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上落着风
物质匍匐的年代,精神被抛向高处。
村口,那个不知谁搭建的秋千,把很多人想飞的感觉,送到天空。
年关或节日,村里的人就会聚集,围着秋千闹腾。大家叽叽喳喳,争着感受速度、高度,和耳边擦过的疾风。
单人或双人,双脚踩在秋千的那块榆木板上,双手紧紧抓着两条垂下来的绳索,由几个人用力推着,载人的秋千便凭着越来越大的惯性,荡漾开来。
秋千划着越来越快的弧线飞起来了,秋千上的人和那些围观者紧张的心,也随着秋千高低起伏。
人们欢笑着,惊呼着,尖叫着,尽情宣泄着简单而又朴素的快乐。
一个简易得甚至缺乏安全保障的秋千,却成为那个年代,一座村庄的文化盛宴!
可不知何时,秋千忽然冷清了下来。
放学路过的孩子们,也只是偶尔用手拨拉一下秋千的木板,让它煞有介事地摇摆。
秋千周围,不知不觉多了饭馆和歌厅。每逢节假日,那里总会有男男女女相扶着走进走出,他们谈笑风生,或者大醉,一路上,还在重复那句跑调的旋律。
年关,人们不再围观秋千,回家过年的男女老少,不是忙着看电视,就是忙着叙旧情,全然忘了秋千的存在。
有人说,被时代淘汰并不可惜。但当那些发自内心,至今还活在我们记忆里的快乐都消失了时,我们会不会惋惜?
用一根钢筋制作的铁环,用一块木板玩起的跳房子,用一团柔软的泥巴摔出的天籁之音,一群孩子围成圆圈的丢手绢,两手空空但一个接一个地拦腰抱成一路的老鹰捉小鸡……构成了我们生命里最生动的童年。
秋千,在风雨红尘中旧了,朽了,它已承受不住一个孩子的目光。
辽阔天宇,风吹过,它的绳子,就像时光两根花白的辫子。
公园的长椅常常空着
公园里的长椅,常常空着。
一只鸟,在它木质的靠背上短暂停留,然后飞走。那靠背本不是用来栖息的,但鸟不知道,它把长椅当作了排列有序的树枝。
长椅过于寂寥,秋还未深,就有两片树叶落下。一片,卡在长椅靠背的木条间。另一片,则落在座位的木板上。叶落之后,整个公园更加空旷。
公园里的长椅常常空着。
清晨,老人们在不远处打着慢太极,身形时左时右、忽西忽东,出其不意;傍晚,跳舞的人群在公园的小广场上,和着音乐扭动四肢和腰身。
而这些,反而更加深了长椅的孤独。
冬天时,公园寥落到了极致。
积雪深厚,覆盖一冬,不曾有人打扫。
公园里的长椅,常常空着。
那些上蹿下跳的孩子哪里去了?那些热恋中急于找个地方说话的年轻人哪里去了?那些绕着公园跑步,累了时想歇一歇的中年人哪里去了?那些坐在长椅上垂钓落日的老人哪里去了?
在我们的生活里,没有比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更感觉慢的事情了。
用手走路的人
我们的路,大多是用脚走过去的。
手腾出来,做着一些看起来更关键、更要紧的事。比如拿东西,扔东西。比如洗脸,扒饭。喝酒,抽烟。鼓掌,握手。等等。
手也有闲的时候。
手闲下来时,就会有意无意地背在身后。手背在身后时,我们看到了一个人在现实中的真实势力。
有时候,手也会插进口袋,或抱于胸前。那时,手,多半作思考状,相当于人的另一个小脑。
脚就大不一样。
脚,几乎马不停蹄地奔走,很多时候全力配合手的工作。脚几乎没有思考和停顿的时间,却为手争取时间。脚的快,多半是为了手的慢。
脚的匆忙,多半是为了手的悠闲。
但如果脚不能走路了,手就不得不成为生命的脚力。
街道上,马路边,广场上,我看见过一些用手走路的人。
他们用手驱动轮椅走路,用手支撑操纵拐杖走路,甚至直接用双手撑着地面走路。
我看到过他们用手走路时的艰难和坚韧。
用手走路,是一件很费劲的事。但他们的重心离地面更近,离道路更亲。
现在很少有人倒立了
那是二十多年前看到的景象:一帮年轻人在一块空地上比试,看谁倒立的时间更久。
有的刚立起来,腿还未伸直,双脚即落了地;
有的腰是伸直了,但坚持不了多久就支撑不住了;
有的则倒立自如,犹如正常站立,时间很长,甚至还要走上几步,故意炫耀着意念中能夠摩天的双脚。
那是二十多年前看到的景象:只要有一面墙,那些活力无限的年轻人就会双手撑地,依墙而立。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二次不行就来第三次……
逐渐地,他们终于离开那面墙,可以在空地上独自倒立了,并且还能坚持着走上几步,看谁,走得更远。
现在,很少有人练习倒立了:让全身的血液,流回大脑,欣赏完全颠倒过来的生活景况。
现在,倒立似乎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或者说,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力量,去练习倒立。
更多人认为:这个世界,正着都看不过来,为什么还要倒过来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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