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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型小说小辑

时间:2023/11/9 作者: 连云港文学 热度: 15481
张宜春 等

无肉不成席

张宜春

  张弛在北京一个部委做司长,是老家引以为傲的大官。有年还乡,县里的领导设宴接风,招待所动了一番脑筋,让他多品尝一些家乡的土菜。

  服务员先上的一盘叫“大丰收”的拼盘菜,里面有玉米、红薯、南瓜块、黄豆荚和煮花生。张弛只挑了几个豆荚和花生尝尝鲜,其他东西他动都没动。县长是个“80 后”,他说,“这可是我特意给首长点的。它会唤起你们青春的记忆和回味。”作陪的市里一位政协副主席是张弛的发小,他笑着说,“亏你想得出,这些东西会让我们胃里泛酸水。”张弛笑着说,“还是尝尝吧,浪费总是不好的。”说完就挑了一小块地瓜放在嘴里品咂着,“还是那个味,甜丝丝地泛醋心。”“泛醋心”是老家的方言,意思是反胃漾酸水。

  下面的菜都很精致,鱼虾蟹贝都是高档货,张弛皆浅尝辄止。末了他问县长,“能不能到街上给我切盘猪头肉?”没多会猪头肉就送上来了,张弛吃得两嘴角冒油,那吃相看得县长直怀疑:北京的生活这么艰苦?

  吃得开心谈得就交心。张弛说,从记事起,我们就和地瓜、南瓜这些东西结下不解之缘。我们的主食就是地瓜,也就是红薯。冬春两季,早餐是地瓜面糊糊,里面还煮着地瓜干,干粮是用地瓜面烙的煎饼,就的菜是腌制的白菜帮或萝卜干。午饭是瓜干为主带少量的大米或煮或蒸的瓜干饭,晚上则是大白菜掺上地瓜干另外再撒些黄豆面煮成的咸菜饭;到了夏秋两季,新鲜的地瓜烀着吃,煮着吃,上磨推成糊状烙煎饼吃。南瓜下来了,切成块状和地瓜掺杂在一起煮着,食用油是按定量的,有时根本看不到一丝油星,调味靠的就是盐和辣椒。我的姑姑出嫁到邻村,爷爷去姑姑家走亲戚,姑姑的公公对姑姑各方面都很满意,就是觉得有些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爷爷不解地问亲家,老头有些愤然,说过年打的一斤花生油,到端午节都快让她做饭用完了。

  1980 年我考学离乡,临行前,父母办了一桌菜请我的叔伯长辈。那天母亲把刚烀熟的半个猪头放到桌上,悄悄给我切了一块,我不顾滚热烫嘴,狼吞虎咽地吃了小半斤,弟弟妹妹站在一旁热辣辣地看着我。母亲说,你们要是能考上大学,我也烀猪头给你们吃。

  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佳肴首推猪头肉。

厨 神

杨占厂

  1938 年2 月的一天,被日本兵占领后冷清多日的冲关县城西大街,响起了脆亮的鞭炮声。

  一家新饭店开张了:秦记鱼丸汤。

  老板叫秦时元,五十来岁,个子不高,眯着一双眼,看起来总像是在笑。他的店里主打鱼丸汤,但鱼丸汤可以变换出多种吃法,譬如,单点一份鱼丸汤外加两块脆饼;鱼丸汤里下面条,面条又分为宽面和细面;鱼丸汤里还可以下米线、下粉丝、下蔬菜……

  一时食客云集,无不对鱼丸汤啧啧称奇,道一声:“神了!”但见那汤色泽如瓷、味香如荷,而鱼丸若大号珍珠,一颗颗如玲珑出没在汤里,入口酥软,久吃不腻。连着来了几日的一位“老饕”邵老三说,秦记鱼丸汤的高超之处,一在于门侧那口始终没有熄火的吊炉高汤,二在于秦时元神乎其神的剖鱼剔刺技艺。

