄氏庄园,那时候还真想去刘洪石老师就读过的中学去看一看。
莒南大店,也是个有故事的地方。小时候老师给我们讲的平鹰坟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莒南大店。
前几天,住在我店对面的老人,老家莒南大店的庄奶奶给我说了一件事,说他小时候,大店庄家是个非常有钱的大户人家,日本侵略,他家把一袋袋洋钱装进缸里埋到地下,1945 年抗战胜利,庄家人挖开地窖,想取出这些银圆,结果下去一个人,没上来,再下去一个人,还是没上来。下去了十六个人都没上来,最后,派了两个儿子先后下去,也是没有能出来。出殡的时候,从庄家大门里,十八口棺材一字抬出来,那场景真是凄惨。为了取这些洋钱,死了两个儿子还有十多个伙计的老板,一气之下,散尽家财,只留下两间屋子自己住。到了1948 年莒南县解放,这位财主早就不名一文,成了实实在在的贫农。
刘洪石后来调入连云港市博物馆,做馆长、副研究馆员。兼任江苏省博物馆学会理事、省钱币学会理事、中国汉画学会理事。那时候博物馆还在现在万源花苑小区的西南角阳光丽景广场,几间平房,和市书画院为邻,隔壁是电视大学。
2001 年连云港市首届《西游记》文化节,有个《西游记》文化论坛在老火车站对面的一家宾馆召开。
在研讨会上,专家们不仅就《西游记》所包容的许多文化事象各抒己见,还结合《西游记》与连云港的旅游发展进行了探讨。会议进行到后来,出现了一个与《西游记》无关的小插曲,会议休息的间隙,专家们打听尹湾汉墓出土的竹简和海州汉墓出土的汉代女尸凌惠平的情况,刘洪石向大家介绍说,保管条件非常简陋,这都是连云港的宝贝,万一出了问题谁也负担不起。他说,希望专家们借此机会给领导们提提意见。王邦维和李时人教授牵头,找到时任市委书记的王国生,谈到了文物保管对文物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刚从济南调到连云港不久的王国生知道这件事情后,立即找来财政局长、文化局长和分管副市长,讨论后预拨30 万专款给予支持,30 万,对于2001 年的连云港捉襟见肘的财政收支不是一个小数字啊。当李时人教授把这消息告诉刘洪石和时任馆长周锦屏时,刘洪石激动地对李时人和王邦维说,今晚,我请你们喝酒。那年其实他已经从馆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
2003 年后,铁观音茶的炒作风吹进了连云港,原本喝茉莉花茶的洪石老师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影响,喜欢上了铁观音,他常来坐坐,说会儿话,临走买上半斤铁观音。开始我也会客气一下,不收钱。他就说,你开门做生意,收钱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再说我又不是消费不起,到谁家买也要给人家钱,该怎么收,你就怎么收,你一次不收钱,两次不收钱,总不收钱,你说我还怎么来。后来,他再来买茶,我也就不客气。
2007 年,他得知我也加入民进后,很高兴,我们以后是同党了,你早就该加入,有个组织做背景还是温暖的。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也是民进会员。
刘洪石退休后,把家搬到了与市区一山之隔的丹霞村,那时马涧还没有打通,到丹霞要走九岭绕过去。虽然路不是那么好走,可他还是很激动,以为从此就可以远离尘嚷,可以静下来安心做学问,完成他谋划已久的连云港酒文化和茶文化的两本书。他开心地逢人就邀请,到我那去玩。他邀请彭云老师和张传藻去他那儿吃他自己拿手的瓦屋棱子,遗憾的是不久张转藻老师眼疾犯了,不久去世,未能成行;彭云老师的爱人,杨秀珍老师也因病去世,对彭老打击很大,也大病一场,幸亏抢救及时,硬生生被从奈何桥边被拽了回来。瓦屋棱子的事情也就放到了一边。
哪怕住在丹霞,每次来市区办事,也忘不了到我店里坐坐。刚搬到丹霞不久,他来店里交给我一个任务,抽个时间,你约高伟、吴舟,你们几个小兄弟到我那儿去玩玩,我那儿现在宽敞了,也方便。你们来,什么都不用带,我那床底下还有陈了好多年的老酒,楼下小菜园里,我自己种了各种时鲜蔬菜,什么都不缺,我们一起喝点酒,说说话。等到临走,还不忘交代我,我说的事你要当真办,真要是觉得空着手不好意思,你们就带一斤猪头肉过去就行了。
生活不容易,我开个小店,其实也是各种忙,吴舟、高伟也是不得闲的人,主要是几个人难得闲到一起去。总以为路还远,未来会有大把的时间供我们慢慢地往前走。
谁知,天不假人,刘老师完成了他的连云港酒文化初稿不久就生病住院。由于近年来考古挖掘出土了古船和大量的唐宋瓷器,洪石老师一直坚持以为,古海洲才是海上和陆上丝绸之路的交汇处。
2011 年,刘洪石终于没能抵挡住天国的召唤,带着他弘扬连云港茶文化的心愿撒手人间。这一年,被誉为连云港市宝的张传藻老师也因病去世,不知道天国里,老哥俩是否会一起做着他们都喜爱的“瓦屋棱子”美食一顿。
不知道是为了合辙押韵还是洪石老师的习惯,他把我和吴舟、高伟一起称呼的时候,总是把我的姓舍去,喊我洪青,这样,三个人就都是两字名了。如今想起来,假如能在丹霞的小院子里就着猪头肉,蘸着细盐会更香,或者拍一根黄瓜,来点老抽呛蒜末也是很好的;酒酣耳热时,再上一盘清炒豆角。夏日的和风里,看着院外一架架的黄瓜、丝瓜、豆角在微风里招摇,是不是很美!可现在,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刘洪石能喝酒,爱喝茶,豪爽耿直。他干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如洪流激湍喷薄而出。一个人,生在天地之间,就要像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石擎天。在圈内,人们都知道,他是自学成才的土专家,可20 世纪的连云港,就是被这众多土专家撑起了一片天空。
去世后,刘洪石被安葬在家乡富安刘家祖茔,下葬那天,灵车从新浦过去,当年的那帮同学陪着他绕村三圈,让他再看一看他出生的地方,他喜爱的富安。
一辈子不想做名人的人,死后成了名人,2016 年,他的同龄人,原新浦区政协副主席韩世泳老师在他主编的《海州名人》中把刘洪石安排在了科技界别。生不立传,死后的名人,也算是一种哀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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