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继平

　　

　　馬克·斯特兰德（Mark?Strand，1934-2014），第四任美国桂冠诗人，生于加拿大爱德华王子岛，曾在耶鲁大学和艾奥瓦大学作家班学习，后来在美国多所大学执教。他先后出版了《睁一只眼睛睡觉》《移动的理由》《愈加黑暗》《我们的生平故事》《迟来的时刻》《延续的生命》《黑暗的港口》《一个人的暴风雪》《鸡，影子，月亮及更多》和《人与骆驼》等多部诗集;散文诗集有《几乎无形》。荣获普利策诗歌奖、波林根奖、全国文艺奖、爱伦坡奖、斯蒂文斯奖等美国重要诗歌奖。

　　日落时分的急诊室

　　退休的指挥官心烦意乱。他在城堡中的房间很冷，大厅对面的房间也如此，所有其他房间均如此。在有很多其他更便宜、更暖和的城堡抛售的时候，他决不该购买这个城堡。可是他喜欢这个城堡的外貌——它的石头塔堡高耸到冬天的空气之中，它的大门，甚至还有它那冻结的护城河，呈现出一种银白色的魅力，他认为自己有一天可能到河上去溜冰。他给自己斟上一杯白兰地，点上一支雪茄，试图聚精会神地思考其他事情——他的很多次胜利，他的手下的勇敢——可是他的念头形成小小的漩涡而旋转，最初落在这里，然后落在那里，犹如风吹拂，从一个空寂的镇子飘流到另一个空寂的镇子。

　　The?retired?commander?was?upset.?His?room?in?the?castle?was?cold，?so?was?the?room?across?the?hall，?and?all?the?other?rooms?as?well.?He?should?never?have?bought?this?castle?when?there?were?so?many?other，?cheaper，?warmer?castles?for?sale.?But?he?liked?the?way?this?one?looked—its?stone?turrets?rising?into?the?winter?air，?its?main?gate，?even?its?frozen?moat，?on?which?he?thought?someday?he?might?ice?skate，?had?a?silvery?charm.?He?poured?himself?a?brandy?and?lit?a?cigar，?and?tried?to?concentrate?on?other?things—his?many?victories，?the?bravery?of?his?men—but?his?thoughts?swirled?in?tiny?eddies，?settling?first?here，?then?there，?moving?as?the?wind?does?from?empty?town?to?empty?town.

　　无穷小事物的谜

　　你在黄昏见过他们，沿着海岸行走，见过他们站在门口，从窗口探出身去，或者跨骑着一个缓慢移动的影子边缘。中间的情侣，既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既不在里面也不在外面。可怜的家伙，他们被驱使去体验那不可能的事情。即使在夜里，他们也闭着一只眼、睁着一只眼躺在床上，希望捕捉意识的最后一秒和睡眠的第一秒，栖居在无主之地，那个美丽的地方，仅仅像神祇可能凝视那样，去凝视虚无和万物的光明的结合。

　　Youve?seen?them?at?dusk，?walking?along?the?shore，?seen?them?standing?in?doorways，?leaning?from?windows，?or?straddling?the?slow?moving?edge?of?a?shadow.?Lovers?of?the?in-between，?they?are?neither?here?nor?there，?neither?in?nor?out.?Poor?souls，?they?are?driven?to?experience?the?impossible.?Even?at?night，?they?lie?in?bed?with?one?eye?closed?and?the?other?open，?hoping?to?catch?the?last?second?of?consciousness?and?the?first?of?sleep，?to?inhabit?that?no?mans?land，?that?beautiful?place，?to?behold?as?only?a?god?might，?the?luminous?conjunction?of?nothing?and?all.

　　在托皮卡①的神秘与孤独

　　下午黯淡成黄昏。一个人越来越深沉地陷入睡眠那缓慢的螺旋之中，它的漂流之中，它的长度之中，穿过那摸起来如同雾霭，并最终来到如同一道敞开的门的东西——他不知為什么就穿了过去，然后又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向一个房间，坐在那里等待，同时，那房间似乎在他的四周合拢，黑暗比他所了解的任何黑暗还要黑暗，他感到有他所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在他体内形成，坚持在他身上立足生长，仿佛一个故事即将展开，故事中有两个人物——欢乐和痛苦，犯下同样的罪行，那是他的罪行，他将不得不一次次坦白，直到那毫无重要性可言。

　　注：①美国堪萨斯州州府。

　　Afternoon?darkens?into?evening.?A?man?falls?deeper?and?deeper?into?the?slow?spiral?of?sleep，?into?the?drift?of?it，?the?length?of?it，?through?what?feels?like?mist，?and?comes?at?last?to?an?open?door?through?which?he?passes?without?knowing?why，?then?again?without?knowing?why?goes?to?a?room?where?he?sits?and?waits?while?the?room?seems?to?close?around?him?and?the?dark?is?darker?than?any?he?has?known，?and?he?feels?something?forming?within?him?without?being?sure?what?it?is，?its?hold?on?him?growing，?as?if?a?story?were?about?to?unfold，?in?which?two?characters，?Pleasure?and?Pain，?commit?the?same?crime，?the?one?that?is?his，?that?he?will?confess?to?again?and?again，?until?it?means?not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