  据称那高汤是秦家祖传的,有百年之久。秦时元是从南方来到这位于苏北鲁南地区的冲关县城的,来的时候,他怀里紧紧抱着一罐高汤,这罐高汤,像之前一样,被密封深锁在院里的地窖,平时取一些放到门口的吊炉大铁锅里。这大铁锅终日都是咕嘟着,里面放了一些药材、鱼骨头,加多少水,早中晚各是什么火候,都是秦时元自己做,伙计们只打打下手。

  至于剖鱼剔刺,伙计们是连打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只秦时元一人闷在厨房里,持着一把薄刃快刀,不一阵功夫,马鲛鱼、大黄鱼、青鱼、鲤鱼等海河鱼,被分门别类地削成了无刺的鱼片。伙计们拿走鱼片,依照吩咐加了姜汁、大料、盐巴,打成了鱼泥,再混入冲关县城特有的地瓜粉,搅匀后用汤匙旋挖成一个个小圆球,下沸汤煮熟捞出,乃得成品鱼丸。

  按理说,如此精心的制作,这样可口的美味,鱼丸汤定价应该不低,但是秦时元给的价格,让普通百姓都能吃得起,即便是街边的老乞丐,若是饿着急了也可以去讨口汤喝,代价就是把后院的柴火给劈好码齐;那些穷人家馋了嘴的儿童,若是能背得出来岳飞的《满江红》、文天祥的《过零丁洋》这类诗词,秦时元会挑几只鱼丸塞到孩子们的口袋,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句:“别忘了给你奶奶留一个尝尝。”

  很快,秦记鱼丸汤,就在冲关县城人尽皆知了。

  这一天,汤店来了一个人,身后还跟着冲关县城伪商会会长庄如虎。食客们见了吓得纷纷低下头。此人正是驻扎冲关的日军头目平田次郎少佐。平田早年在东北,后来从1937 年的淞沪会战开始,直到作为先锋团侵占南京,一路上沾满了中国军民的鲜血。而他本人在战争中多处受伤,尤其是肠胃被弹片击穿,虽做完手术,但需要长期治疗,吃了很多西药,并未明显好转,时不时地疼起来,令平田哭爹喊娘。

  急于献媚的庄如虎出了个主意:中国人历来讲究食补,鱼丸汤里不仅有鱼肉,还有各种中药食材,很适合调理肠胃,即便没有效果也是道打牙祭的美食。在日本国内本就常吃海鱼的平田,一听立刻前往,见食客众多顿时放心大半,要了一碗马鲛鱼鱼丸汤,三下五除二喝下肚,连连喊着“吆西”。

  庄如虎喊来了秦时元。秦时元赶紧满脸堆笑,给平田作揖,这一幕让食客们大倒胃口,大伙匆匆吃完闪出门外。借助庄如虎的翻译,只见秦时元和平田交流着什么,不时地点着头。见此,“老饕”邵老三在门墩边一边叹气一边念叨着:“果然是鱼骨头啊,真是越熬越软哩……”

  后来,秦记鱼丸汤店里,客人明显少了,连饥饿的乞丐和馋嘴的孩童都不来了。秦时元照样忙里忙外,亲力亲为。除此以外,他还过几天就会去冲关县城外的山上。据邵老三说,秦时元告诉平田,要想调理肠胃病,得用到山上的几味草药和山菌,放在鱼丸汤里同熬疗效最佳。

  平田不会轻易相信中国人。他让秦时元把鱼丸汤和药菌都带到军营驻地,现场烹制。连着数日,秦时元和小伙计都准时去为平田制丸熬汤。平田总是讪笑着先让庄如虎喝,喝完好一会儿自己再尝。用邵老三的话说,“这鬼子是怕被毒死呢。”

