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序
早有人数清了浮华。诗人, 你需要知道自己的有限, 无所谓仓促或迟缓;你需要闭上眼睛感知星空。除了你, 没有人能让你明白, 那星光缠绕,那时间的胡须, 是生灵获得神启的方式。
很难告诉你, 故乡对我意味着什么, 但一直确信, 高寒、缺氧属于苍穹弯曲时, 那双看不见的手撑起的洁净, 以及星光、马群的私语。
不管你在哪儿, 只要头顶有星空, 就请你望着所钟爱的那一颗, 把它望成泥土中的草籽, 望成卑微的高贵。
诗人, 如果你能做到, 你就会懂得, 我的胆小与机警并非在拒绝什么, 相反, 那是在无限地敞开, 向着生命的核。
当狂风把众草按下去, 弯腰, 仿若天地间最合适的姿势。但是, 母亲一样弯下腰身的草, 总是又把风弹出去。
在鸟鸣剔除了尘埃的阳光里, 草原, 就是众草把狂风拉近又推远的那双手。
你能想象的辽阔, 仅仅是辽阔吗?
在甘南, 草原, 是你可以喊出的自然:美仁, 桑科, 俄后滩,当周。
想象的边界外, 这些与世无争的美, 都在自然的怀抱里。
人们过着人们的日子, 牛羊过着牛羊的日子。
只有你, 在一株草身边, 俯下身来, 才能明白, 星星与草籽有相通的属性, 都能在广袤的寂静中咬出一小片天地。
天下黄河第一弯
亘古的乡愁让时间隐遁于一碗水半碗沙的日子。诗人, 此地黄河, 多数时候是清亮的, 在奔流的版图上, 黄河在甘南弯出恰当的弧度, 并非为了赞美, 是那些需要铭记又无需提及的事物, 在日夜奔流中, 垫高了古往今来的向度。
我从未改变过对高寒之境的热爱。
从未因流逝和变幻, 放弃过骨子里的警醒。这是母亲用犄角和四蹄教授的生活哲学, 跟黄河含沙带泥的行走一样。
诗人, 相对于群峰暗自集结展开的阴影, 黄河的每道弯, 都是一种哲学。
请你独自站在岸上, 看黄河驮着落日。
河水是红褐色的, 是把呐喊深埋在胸口的颜色。你要跟万物生灵一起, 静静等待天空慢慢倾斜, 慢慢弯曲, 像是要抱住人间的赤子。
不必担心该怎样描述这样的时辰。
流向天际的黄河, 仍在流。
诗人, 请你告诉我:倘若一滴水, 能够膨胀为一条支流, 那么, 那滴水, 唯一的可能是不是泪?
无需回答, 人与神都会有流泪的软, 那种软早已扎根在黄河,扎根在第一道弯的哲思中。
不必诉说什么。
你想说的, 黄河懂。
不想说的, 黄河也懂。
天空之镜
请相信缓慢, 相信未名。就像甘南怀抱着的那些湖泊, 请相信只有经过神圣和隐秘之境, 人世的水和盐才能得到宁静。
人们说的九色甘南, 是湖泊照见的。
我很想谈谈真正的孤独, 诗人, 如果你能把心沉到湖泊的安宁之境, 我就告诉你, 色系和大地的隐秘关联;我就告诉你, 我的族类迁往更深的自然, 为何必须在甘南完成。
诗人, 如果你曾通过一种方式, 擦亮过牦牛神秘的黑以及雄鹰独语的蓝。如果你曾让最亮的星辰俯身额头, 让它成为一抹紫。如果你知道丹霞与雅丹的区别。如果你知道尕海湖和众多未名之湖, 如何选择冰雪、云彩。你就知道, 至美至善的九种色系, 是甘南大地的九色抒情。
你需要一个晴朗的夜晚, 需要尕海、骨玛、克琼。
什么都好, 只要是湖泊, 就是你必需的泪的方圆。那时, 神是否存在已不重要, 你可以作为水, 作为最初那一滴, 也可以作为星辰, 照见自己。
至此, 你已知道最好的诗和这些湖一样, 是后退三尺。
当你看见巨大的虚怀以及相应的无限生机, 湖泊依然守着自身的有限, 默默地从广大的歧义中抽身, 一边安心于高寒, 一边用夜空打磨自我的边界和可塑性。
诗人, 请你用一面湖, 照一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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