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城里月如钩
        ——金陵山水杂咏（十二首）
        [古翁纪游诗  百首系列之一]

 

◎ 十里秦淮

久居金陵  家在城南  从朱雀路口走进
十里珠帘的黄昏  在刘禹锡的
一首绝句里进进出出

 

洗不尽的六朝金粉  看不完的玉器
雕栏  更有那一艘艘招揽游客的画舫
穿越了朦朦胧胧的亭台楼阁

 

一阵阵丝竹管弦  在媚香楼的烛光下
夜泊  河水中晃荡着的是蔷薇色的历史
十里秦淮  流淌出一首悠悠的长诗

 

血染的挑花  在游人的扇面上绽放
从“八艳”的故事里  天下人看到了
飒飒秋风里的女人  女人的那一副柔肠铁骨

 

青砖小瓦马头墙  回廊桂落
花格窗  王谢堂前燕飞去
乌衣巷口  来访者已不是当年的郎

 

夜总会的轻歌艳舞  让一个念旧的老人
无限感伤  失落的旧梦难再寻觅  我只能默默地
注视  注视着文得桥下的那一片破碎的月光……

 

（1999年11月16日于南京慧园）

 

◎ 紫金山上的远眺

 

林壑幽深  紫气蒸腾  一条曲折的
山路  在一条巨龙的脊背上延伸
头陀岭上远眺  我看到了无边无沿的
旷野  连绵的山丘在天地间起伏
更有那变幻的云霭  顷刻间牵出了
一个绚丽多彩的黄昏

 

秋风  在一片竹林前止步  大江为
一条盘龙的起飞加速  背负着一部
厚重的历史  英雄的紫金山
是一个风雨中拉着城市腾飞的纤夫

 

灵谷寺的深松层层叠叠  梅花山上的
梅香  依旧在山林之间飘逸
一代帝王在这里魂归北斗  多少英烈
在这里安息长眠  难忘那一年的
“奉安大典”  这座巍峨挺拔的山
从此便屹立在中国历史的高处

 

和暖的清风  轻轻地吹拂着  吹拂着
那一层层的郁郁葱葱  紫金山麓的
上上下下  总是春意盎然
总是披着一身生机勃勃的绿……

 

（1998年10月19日于南京慧园）

 

◎ 清凉山

 

一只蹲踞江岸的老虎  被历史定格为
一块清凉的石头  再没有了往日的
浮躁  从此远离大江  从此默默无语

 

黎明时刻看太阳升起  雨后的黄昏
笑对一轮秋月  烟雨沧桑喜人间巨变
春风秋雨里听江涛的起起伏伏

 

吕洞宾昨夜从山上走过  琵琶桥上
有人朝拜万佛  扫叶楼的主人
清扫着城市山林的落叶

 

仙人已去  故人来归  一只活力
四射的蹲虎  忙着迎候八方的来客
那空空的洞窟  从此不再寂寞……

 

（1996年11月28日于南京慧园）

 

◎ 乌龙潭

 

波光摇漾  鲂鲤潜游  一只蝴蝶忙着
寻找失去的旧梦  象棋桥上厮杀的两军
难分胜负  观棋的老翁默默无语
一潭簇新的荷叶飘浮在水面  几只
上了树的蚂蚁  在一条枯死的枝干上觅食

 

四条戏水的乌龙一去不返  冷花厅里
只剩下一堆冷漠  泛月临风
游走在这鱼鳖的世界  花树笼葱中的秋风
飘着一片落叶  当年的这个“小西湖”
如今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1989年10月19日于南京下关）

 

◎ 吊胭脂井

 

一口枯井  一方石碑  见证着
一个皇帝的风流和颓废
那千年抹不去的胭脂  是洗不去的
耻辱和历史的嘲讽
《玉树后庭花》里的歌女  至今
仍在默默地流着眼泪

 

一角鸡鸣  落叶飘零  散落的
花瓣  在风雨中零落成泥
全无心肝陈叔宝  丢了江山
丢了美人  也丢了一个男人的
脊骨  可怜那片刻的芳华
早已在岁月的尘埃中一去不归……

 

（1989年9月18日于南京小市）

 

◎ 莫愁湖

 

百种芳菲  千般红紫  一株怒放的
海棠  气压花中万朵艳枝
洛阳女儿在红花绿叶中亭亭玉立

 

垂柳如烟  淡云似梦  烟雨里的
浪波上  一对对情侣在泛舟
和暖的春风  消解着胜棋楼前的哀愁

 

忘不了当年那位洛阳少女  一滴滴
痛苦的泪水  汇成这江南的第一名湖
花下的姑娘仍在默默呼唤：莫愁  莫愁……

 

