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飞舞着。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哼着一支亮闪闪的歌。青幽幽的小树林,麦秸垛哲人般端坐着;无垠旷野里,小小的萤火虫,飞呀。飞。
一只,两只;一队,两队。沿途撒播着细微微的歌声。
目光明亮而倔强。它一出生,就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
命若微芒。寻找心之向往所在。
终其一生,它也在寻找另一个自己,晶莹的,通透的,直到无限接近于一个智者。
中间要穿越很多黑暗:无边的黑,渗进眼里,侵进心里。
荒芜的路,孤零零的路,没有别的昆虫同行。
漫长的黑夜,小小萤火虫,为自己擎起一盏小小的灯。
它和它的小伙伴,于夜幕降临时誓师出征。
黑暗,有时会蚕食掉一些影子,小而勇敢的影子。坚强而乐观的影子。那些影子匍匐在地,直至化为虚无。
而萤火虫,口衔光明的钥匙出生,又在黑暗中长眠。
一只萤火虫,一生使命所在,便是擎起一盏小灯笼,向前飞。
……萤烛之光,逐渐汇聚在一起。
在树叶里穿行,或星空下熠熠闪光的,有时是它,有时也是远方的我们。
净土
所居之地,处处尘埃。无处不在的尘埃,围困着万物。而万物,在尘埃中兀自舞蹈。
包括我们。行吟于这混沌而迷蒙的世界。
而在远处,定有一块干净的泥土,在广袤大地上,拒绝硝烟与战火。
上面,只生长清澈的歌声,洁净的面孔。
宁静的眼神与淡泊的嘴唇。
和庄稼牛羊一起,相得益彰,悠然生长着。
这是我们的土地。
拒绝霉烂的果实与谎言。
所隐藏的,在秋天,露出真实的面目。
丰硕的粮仓,会告诉我们诚实的价值。
一些简陋的名词,熟悉却又陌生。
不需要形容词修饰。譬如——草木,雨中房屋,自顾自燃烧的炉火。
和主人聊天,饮酒,品茶。
在雨中说些湿淋淋的陈年旧事。
心安处即故乡。
而故乡,守护着你内心一块净土,你哀愁深深的眼眸,负重前行的步履,尽可以慢下来。
慢下来。
你的影子拓印在这块净土上,与影子对话,与另一个自己凝视。
月光漫过你的影子,如一泓清流,将罪孽洗涤殆尽。
补天裂
人影幢幢,森然而立,或星夜兼程。这块古老的土地上钻出嫩芽,张着鹅黄的小嘴巴,怡然歌唱。
越来越多的声音,与身影一起茁壮生长。
直到蔓延整个国土。这块东方的土地,植满神秘故事,传奇英雄与落日悲壮的感叹。
补那雷电击掉的一块,补那漏风的房屋。
补那千疮百孔的人心,脸上失掉的平和。
补那消失的花园,古朴的村庄,成片倒下的森林。
补那缺失的良心,远逝的童真。
补一补诗人的灵魂,歌手带漏洞的斗篷。
补一补母亲漏风漏雨的牙洞,父亲猛烈的咳嗽引来的那股强劲的西北风。
补一补草原上的马蹄印,高山上的冰雪,迁徙的北极熊在哭嚎。
还要补补月光下,那匹北极狼绝望的呐喊;一只梅花鹿哀伤的回眸。
再来补一补,头顶覆满裂纹的苍天。
听雨人被雨珠按灭了胸中戾气。一个婴儿梦中咯咯笑出了声。
一个老人踩着白霜远去,仿佛某个时代的落幕。
壶在炉上,蓝在天空。
花在枝头,鸟在巢中。
有人着素朴白衣,着一袭戎装,回望眼:
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有人自典籍深处款款而来,长声歌吟——看试手,补天裂……
凡·高之耳
莫非有什么从身体里出逃了?是自由。红的绿的溪流,白的黑的山峦。树木的气息,鸟儿的羽毛,漫天飞舞。纷乱的人世,一只卓尔不群的眼,冷冷盯视着芸芸众生。
而自由凌空而行。
哦,崩塌的雪山,遁去的白云朵。嘈切的噪音,在耳朵里喧闹成一片。那些天籁之音,抑或尘世的一切,在耳朵里喧嚣。
不若选择诀别吧:再不愿听到高大正确的口号,将他们摆放成理所当然的队形。迈着正步,枪刺闪亮。踢踢踏踏,纷至沓来。
入门串户的,到处寻觅一只丢失的耳朵。
哦,白花朵一样的耳朵,悬挂在一幅印象派画幅的正当中。
——凝视着人世间。
哭喊的声音,在耳膜深处回荡。某个古朴的小镇。某个白色小木屋。半杯冷却的苦咖啡,温馨的雾气已然散去。木篱笆外,行人漠然远遁。一块空白的画板前,一个画家沉思着。
他的剪影,正在成为一只屈曲的耳朵,一只忧伤的耳朵。
一株向日葵开在胸口。向日葵没有眼泪,只有金色火焰,无休止地燃烧。然后是红色云霓,铺满了画幅,鲜血一般,泼洒向了小镇低矮而含泪的天空。
据说,在天空深处,有一只耳朵在舞蹈。
它不告诉你所有遁去的声音,它只是在舞蹈。
在某个小镇,听尽所有的嘶吼与哀鸣。还有鸽翅滑翔过风中的声音,某只叛逆的耳朵远遁,迈向宿命的反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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