  平田的肠胃一天天的好转了,逢人就夸秦时元是“良心大大的好”,并给了大大的报酬。而秦记鱼丸汤店却慢慢地黄了,直到连一个食客都没有。

  关门遣散完伙计后,秦时元最后一次去了平田住处。当天下午,街面上哨子声、脚步声、枪声,突然乱作一团。平田被发现死在了餐桌边,脖颈上有一处细小却深切的刀痕。

  平田是怎么死的?邵老三后来在一家饭馆里多喝了两杯说道:秦时元去山上,起初采的确实是好草药和能食用的山菌,把平田调理得好好的以便获取信任。最后一次,秦时元带去的山菌是能够致人缓慢麻醉的毒蘑菇,在平田和庄如虎陆续陷入迷糊状态之后,秦时元用陪伴了他几十年的那把薄刃刀片,落在了平田的脖子上,然后如往常一样走出来,消失在冲关县城的大街上。

  至于庄如虎,当天就被恼羞成怒的日本兵给枪杀了。

  很多天以后,人们在秦记鱼丸汤店后院一面墙的角落上发现几行字:南京1937,老小被杀,国恨家仇,世代图报……

1992年的约会

邢庆杰

  微信真是个好东西,它既能穿过空间的距离,让远隔千里的人面对面聊天,还能穿过时间的风霜雪雨,为两个失联几十年的人牵针引线。

  这天我刚打开微信,就看到了一个好友请求,对方昵称是“漂泊的心”,是通过“群聊”查找到我的。这个群,是我老家一个在北京“漂”着的文友创建的老乡群,有近500 人,人员比较复杂,经常有人要加我微信,都被我“忽略”了。不是我高傲,而是不想给自己徒增一些无聊的应酬。不想,对方很执着,接连发了三次好友请求,最后一次加了备注:你还记得杜家庙吗?

  这一句话,在我的脑海里打了个闪电!一下子照亮了我30 年前的一段记忆。

  1991 年春天,年仅21 岁的我,带领一支八个人组成的乡村建筑队,来到离家60 里的一个偏远小村——杜家庙村,给这里的一个农户盖房子。之所以要跑这么远来建房,是因为我老家那一带是建筑之乡,乡村建筑队多如牛毛,而我又太年轻,刚刚组建了建筑队,没有人肯把建房子这么重要的事承包给我。这单工程,还是我春节到一个文友家里串门时,文友的父亲为我联系的。建房的这家,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房东姓刘,一家人曾在西北口谋生,是去年刚刚返乡迁回来的,要盖两座房子。

  那一天,我正在竹板搭起的脚手架上垒砖,无意中往架子下扫了一眼,正与一双乌黑的眸子相遇。一刹那间,我感觉到身体的深处有什么剧烈地动了一下。她是房东的女儿,叫英英。也许她在异地出生长大的缘故,举手投足,总是有一股和当地姑娘不一样的风韵,尤其是两只眼眸,乌黑明亮,看人时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每天给我们送开水,上午下午各一次。我们天天见面,却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自我们的目光相遇之后,我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如果她半天不到工地上来,我就会六神无主,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而她每次见到我,眼睛好像比平时亮了许多,眼角的笑意也浓了。我们都是极渺小的普通人,所以在表达感情上也是凡人所惯用的方式。每到吃饭,她掌勺,我的菜都要比别人的多。而逢喝酒的时候,我的酒杯里始终比别人的酒少。一次晚饭后,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个人悄悄地来到建房的工地上。不一会儿,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年春天天气反常,下了好几天大雪,成就了我们的一段浪漫时光。有好几个晚上,我们冒着鹅毛大雪,在村外的雪地里追逐打闹,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开心的几天。五月中旬,房子建完了。收工那天,她对我说,过几天,她要去北京投奔她的姐姐,问我是否愿意和她一起去。我那时没有见过世面,觉得北京是一个遥不可及甚至高不可攀的地方。

  几天后,她去了北京,在一家做玩具的三资企业打工。她开始给我写信,在信里倾诉对我的思念,讲她在厂里的所见所闻……她的信密度很高,往往我这一封还没有来得及回,下一封信就到了。在七个月的时间里,我收到了她的80 多封信。

