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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沙漠为伍的人

时间:2023/11/9 作者: 散文诗 热度: 22112
蔡 淼

  沙子,是最朴素的事物,在塔克拉玛干,盘踞成一种折返的命运。

  死亡之海移动成肃穆的风景,柔软的褶皱深处是鏖战沙漠铁路的农民工。

  紫黑色的嘴唇,皲裂成碎纹瓷。大风卷袭多年的隐疾,骨头深处的寒气泄露了身体的秘密。

  风沙在来的路上,你看见他轻轻地放下铁镐,坐在铁轨上,从塑料袋里拿出餐盒。

  你听见他说,没事,这个沙子细,不硌嘴。

  一边说,一边用手掌盖住餐盒,他的嗓子里有烈火在燃烧,皮肤用紧缩来对抗荒漠深处的虚无。

  在塔克拉玛干的腹部没有网络,也没有绿色,只有日复一日的重复。在生理的极限中,每拓宽半米的进程就是一次胜利,沙漠盖过昨日的脚印,却无法撕裂精心构筑的工事。

  你看见他们羞于表达,说不出好听的词语,面对山河和故乡,方言的骨头喂养着一匹思念的野马。

  沙尘暴就要来临,已经来不及撤离,你看见他们只能把安全带绑在梁上的钢筋上。卧地而眠,躺在风暴旋涡的中心。

  你正准备抬头,却被他一把薅下来:不要命了。风沙钻进裤脚里,你眯着眼,听到两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拽着你,像是撑着一叶失控的帆。

  风把你们摇摆成大地上两根失灵的指针。

  终于,你感受到了来自背部的力量,那力量还在缓缓增加,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开始慢慢感到窒息,胸腔里嗡嗡作响。大风刮过头顶,沙子在铁轨上发出清脆的轰鸣。

  你触摸到他那粗糙的手掌,便感知到了世界的存在。

  你们躺在梁上近半个小时,整个人被埋进沙子里,被另一种语境所覆盖。

  从沙土中钻出,仿佛获得了新生。

  在这个黄沙飞天的日子里,看不见汗水,只能看见他们脸上参差不齐的胡须和日渐粗粝的面容。

  沙尘暴刚刚过去,他们就投入到了新的战斗。没有水,没有电,只有临时搭建的帐篷。

  ——一群与沙漠为伍的人。

  他们在有风沙的地方架设沙桥,在铁轨的两侧扎草方格,种植胡杨、梭梭、红柳。用将近四年的时间,在和若铁路沿线上打造出了一条绿色长廊。

  2022 年6 月16 日,新疆和若铁路开通,环塔克拉玛干沙漠铁路线建成运行,这是世界上首个沙漠铁路环线。和若铁路开通,串联起了塔克拉玛干沙漠南部7 个县市,惠及百万人口,解决了当地百姓出行难的问题。

  这是一条实实在在的民生之路,发展之路,团结之路,筑梦之路。

  没有人知道的是,铁路通车的时候,工人们也曾流下滚烫的泪水。

  他们的足迹遍布整个铁路环线,他们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他们的名字就是铁路的名字,就是沙漠的名字,就是大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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