（1988年4月28日于南京李家苑）

 

◎ 漫步花神湖

夜雾迷离朦胧  花神小姑归来  娇美的
兰花仙子  在细雨春风里含苞待发

 

拂岸的垂柳在湖光山色里陶醉
美丽的传说在浪花涟漪中复活

 

曲曲弯弯的鹅卵石小道  在茵茵的
绿草中迎接着一个闲适的黄昏

 

漫步花神湖  石拱渡桥留连忘返
看不尽的花雨雨花  道不完的玉兰翠竹……

 

（2005年5月2日于南京雨花台下秋乐斋）

 

◎ 大屠杀遇难同胞记念馆

头颅、断臂和白骨  在一把
锈蚀的军刀下喀喀作响
一段残破的城墙  在一双军靴下
断裂  一块块冰冷的颜色
在寒夜的碑雕上凝结

 

历史的桥梁突然崩塌  明亮的天空
突然一片漆黑  大地被一场洪水淹没
三十万鲜活的生命  被疯狂的魔鬼
吞食  一种死的冰冷罩在头顶
我的血液流在一个没有人味的冰窟

 

灭绝人性的野蛮  惨绝人寰的
屠杀  仇恨是一堆重重叠起的白骨
一声声刺耳的警报  拉响了
记忆深处的苦痛  一颗颤抖的心
在鬼子的枪口下流血

 

警世钟亭下  撞响和平的
大钟  我祈祷人类的
安宁和幸福  昨夜放飞的鸽子
已经远去  天上的太阳
依旧是这般惨烈……

 

（2007年12月13日于南京雨花台下秋乐斋）

 

◎ 静海寺

 

崇殿耸翠  飞阁翔丹  沉浑的钟声
在无尽的追忆中  叩开了
一扇扇殿宇的大门

 

狮子山上的新绿  遮盖不住
古城墙的累累伤痕  这苍老的
金陵古刹  凝结着历史的屈辱和辛酸

 

那一年寇入长江  猛烈的炮火
击穿了古老帝国的脊骨
香火不敌战火  僧侣们在弹雨里痛哭

 

孩子被强盗抱走  心上的肉
被一把锋利的尖刀强割
割地赔款  中国人在风雨中颤栗

 

不可一世的“康华丽”  早已
不知去向  沧桑百年的史料陈列馆里
依旧在把当年挨打的往事诉说

 

飒飒风雨夜  声声警世钟
阵阵江涛  拍打着这静海寺的黄昏
我的脚步格外沉重  沉重……

 

（1997年7月1日于南京慧园）

 

◎ 阅江楼

 

碧瓦朱楹  檐牙摩空  臆想中的
一座空中楼阁  在朱皇帝的
一篇美文里高高耸立  六百年来
在多少人的梦中彤飞彩盈

 

新世纪的早晨  朱皇帝的美梦
果然成真  他臆想中的楼阁
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狮岭壮观
忽然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玄武钟阜  倒影成苍  浩浩的
大江奔腾东去  一道道彩虹
飞跨南北  日夜穿梭的车水马龙
编织着一个都市的春天

 

习习的清风吹散昨天的阴云  和暖的
阳光  给这个城市洒下一片片新绿
阅江楼上  看一只江鸥穿越历史
一只云雀飞向天空……

 

（2002年4月26日于南京慧园）

 

◎ 燕子矶头

 

乌衣巷口的一只燕子
从南朝的黄昏飞来
在这大江边  定格为
一道美丽的风景

 

头顶  寥阔的夜空有灯火闪烁
脚下  嶙峋的山石前泛动着千年浊波
凉风习习  迷雾朦胧  月色温柔
欢腾的浪花追逐着迎风搏击的江鸥

 

一颗流星划破上天的黑暗
一叶扁舟被翻滚的江涛淹没
一艘豪华游轮与一条高速在江面相遇
那卡拉ok的窗口  顿时飞出一串乡愁

 

今夜  江边  燕子矶头
在燕子的翅膀上看江水东流……

 

（1998年5月21日于南京慧园）

 

◎ 在古城感受历史

 

头上飘过一团鸦片的烟云  脚下
踩到了一块六朝的城砖  住在
民国政要的公馆  吃着
前朝皇上南巡时定做的板鸭  坐在
昨天的茶馆  耳边响起了亡国商女的歌

 

夜泊秦淮  乘着一艘来自明朝的画舫
夜行在王谢当年走过的小路  折断了
一支无情的台城古柳  踩痛了一位
皇亲后裔的旧梦  赶紧去古城墙的夜晚散步
一不小心  我又掉进了一个历史的旋涡……

 

（2007年11月6日于南京雨花台下秋乐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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