  1992 年春节过后,我收到她的一封挂号信,她回老家过年了,约我到张庄镇邮政所门口见面。那个镇子在我和她的村子之间,离我们都是三十多里。这并不重要,要命的是我收到信的那一天,已经超过她约定的时间一天了。从她信的落款上,我知道她已经设置了五天的提前量,按常规,我应该按时收到并准时赴约的。但邮递员没有意识到这封信的重要意义,当作普通信处理了。他平时是每周来我们村两次,有挂号信也不例外,这样就把我们的约会给耽误了。我立即按她老家的地址给她回了一封信,说明事情的原委。但却一直没有收到她的回信。我慌了,接二连三地去了七八封信,也都石沉大海,我们就这样失联了……

  那一段时间里,我痛苦、迷茫……甚至生出去北京找她的冲动……但转念一想,她现在的生活环境和接触的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是不是变了?那次约我见面是不是为了摊牌?我没有赴约,也许正给了她一个分手的理由……时光如梭,这些痛和迷茫,在时间的稀释和生活的艰辛中慢慢淡化了……

  我通过了“漂泊的心”的好友申请,果然是她。

  其实纠结了那么久的心结,原因非常简单。

  那一天,英英一个人在张庄镇邮政所门口整整待了一天,也没有见到我的影子。她意识到可能邮递方面出了问题。每二天,她借口串亲戚,骑着自行车走了六十多里来到了我的村里。上天注定,她在村头遇上了一个我八竿子打不着的大嫂。英英向她打听我的住处,大嫂当即猜出了我们的关系。她告诉英英,我已经订婚了,对象昨天刚刚来过,并添油加醋地说了我的“对象”多么漂亮贤惠。英英当即就别回车子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当晚,她哭了一夜,第二天就返回了北京。我追过去的那些信,她一封也没有见到。

  那年春节,那位大嫂正极力撮合我和她的一个叔伯妹妹,英英却正撞在了她的枪口上。

  我和英英在微信上聊了半天,那些曾经让我们痛彻心扉、夜不能寐的前尘往事,竟如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被我们一笑而过。时间真是个好东西。

  那次聊天结束后,我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她亦没有给我发过任何消息。后来,我见她退出了那个老乡群,我也毅然退了出来。有时想给她发个问候,看看她是否还保留着我们的微信好友关系,几次编好了内容,却又作罢。

合 影

徐全庆

  王大伟想和领导合个影。

  王大伟有一个亲戚,与县里一个干部在县政府门前合了个影,从此,就很受村民的重视,在村里说话也很占地方了。王大伟就想到和领导合个影,这样村里就没人再敢骑他脖子上拉屎了。

  可王大伟并不认识领导,他见过的最大领导就是村支部书记。王大伟就买了两瓶酒去了村支书家。就是想照个相,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咱又送了东西,这事应该说是板上钉了钉吧。王大伟这样想时,似乎已经拿到了与支书的合影,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支书破例冲王大伟笑了一回,口气也不再是硌人的硬石头,而是像出锅的馒头,柔中带甜: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王大伟愈发看到了成功的希望,身子也敢略略挺直了些,说,我想和您合个影。

  支书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待证实自己没有弄错之后,冲着王大伟吐出一个傲慢的烟圈,说,你脑子没毛病吧?你要真有正当要求,我和村里会考虑解决的,可你提这要求算什么事呢?你想拿我的照片干啥?

  王大伟就一寸一寸地矮下去,背渐渐隆起来,然后,他看见支书冲他摆了摆手,很不耐烦地说,回去吧。

  不就是个合影吗,能用来干啥坏事呢,王大伟感到很憋屈。干脆,我去镇里找镇长合影去,到那时,连支书也得让我三分。

  王大伟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这想法还是可行的。他在广播中听过镇长的讲话,镇长说,无论谁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去找他,他一定会尽力解决。

  王大伟就去了镇政府。刚到门口,就被门卫拦住了,问他找谁。王大伟说找镇长,门卫上下打量一下他,指着一间办公室说,去,到信访办去。

  原来镇长在信访办上班呀,王大伟应了一声,就进了信访办。办公室里好几个人,个个鼻孔都冲着天,王大伟不知道哪个是镇长,就哈下腰,送上一脸卑微的笑容说,镇长好!

