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芦苇荡里的一株苇草
这时,旷野将一个人幻化成一个小小的、静止不动的黑点。
如果,一缕野风再狂野那么一丁点,那么,那个小黑点,立刻就会从这地球的斜坡上,消弭。
从远处,怎么也倾听不到他
嚎啕的哭声;也听不到一只孤鸟,从
水塘中,惊飞的轻响:再走近一点吧,再走近,这亘古的空旷——
这古老的空旷一定与这一大片芦苇,不停地摇晃
有关。
我站在水塘边,凝视一株芦苇:它就是一个细小立体的摇晃。
它就是一棵青翠欲滴的摇晃。
它就是露珠惊心的悬崖,在摇晃。
然而,此刻它試图用一根无形的线绳拽住,或不让整座水塘,有太大意外的动荡
或移动,所以,水塘里每一株芦苇的心,都是连在一起的:在翠绿的季节,绿在一起,活在一起;
荒芜的时刻,站在一起,也紧紧,抱在一起——
风之歌谣
1
在多年前,我们投掷的
小石子上,钢轨冰冷,却把久别的亲人
送回,于是我又一次,相信了漠然的钢轨。
秋风尖啸,蓦然刮走了花朵、蝴蝶、枯叶
和一枚残阳,血红。
远天弧度幽蓝,雁鸣空阔:天穹急剧墨蓝,河水幻化成深渊。
2
残雪薄如蝉翼,睁开明亮的眼睛,阳光滴落成远嫁女的泪珠。
秋风又以春风的名义,将绿叶
重新安插于枝头,被吹灭的灯盏,即刻又亮起。
于是,我又一次信任了秋风。
在旷野上,倒春寒里,冷风,吹着吹着——不吹了,于是我
又一次相信了风。
和声短章
声音,有温度,有厚度,有亮度,
有层次,有波浪,声音的波浪,缓缓漫过自己的影子,漫过
影子的波浪,谁也没丢弃谁,于是你和我陷入美的完美当中。
——世界,在相向中找到了平衡。相向中前行,相向中
断裂,断裂中又长出双脚,稳稳当当,站在了你面前——美,在和谐中完美,和谐中,突然
接近了自己,变成了自己。
暴雨记
……枯叶,开始滚动。
我也在慌乱中加速度,向另一个稍稍干燥的我,开始滚动。
大地上的一切也安装了轮子,开始向前迅疾转动。
世界,也开始向北缓缓,移动。
一位迟暮的老者,却拄着拐杖,颤巍巍,落在幽暗的时间背后。
突然,雨点大了起来。
到处散落。人间,一切都在慌乱中;树木也是,加紧了摇晃。
彩色雨伞,蓦然撑开一片天空,伞下却晴朗无云。
到处都是游动、嬉笑的溪流,开始疾速搬运,看不见的事物。
习惯于冷暴力的看不见的时间,突然从四周爬起,脚下生风,转眼化作一股凉气,无影无踪。
从我身旁,突然有人疾速擦肩而过。那个人,家里似乎上有老下有小,急于逃生——
已经跑到了自己的前边,水花四溅,消弭于惊惶的
一道缝隙之中。
公交车似乎突然发飙,发亮,冲入
漫天腾起的一团雨雾中,一声尖利的汽笛陡然滑动过来,沾满了水花、闪电的枯萎。
我消失在万物被尖锐的雨滴弄得凌乱而四处逃散的别离之中。
而静静地,旋转不停的世界,在长满清脆水声的一小片寂静中,抖动了一下,车轮不知碾过了什么——
缓缓,掠过我潮湿、错愕的视线。
蜡烛谣
1
无论是在黑暗里,还是光明中,生命,是看不见的
羽毛,在半空中,无声飞散。
起初,黑暗被一粒粒啄食,小鸟却默然,消失在黑暗中。
2
一根蜡烛,虽并不耐用,世界,却因一根蜡烛的
突然坍塌,而会瞬间彻底失明。而只有它:从火苗里,伸出一根湿热而战栗的舌头,
假装爱惜、悲悯,并舔舐你用一生的苦涩、酿出的甜蜜。
——你或许已听见了它吞咽口水的声响。
你的周围,悄然出现越来越大的空茫。
年轮在一棵树上,蓦然露出骨头。
3
途中,一个人陡然遇见悬崖。
悬崖上,燃烧的一定不是无辜的火光。
世界,从山崖的左侧缓慢转身:
蜡烛,却一动不动。
群山颤抖,倾斜。万物心中的黑暗,将燃尽——
快快,告诉还在后山,嬉闹追逐的孩子们:
黑暗,或许来得并不是那么突然,而只野蛮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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