  一个中年人用目光罩住他,严肃地问,为啥事上访?

  王大伟忙转向他,又送上一个笑容,说,镇长好,我不是来上访的。

  不是上访,那你找镇长干什么?那人打断王大伟的话说。

  我想和镇长合个影。王大伟说。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中年人说,我不是镇长。镇长很忙,没时间和你合影。你别在这里添乱了,回去吧。

  那我在这里等,等到镇长有空再合影总行吧?王大伟说。

  你就是等一辈子也不成,镇长日理万机,哪有时间跟你合影?大家说。

  王大伟觉得,他养了几十只鸡就已经很忙了,镇长要日理万“鸡”,那还不忙死?看来这辈子都不能和领导合影了,王大伟心中充满了失落。

  有一天,县长到王大伟家慰问来了。县长握住他的手,旁边就开始有人照相,闪光灯一闪一闪的,王大伟的幸福感就一阵一阵往上涌。我居然和县长合影了!他想。

  临走时,县长说,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王大伟嗫嚅道,我想要一张刚才的照片。

  没问题,过几天我让人给你送来。县长说着,钻进小车,留下一股烟跑走了。

  王大伟就等,等了两个月也没等到。

  王大伟就去找县长。好容易在办公室见到了县长,王大伟抖抖地把双手递过去,想再握一下县长的手。县长盯住他,厉声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王大伟嘎地停下来,说,县长,我来要照片。

  县长说,你是谁?要什么照片?胡闹。然后又喊了声“办公室”,就来了两个人把王大伟拉出去了,很快又来了两个保安,把他推出政府大院,一个还在他身上踢了几脚。

  王大伟像捡了张钞票却又发现那钞票是假钞一样,十分失望。

  王大伟更加想和领导合个影。

  有一天,王大伟正在地里干活,来了两个骑自行车的,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中年人就和王大伟聊了起来。聊着聊着,王大伟就说起想和领导合影的事。中年人说,那咱俩合个影吧。年轻人就拿出相机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

  王大伟问,你们是领导?

  中年人说,就算是吧。

  有多大?王大伟又问。

  中年人笑笑,不答。年轻人说,比你们县长大。

  王大伟把嘴巴张成了鸭蛋状。

  见到熟人,王大伟就说,我刚才和领导合影了,比县长还大的领导。熟人仔细问了下情况,说,大领导会主动找你合影?再说了,你见过有大领导骑自行车的吗?肯定是骗子。

  可他们没骗我啥呀?王大伟将信将疑。

  骗子都是先想法取得你的信任,然后再骗你。熟人说。

  王大伟问其他人,也都说那两人是骗子。王大伟也相信了。没能和领导合影不说,反叫骗子骗了一次,王大伟感到很气恼。

  晚上,王大伟看电视,新闻,新来的市长正讲话。王大伟吃惊地发现,新市长就是那个和自己合影的中年人。

胭脂醉

汤其光

  秀秀是顺河街芳清斋胭脂店刘老板的女儿,她前面有三个哥哥,她最小,却并不娇弱,干起活来是一把好手。

  秀秀长得秀气,心也灵巧,她用桃花独家制成的腮红,取名胭脂醉,擦在脸上有若有若无的鲜亮,让人平添了几分娇柔与妩媚,成了富裕人家闺中最爱,一时风靡整个皖北。芳清斋也正因为有了胭脂醉,生意越发兴隆,乐得秀秀父亲刘老板整天合不拢嘴。

  别的胭脂香粉店也想生产胭脂醉,便带着礼品去讨教,秀秀不保守,谁去学习都爽快地把配方写了出来,怕来人不明白,还亲自动手演示了一遍流程,这让来人喜出望外,但回到家仍然制作不出正宗的胭脂醉。几个商家在一起探讨来探讨去,最终恍然大悟,得出的结论是胭脂醉只属于秀秀一个人,他们没有秀秀那份天然的灵气。

  或许就是冲着那独有的胭脂醉,自秀秀十四岁开始,前来求亲说媒的人便络绎不绝,踏破了他家里的门槛。但无论是家大业大的富家公子,还是出口成章的青年才俊,抑或是世代官宦的子弟,都被秀秀的父亲想也不想地拒绝了,秀秀父亲刘老板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女儿还小,舍不得,还想多留在身边几年呢。”

  这话,父亲刘老板从秀秀十四岁一直说到二十四岁。说得多了,便引来了议论,都说秀秀的父亲贪财,舍不得秀秀这棵摇钱树,这才耽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其实,秀秀也有相中的人选,只是他父亲一个必须招赘在刘家的条件,吓退了许多人,秀秀的亲事便也一拖再拖。

  刘老板见女儿年龄越来越大,心里也充满愧疚,对秀秀许诺说再过一年,就让她自己挑一个满意的夫婿嫁出去。秀秀听后一愣,望着父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她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父亲不必为我操心,或许是缘分不到吧,女儿不急,也愿意在您的身边多尽尽孝心。”

  自此以后,父亲刘老板便没有再提过此事,秀秀也没有再说过什么,只是秀秀每天总是在午后望着湛蓝的天空出神,一望就是半天。

  转眼就又到新年了,沈丘集过年有唱大戏的习惯,戏台就搭在了顺河街胭脂醉工坊的不远处。在一个飘雪的傍晚,秀秀正在专心致志地制作胭脂醉,突然一阵乐器声闯进了她的耳朵,她的手不禁一颤,一瓶才做好的胭脂醉摔在地上,一团粉雾裹着芳香四散开来,瞬间湿润了秀秀的双眼,两行清泪跌跌撞撞地划过脸庞,一滴一滴地落下......

  戏是一位小生唱的,隐隐约约仿佛是从天际飘来,戏词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划船……”

  一时秀秀竟听痴了,不由自主地向外走去。

  几天后,顺河街上爆出了新闻,秀秀失踪了。

  几年后,据说有顺河街的人在汉口见过一个人长得很像秀秀,见到她时,她正一手抱着一个两岁的男孩,一手挎个饭盒往戏院里送饭,脸上满是幸福,像搽了一层浓浓的胭脂醉。

吃 饭

非鱼

  很久不联系的小武突然给李胜利打电话:吃个饭吧。

  吃饭不是吃饭。李胜利知道,吃的是事,而且小武打电话的事,还不是一般的事,一般的事小武自己就解决了,压根用不着吃饭。

  约在星期四晚上六点,御宅。问都有谁,小武还卖关子,说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从星期二早上接到这个电话开始,李胜利就陷入了纠结之中。

  不是特别重要的饭局,没有这么早约的,自己不是饭局的主要人物,也不会提前两天就通知他。他想起之前饭桌上流传的那个笑话:提前几天约饭,是真心实意请你;当天早上约饭,是临时起意;当天下午约饭,你是陪客;快到点约饭,你就是凑桌填空的。很显然,小武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拿李胜利凑桌。

  可是,他会有什么事呢?

  他们俩是前同事,后来,小武的编制问题一直没解决,就辞职走人了。辞职以后的小武,彻底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了。有人说他去广西干传销去了,也有人说去海南了,还有人说他开了好几家大公司,天天夹着包开着奔驰到处跑,手底下一群业务员,买个鱼缸都要八九万。这些信息都没有得到过证实,因为大家谁都没见过小武本人。

  过了好几年,小武突然就出现在大家面前,确实夹着小包,但没有开奔驰。问他在忙乎啥呢,答:瞎混。

  瞎混的小武偶尔会喊李胜利他们几个吃个饭,饭桌上男男女女一大群,都是小武的哥和妹,这其中不乏一些重要岗位的重要人物。吃完饭好几天,单位里谈论的话题就是小武:牛皮,人脉广。

  人脉资源很广的小武时不时会给李胜利说一点“小事”。这些“小事”常常让他很头疼。他自己工作范围内办不了,还需要打电话找别人,找了别人,就欠人情。小武很懂得这一点,他总会在事成之后,把这些人约到一起,把他的网越织越大。

  大概有两三年时间,小武出现在李胜利手机屏幕上的次数比他老婆都多,他是既烦恼,又有点乐在其中。为什么呢?饭桌之上,酒杯之间,他被小武捧得很高:这是我亲哥,我哥可不是一般人。我的事就是我哥的事,我哥的事就是大家的事。谁不给我面子,也不能不给我哥面子。

  小武又消失了。等李胜利意识到他好久没有出现他办公室,没有出现在他手机里时,仔细一算,已经有一两个月了。打他手机,一直是无法接通。

  慢慢地,他就把小武忘了,大家也把他忘了。都这么忙,谁会一直惦记着谁呢?

  一年多过去,猛一下又接到小武的电话,提前两天约饭,而且还是在御宅,这让李胜利既上头又伤脑。御宅是啥地方?私房菜,主菜据说是佛跳墙,当然李胜利也只是听说过,没去过,更没吃过。

  这个飘忽不定的小武,在这个地方请客,会有什么事?

  越想越犯嘀咕。星期四晚上的这顿饭,成了李胜利的心事。早知道不答应就好了。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四下午,李胜利在心里盘算了无数遍,最后还是开着他的小破车去了。开车的目的,是不打算喝酒,他怕酒喝到动情处,自己瞎应承能力范围之外的事。

  御宅的门脸很小,一不小心就跑过了。两扇对开的老式木门,两只大门环,需要叩门环才有人从里面打开。穿旗袍的服务员领着他,穿过一个长长的过道,似乎进入了另一个院子。院子当中一棵硕大的香樟树,四周一圈两层的小木屋,小武约的是二楼一个房间。

  一进门,已经有四五个人在沙发上聊天,小武不在。这就尴尬了,这几个人他都不认识。他装作接电话,重又走出房间,在门口扒拉手机。还好,还有手机。

  过了十多分钟,小武终于出现了。拎着两提酒,呼哧带喘。

  哥,哥,不好意思,堵车,来晚了。他给李胜利说完,进了房间,又把同样的话给那几个哥说了一遍。

  随意坐,随意坐。有人招呼大家落座。可李胜利依然没有看出来谁是主宾,他该坐哪儿。该死的小武。他只能根据年龄大小判断,找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酒倒上了,他说不喝,居然也没人劝他,包括小武。

  酒一杯一杯在喝,菜一道一道在上,眼前的杯盏换了一个又一个,聊天似乎也没有个主题,东一句西一句,无非股票、基金,大小的八卦新闻。这些,他都不关心。他一直在想,今天为什么吃饭。秘制的私房菜,他吃得并不舒坦,就像等第二只掉下来的鞋一样,一直在等小武的“事”。

  没人说事。小武没有,任何人都没有,只有吃饭、喝酒、聊闲篇。李胜利更觉得累,吃得累。

  终于结束了。一个一个客人晃荡着走了,李胜利磨蹭到最后,拉住了小武:今儿啥事儿?

  没事啊,就想你们了,一起吃个饭。小武把脸凑到他跟前,满嘴酒气,满脸真诚。

  真没事?

  真没事,吃饭嘛就是吃饭。

  那些人都谁啊?你也不介绍。

  你不认识?嗨,我想着你们都熟悉。

  他真想踹小武一脚。扭头看看桌上的残羹狼藉,长舒口气,心说:可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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